“赤松儿当初主动入炉,入炉之时,大声向天祈祷,希望为师能够炼成不死药,然后她入炉即化,片刻丹成。也就是因为看到了那一幕,为师才幡然醒悟,如果不是心甘情愿,如果不是一心期望着不死药能够炼成,哪怕是以童男童女祭丹,也终不能得到不死仙丹。可是,这世上,除了赤松儿,又有谁会心甘情愿的以身入炉祈天祭丹呢?”

他其实不想说这个话题的,因为每当想起,他都会又痛又悔。

一阵清风拂过她的脸庞,几丝乱发扫过脸颊,痒痒的,林依依却有些发怔。

眼前这些东西,每一样都透露着精致与珍贵。

众人连忙各自散开一些,好方便他寻人,知道果如大家所想,今天这是又有人获得了沧海君召见的机会。

林依依笑着安抚他,说她一点都不介意。

“如此正好,在下正是想要与荆兄结交,这才追了上来的。”

这一年多来,林依依听韩良讲述了很多类似的故事,无论是很久之前的历史记载,还是近几年才发生的事情,他都能够随口道来。

在水姜的坚持下,韩良最终同意了她回家的要求。她来到韩府一个多月,却发生了不少不愉快的事情,他其实也不想这个表妹再继续在家里折腾了。

这个少年对韩良的感情有多深,她心里很清楚,所以他会有如此行为她一点都不奇怪。

林依依笑了笑,扫了眼水姜道:“我刚才并没有推她。”

“呃,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最后还是韩善说应该去请表妹过来一起用餐,都是自家亲戚,也不用讲究什么礼仪规矩了,尤其是这家里现摆着就有一个没有一点礼仪规矩的人在呢。

而她带来的行李,也格外的多,其中还有不少贵重之物。

“诅咒?什么样的诅咒?没有办法解开吗?”

有一天晚上,韩良终于忍不住了。

林依依有些惊讶,然后她更是发现躺在地上的这个少年,他耳朵居然开始慢慢地变红了,在绿色的草地上,那红红的耳朵看上去格外可爱。

所以几个月来,她也只跟着一起去参加了两次这样的聚会。

本来林依依以为以韩善对韩良的依赖程度,会时时刻刻关注着他,模仿他的一举一动,但是很快她便发现了,除了练剑、骑马、射箭等武道类的锻炼他会跟着韩良一起练之外,也有他不喜欢的。比如弹琴、比如下棋、再比如画个画儿什么的。这些艺术类的技能,韩良掌握的很好,但是韩善却很不感兴趣。

于是她就找了韩良和韩善,向他们借了韩家的藏书开始学习,连猜带问带联想,竟然进步飞快,她已经将很多常用字都认识了,毕竟这个时代的文字并不多,使用的时候格外节省,恨不得一个字就能表达十个意思。

因为她们伺候的可是这府里的主人,偶尔府里来了贵客,自然也是由她们来负责贵客的饭食。

使女服并不复杂,而且昨天在桃儿的帮助下她已经穿过一次了,所以现在即使是她自己,也穿的毫无障碍。

徐巿也算是服了,知道这小女娃要是不想说,那么谁也别想从她嘴里问出真象来。

可是她还有什么?她什么都没有了。而自己,就是在她那样脆弱的时候,又推了她一把,才最终将她推下了悬崖,推上了死路。

她被回家的执念支配着,莽莽撞撞地闯上悬崖,然后想也不想地一头跳了下来,可是那可怕的失重感,以及不小心一睁眼看到的那些扑面而来的山石怪树,却一下子让她恐惧了起来。

韩家议事厅,三冈正向韩良回报:“家主,她走了。”

韩良兄弟还有季晨静静听完,便打发了桃儿下去,叮嘱她好好照顾那位林姑娘。

此时见她不哭了,想了想也明白过来,她可能不是因为身体的伤痛哭,而是因为她自己的境遇在哭。

好在这些韩家的猎犬都是久训的良犬,没有主人的命令那是不会贸然攻击的,随着那些武士的呼唤,一个个都撤了回去。

大家老季晨虽然觉得这个时候去狩猎不好,但是老家主过世多年,两位小主子却是他看着长大的,情份深厚,自然不会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而扫他们的兴致。

林依依眯着自己的眼睛,顺着哭声传来的方向走到了门口。

女人看着她无耐地摇了摇头,端着碗碟向厨房走去:“真拿你没办法。”

“你不生气吗?”林依依很奇怪。

“呵,我为什么要生气?”

