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让大学骗了?半年前跟张兴旺认识后,这个问题就一直盘旋在黎江北脑子里。这些年,围绕高校改革还有高考制度的改革,黎江北做过不下十项调研,每一次调研,都带给他更大的困惑,中国教育,特别是高等教育,到底怎么了?

“名单已经确定了?”

夏闻天边穿衣服边道:“还能去哪,到庙里拜神仙。”

这到底是怎么会事啊?

可可转过身,就见母亲的双眼已经湿红,想像得出,她跟姥爷之间,一定有过一场痛苦的谈话,生这样的事,最最痛苦的,当然是母亲。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这个夜晚,因为孔庆云,江北高层很多人没得安稳。从省委决定对孔庆云采取措施的那一刻,不论是纪检委,还是教育厅,空气陡然变得紧张。省政协这边,更是忙中添忙。孔庆云不但是江北大学校长,更是江北省政协常委。对这样一个有特殊身份的人采取措施,相关方面必须要保证程序上不能出错。

可可没有勇气继续看下去,坐在电脑边,感觉整个人虚脱了一般,浑身软得没一点力气。眼眶里不知啥时已涌满了泪水,她想,只要放开嗓子,她的哭号声就能把金江的夜色搅碎。

“夏老,我们是……”刘名俭道了半句。

事生在周正群接完电话半小时后,当时孔庆云正端着酒杯,要跟副省长敬酒。孔庆云也是想趁此机会,向周正群表示一下谢意。这次江北大学校长竞选,周正群虽然明确表态不会帮孔庆云说一句话,一切按规则来。但在关键时刻,他还是力排众异,坚持将年轻有为的孔庆云放到了一把手的位子上。结果宣布后,夏雨一直说要去谢谢副省长,都因时间对不上号,要么孔庆云忙,要么周正群下基层。惹得孟荷在电话里跟她闹意见,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老周“淘汰”了他,看看现在,一个当副省长,一个当校长,忙得我们姐俩都没时间在一起了。孟荷说的虽是玩笑话,夏雨听了,心里还是过意不去。昨天她还跟正群说,等父亲的寿宴办完,一定要抽空请孟荷一家去郊外轻松两天。孔庆云当然高兴,周正群虽是夏闻天的老部下,他们两家关系也算密切,但毕竟这是两码事。再说,江北大学搬迁迫在眉睫,二期工程又在争论中,到底要不要上马,怎么上,他心里也不是十分有底。还有江北大学新一轮改革,包括兼并几所高等院校的事,都要在周副省长的强力支持下才能开展得好,如果少了副省长周正群的支持,孔庆云怕是举步难行。

“这孩子。”夏雨说着瞅了女儿一眼,可可一副得意样。

四楼长江厅,夏闻天正在听外孙女夏可可讲大学里的故事,夏可可一张巧嘴,讲的又都是生在身边的趣事,惹得夏闻天开怀大笑。七十二岁的夏闻天精神矍铄,一头银纹丝不乱,一双眼睛更是灼亮有神。他原本是一个不苟笑的人,还在位子上时,很少有人看到他的笑,那张脸似乎一直绷着,绷了几十年。就连周正群,也很少看到老爷子的笑脸。谁知退下来后,老爷子一改过去严肃样,变得和善可亲起来。尤其跟外孙女可可在一起,他的笑更是灿烂。夏闻天生有两子一女,夏雨是三个孩子中的老大,夏闻天还在位子上时,两个儿子相继出国,随后便在国外定居,将他的两个宝贝孙子也一并带到了国外。老爷子很不高兴,很长时间,他都不接来自大洋彼岸的电话。为让父亲开心,夏雨常带女儿到姥爷家,让可可给姥爷讲故事,陪姥爷下棋。可可自小随母姓,小时又在姥爷姥姥身边长大,跟姥爷感很深。夏闻天呢,因了可可,才将那段不愉快的日子打掉,现在更是将对孙子的思念之全寄托到了可可身上。今年七十二大寿,夏闻天原本不打算张罗了,就在家里吃顿团圆饭就行,无奈可可坚决不同意,说她刚刚竞选江北大学学生会主席成功,怎么也得借姥爷的光,给她庆贺一下。夏闻天一听外孙女成了江北省最高学府的学生会主席,心里乐的,当下答应道:“好,选最好的酒店,姥爷做东,把你周伯伯也请来,让他也给你祝贺。”

刚过马路,正要往停车场去,身后突然响来一个声音:“黎教授,请等等。”

黎江北转过身,就见一眉目清秀的女孩子笑吟吟望着他。

“你是——”

“对不起,黎教授,打扰您了。”女孩甜甜笑了下,自我介绍道:“我是长江大学英语系三年级学生陆玉,我们有份请愿书,想送给您。”

“请愿书,请什么愿?”黎江北下意识地紧起脸,目光再次多了份警惕。

“我们只是想完成自己的学业,没别的意图。”女孩子倒是口齿伶俐,人也大方,并不因为对方是教育界名人,就吓得不敢讲话。

黎江北哦了一声,同时心里责怪自己,怎么现在见了谁都怀疑?他礼貌地说了声谢谢,示意小苏,接过请愿书。

这时舒伯杨已走出停车场,向他招手了。黎江北再次打量了一眼女孩,问:“你认识一个叫张朝阳的同学吗?”

女孩热道:“当然认识,他是我们学生会新当选的副主席,瞧,他在那边。”

顺着女孩指的方向,黎江北看到一个身穿白衬衫的青年,个子高高的,理着小平头,正在指挥着学生们有条不乱地向路人散请愿书。

黎江北眼前闪过张兴旺那张脸。

“教授,不打扰您了,您请走好。”女孩说完,迈着袅袅的步子远去了。黎江北有种恍惚,感觉女孩走路的姿势很熟悉,似在哪里见过。那背影也很是眼熟,只是一时记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