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太不耐烦的挥挥手,摒退侍女。拉着谢绮年的小手,愤愤不平把大太太的话说了,“若她真好心,早做什么了?赶这时候才急,还净给你寻些歪瓜裂枣!”

店前来了一辆马车。然后,又来了一辆马车。先来的那辆马车小巧可爱,朱轮华盖,后来的那辆马车黑漆平顶,式样朴素,车身上却有两个典雅的大篆“定海”,是定海侯府的马车。

大皇子也为自己斟杯清茶,闲坐说话,“皇后娘家侄女,名唤徐抒的那位大小姐,出落的越好了。”时常出入宫禁,陪伴皇后,是徐皇后面前第一得意之人。

“怕什么?”三太太讲话很大声,“横竖已是这样了。”反正老太太不待见自己,去哪儿都不带着自己,自己本是正经儿媳妇,竟连京中亲友都认不全!既然已经这么着了,索性自在些,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谢四爷淡淡问道:“岳母做恶梦么?”四太太愣了愣,“这个却是不知。”今儿才病的,哪知道做不做恶梦。谢四爷也不理会她,只吩咐,“若岳母大人做恶梦,谢家多的是宁神丸,送两盒子过去。”四太太不明所以,点头答应了。

谢四爷拉着小女儿不放。谢流年冲韩老太太曲膝行礼,笑的很乖巧,“老太太,我知道自己太顽皮,爹爹已经骂过我了。”能管我的人已经管教过,不劳你这外人多费心。

“小七下回若再请客,可没有庄票会账了。”谢棠年笑道。谢四爷嘴角翘了翘,没说话。谢棠年捧着紫檀木盒,跟在谢四爷身后去了书房,放在暗格中。

到了墨耕堂,进了东厢,只见着谢延年、岳澄这一对表兄弟。谢延年聚精会神在练着楷书,神情专注,连谢四爷走进屋中都没觉察。岳澄也在练字,不过有一搭无一搭的,谢四爷一进来他便忙不迭的放下笔过来见礼,“姨丈!”

玩够了,把老人、儿女都打去安歇。张雱和解语洗漱过后,歪在炕上说私房话,“阿忱是该娶媳妇了。”“顺其自然吧,要过一辈子呢,总要娶个他真心喜欢的。”“那是,不能委屈咱儿子。”

谢大爷原本是不怎么赞成的,“男女有别。”要练字,哪里不能练。墨耕堂不是只有谢家子弟,还有靖宁侯府和南宁侯府两位小公子。虽是表兄妹,也该避避嫌。

不知怎么的,谢四爷嗓音有些哑,“小七乖,小七记性好。”谢流年淘气笑笑,站起来叉着小蛮腰,“谢家小才女,谢流年!”背诗背的快,记人记的准!

四太太若有所思。又说了两句闲话,作别去了,大太太看着她不复轻盈的背影,心中祈祷:但愿她想清楚了,一家人继续太太平平和和气气的过日子。四爷若真有了二房,往后谢家难免会热闹,自己这当家人又多出不少麻烦事。

谢寿已是人到中年,又一向沉稳端凝,不过再老成的人到了亲娘面前也还是免不了撒娇,“您还嫌晚呀?我可是用过早食便出的南阳侯府。”路上花功夫啊。

前些时日小不点儿还在南宁侯府开开心心玩耍过,往后,怕是难了。不说别的,四太太会不会带她出来?若带她出来,会不会约束她?即便四太太不约束她,她还会有玩耍的心情么?可怜的小不点儿,她要学会看人眼色,学会奉承嫡母,她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再做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儿了。

我才不要!四太太体贴的替韩老太太倒了杯热茶,“莫气了。”像大堂姐那样的有什么好,娘家虽离的近,可丈夫离的远啊。

“哭什么哭!你还有脸哭!”谢三爷背着手,恶狠狠盯着妻子,“惹出这么场祸事出来,我替你愧都愧死了!你还有脸哭!”还有脸觉着委屈。

谢四爷拿过女儿的功课细细察看。谢流年在一旁喋喋不休,“骑马多好啊,神气!”“身子骨结实!”“还有,往后肯定不会像大伯那样!”老坐着写字会得的病,骑马不会。

陆元是上一届的探花,江南才子,文采风流。这一事件传出去之后,不少人很是为他叹息:寒窗苦读十数年,一旦高中鼎甲,真是风光无限。可怜可叹,竟死在锦衣卫杖下。

张雱溺爱的笑笑,牵着丫丫的手走向仪门。父女二人出了仪门,张雱停下脚步,侧耳听了听,“丫丫,左边有个讨厌的女人过来了。”丫丫当机立断,“爹爹,避开她。”见了她总要行礼折腾,烦死人了。

宫里的腊八粥有什么不同么?谢棠年尝了一口,略有失望,“一样的呀。”跟自家熬制的腊八粥差别不大,并没有特别美味。

第二天,谢四爷下了衙回到谢宅,根本没下马车。何离抱着谢流年,谢延年和谢棠年手牵着手,一行人兴高采烈上了谢四爷宽敞舒适的马车,直奔京城最豪华的酒楼凌云阁。

二爷二太太还算省事,三爷后宅乱成一团。三太太在太康常惹老太太生气,实在住不得,只好跟着三爷去了任上。听说也是鸡飞狗跳的。唉,眼不见为净,他们夫妻二人莫把老太太气着了便好。