“他们那样说荆卿,说他是个胆小鬼,怕死,这样你也不生气吗?”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荆兄确实是怕死,也确实是逃走了啊。”

“可是,他看起来,不像是那样胆小的人啊?”

“呵,他确实比很多人都要胆大。”

林依依皱起了双眉,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忽然变笨了?为什么会听不懂韩良的话了呢?

韩良看她这模样,便笑着解释道:“荆兄之所以逃走,是因为他看出来了盖聂和鲁勾践都是那种一言不合会拔剑相向的人。他与他们争论,只是观点不同而已,如果变成了性命相拼,那就不是在争谁的观点正确,而变成了比拼谁的武力更高了,这并非他的初衷。而且,荆兄胸有大志,他很看重自己那条性命呢,绝不会愿意让自己的性命在那样的意气之争中有所损伤。就算是他剑术并不弱于盖聂、鲁勾践之辈,彼此之间又无深仇大恨,只不过是口角争论而已,何必要以命相搏?于荆兄来说,并不值得,所以他才会逃走啊。”

听他这么一解释,林依依倒也对荆轲又多了几分了解,不过对于这个时代来说,荆卿这样的行为,也确实不怎么让人看得起,这不,传开来到处被人嗤笑。

“就这样一个胆小怕死的人,你还说他有大志?又说他胆子比很多人都要大,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呢?”

“说他有大志,是因为他在谋划着一件惊天大事,那是很多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事,他却不仅敢想,而且敢做。你看着吧,总有一天,他会做出一件让天下所有人都震惊的大事。而到了那个时候,大家就会知道,荆兄是不是一个怕死之人了。”

韩良凑到林依依的耳边低声道,嘴里吐出来的气息扫过她的耳垂,痒痒的,让她有些不自在,于是便忽略了韩良在说这番话时语气中隐藏着的激动。

“他还在谋划着什么大事?”林依依躲开了一点点,毕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这个却不能说了,事关生死成败,我不能不替他保密。”

林依依无奈。她知道韩良既然这样说了,那就一定不会再告诉别人了,哪怕那个人是她,事关他的信誉,那便如同性命。

在邯郸休息了两天后,他们继续赶路。

九月,他们抵达大梁,然后得到了南阳太守腾投降献城的消息。

得知这个消息的那一天,韩良喝了很多酒,以至于大醉,他痛哭流涕,绝望地向林依依哭诉:韩国要完了。

韩国当然会完,这一点林依依早就跟他说过,为此还被他当成了秦国奸细。

但是现在,她只会安慰他,不会再提其它。

第二天,醒酒之后的韩良似乎也将醉酒之时的失态忘记,只是催促着三冈尽快赶路,南阳失守,韩国的大门已被大开,他救不了韩国,可还有弟弟在家里等着他。

九月底,韩良、林依依返回城父。

韩善长高了许多,但却很瘦,这让韩良看的又是欣慰又是心酸。而韩家诸人见到韩良二人安全到家,自然也是万分欣喜。

次日,得到消息的横阳君韩成到访,除了询问了一些游历途中的趣事之外,更多的便是对韩国现状的担忧。

自安王五年韩非入秦被杀后,秦国便一直蠢蠢欲动,时不时的侵扰韩国边境,而今,终于露出了凶相一口吞下了南阳。

眼看着秦国以南阳为基地、厉兵秣马,韩国却无兵无将束手无策。

现如今的韩国,从韩王以降,都已经看到了亡国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