“还成。”谢延年不以为意的点点头。他和谢大爷、谢四爷一样,向来不用为吃穿琐事费神。从他生下来开始,自会有人服侍的他周周到到,妥妥贴贴。

结为夫妻是二姓伉合,“伉合,相敌而合也。”夫妻间是匹配,也是匹敌。天长杜氏和太康谢氏,同为百年望族,正是相匹敌的人家。

“小不点儿,让伯伯和哥哥姐姐陪你看猴子好不好?”解语声音温温柔柔的,怀中这小女孩儿实在令人怜爱,“还有小鹿,孔雀,小松鼠,小狐狸,很好玩的。”

谢流年抱在张雱温暖宽阔的怀中,很有安全感,笑的很欢畅。谢四爷步子不疾不徐,听见小女儿欢快的笑声,淡淡扫过来一眼,并不说话。

谢流年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掰着指头一一细数,“我回家有好多事要做,要听爹爹讲书,要让姨娘喂我吃饭,要让哥哥陪我玩耍……”很快五个指头就不够用了。不是我不在你家住,是我每天都要做的这些事情,在你家做不了呀。

路过开封时,好事来了。驿站中遇到河南都指挥使司一名武姓军官,带着一队精兵,“下官要送公文入京,和谢四爷正好一路。”

虽说身份略差了些,不过无忌也好,解语也好,阿屷也好,全都不是在意身份地位之人。日子是一天天自己过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最主要是两个孩子对脾气,合得来。旁的,都是细枝末节,不要紧。

茶毕,到花厅更衣入席。谢家三位太太陪着解语坐了一桌,谢绮年、谢华年、谢丰年三人坐了一桌,张屷、丫丫和谢锦年、谢流年坐了一桌。

…………

“那好啊。”四太太微笑,“待他们路过太康,姨丈姨母要好生尽尽地主之谊。”大堂姐的公公,靖宁侯岳培,既是长辈又是身份尊贵之人,那可不能怠慢了。

岳泽大上几岁,性情又似他父亲岳霆,一向沉稳持重,笑道:“我们哥儿俩数年未见姨母,可是想念得狠了。”把话岔了过去。

张雱平日最不喜欢傅深,连声岳父也不肯叫,十几年来一直称呼为“傅侯爷”。这时听见傅深的名字却觉得很顺耳,虽然他总是骂自己“傻小子”,却是真心疼爱解语和丫丫。

同年春,朝廷征辟名士。“晚鸿兄这回可推辞不得。”虞县令把谢四爷报上去了,“以你的才能,若陛见了,必得重用。到时晚鸿一展平生所学,定能做出一番大事业来。”天朝举才虽以科举为重,却也有皇帝直接任命官员的,称为“特简”,其实就是汉魏之际征辟制遗存。

三太太甫一回到谢府,便觉着各种各样的不对劲:自己从任上带回来的心腹丫头也好,婆子也好,一个不剩全被配到了庄子上,连个趁手的人也使不上!如今来服侍自己的全是萱晖堂出来的丫头,开口闭口“老太太说了”“老太太不喜”,莫说指使她们了,反要听命于她们。

“娘,你为什么要这样?”谢绮年回到自己精致小巧的香闺,倒在床上哀哀哭泣,“咱们回府后过的日子又清净又尊贵,您为什么要生事,为什么要毁了它?”要整治什么狐媚子,结果把自己搭了进去。

马车上的人等到他,集体发出一声欢呼。岳池挤到张雱和解语身边,一脸谦虚的请教,“爹爹,娘亲,请问偏心两个字怎么写?”阿屷这么小你们就惦记着给他讨媳妇了,我和大哥呢?

逸园,定是一个有趣的地方。何离笑吟吟的张开嘴,咬断银线。

小肚子都吃圆了。

等到你亲娘没有了,我看你还会不会这般跋扈张扬!三太太笑吟吟看着小小的谢流年,小孩子么,在亲娘怀里她便有了依仗。若离了亲娘么,都会很乖的。小七将来,会跟丰年那丫头一样乖,这就对了,这才是做庶女的样子。

怀柔不慌不忙站起身含笑问好,“怀秀姑娘。”怀秀在三房再怎么威风都成,到了四房,她得依着四房的规矩。

待到回过神儿来,四太太大恼,合着你三房的姨娘到我四房的姨娘处坐了坐,我四房的姨娘便有了不是?四太太冷笑几声,“好,既如此,三嫂请带走何姨娘,任意讯问。”我看你能问出什么来。

谢锦年是个真正的孩子。她一手牵着谢延年,一手提着盏小小巧巧的白玉灯,咯咯笑了出来,真好玩!谢流年手中同样是盏白玉灯,她这会儿且顾不上玩呢,埋头打量,认真研究:灯真是白玉的?里面真的是颗夜明珠?好奢侈啊。

谢锦年一岁半多,谢流年比她小几个月,个头自然小一点儿。谢延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决定挑小一点儿的抱。“小七过来,哥哥抱!”

“今儿我不是在门前散铜钱么。”谢四爷笑道“恰巧虞县令宴请张都督,邀我去陪客。这洋娃娃,是张都督送的。”难得做武官的人这般细心,知道小七过生,即命人回逸园取了这洋娃娃相送。

谢流年坐在他怀里,认真讲着道理。板着一张小脸,跟谢四爷训她的时候脸色一模一样。嘴里叽哩咕噜说着大人听不懂的话,时而指指何离,时而指指谢四爷,也不知她在指责什么。

儿媳妇要讨好公公很费劲,可孙子孙女想讨好祖父容易至极。让你家绮年常上老太爷处献个殷勤,之年常到老太爷跟前儿撒个娇,把老太爷哄高兴了,怕是还能得些好处,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