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男子的声音温润动听。丫丫好似如梦初醒,牵住青年男子的衣襟,求救般问道:“大皇子,这仙鹤是病了么?”原来是生病啊,不是中毒?不是被害的?

天家不同。皇后有无故被废的,嫡子有冤枉被杀的,妃子若宠冠六宫,登上后位并非不可能。本朝妃子晋为皇后的例子,不可历数。皇后被废的,也不止一位。

沐氏微笑道:“宠爱五妹妹,那倒没什么。”只要莫连着她的亲生姨娘一起宠爱起来便好。谢瑞年生母萧姨娘,是大太太的陪嫁丫头,三十多岁的人了,依旧美丽袅娜。

“不要弟妹!不喜欢弟妹!”谢流年毫不含糊。何离柔声哄她,“好好好,不要弟妹,不要弟妹。”谢四爷气闷看了小女儿一眼,下午晌延儿问她,她不是说了高兴有弟弟?这会子又改口了。

“这都不知道。”谢流年撇撇小嘴,很是不屑,“有了探花爹,我身价倍增了!”神情又有些轻蔑,又有些自得。轻蔑当然是对着站在地上的那一对,自得是对着自己。

谢四爷就更不用说了,跟往日一样宽袍大袖,飘飘若仙。或是在书房闲坐翻几页书,或是出门游玩会友,雍容沉静,神色自若。

谢延年笑着拱手,“恭敬不如从命。”能赏鉴名家笔墨,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谢棠年却客气推拒了,“对不住,舍妹年幼娇痴,若睡醒后不见亲人在侧,便会哭泣不止。”他要留下看妹妹。

张屷得了众人夸赞,神清气爽,飘飘然有凌云之意。从老到小都说好,那定是真的好。想来明日要招待的客人,也会喜欢的。

照例有学习时间。让谢流年奇怪的是,今晚讲的居然是《论语》。其实谢流年对《论语》并不反感,儒家那种“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精神,自有其感人之处。可问题是,儒家是入世的,谢四爷是出世的。

谢老太太哪里能答应,“万万不可!”只有小厮服侍如何使得,四太太既不能去,袁姨娘、何姨娘总要有一个跟在身边。这千里迢迢的远赴京师,路上要打点衣、食、住、行,不可大意。

谢四爷似笑非笑看了小女儿一眼,“成,后日咱们去送行。”眼下,先要读书懂道理。把炕上的几本书推过去,“挑一本。”谢流年一本一本依次捧到跟前,装模作样翻两页,做苦读状,做苦想状。谢四爷跟何离在旁边不动声色看着,肚中暗笑。只见她皱着小脸慎重挑选了半晌,最后粲然一笑,捧起本《诗经》递到谢四爷面前。孔夫子不是说了么,“不学诗,无以言”。

谢流年若有所思的转头看了一眼,三太太正满脸陪笑跟解语说着什么。三太太不是个有城府的人,看这情形,敢情她竟对张屷毫无印象?当时吓昏头了吧?谢流年看来看去,断定三太太是没认出张屷。也难怪,张伯伯当时是江湖侠客的行径,如今却是位高权重的侯爷;张屷当时是个任性的小男孩,如今打扮的很是贵气,是侯府公子。三太太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把他们联系到一起。

“也对。”张雱挠挠头。解语说的对,孩子们还太小。解语拉他在玫瑰椅上坐下,递给他一杯浓浓酽酽的热茶,“一则是孩子还小,二则,即便咱们提了亲,谢家也不会答应。”

“你们娘儿俩”?谢四爷嘴角抽了抽,这是哪跟哪?何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听听这孩子话!”平时哄她睡觉总说“咱娘儿俩”,这会儿到了自己跟玉郎,她还说“娘儿俩”。笑死人了。

华年正坐在侧间窗下临贴子,见绮年进来,忙站起身笑着问好,“二姐姐。”她俩一年出生,相差不过数月,小时候一处长大的,情份自是和旁人不同。

沈迈本是被张雱训的有点下气,一听金昱成这话,来了劲,“阿雱,上阵父子兵!”他年纪虽老,脸色红润,精神矍烁。要论上阵砍人,年轻小伙子也未必赶得上他。

谢家大太太人物出众,手段高明,才成亲不久便深受丈夫爱重,以至于从前的通房丫头终年不问津。通房丫头是家生子,在谢老太太面前言辞闪烁的诉过苦,谢老太太通不理会。

“小七,床指的是胡床,坐具。”经谢四爷一讲,谢流年才恍然大悟,原来“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是说小女孩折了花在门前玩耍,小男孩骑着竹马颠儿颠儿的跑过来,围着坐在胡床,也就是马扎上的小女孩儿撒欢儿。青梅竹马,是这么回事呀。

“丰姐儿莫哭,你的委屈,老太太都知道了。”教引嬷嬷替她擦去泪水,“往后都是好日子,丰姐儿且放心。”老太太既知道了内情,莫说三太太回不来,便是她回来了,也奈何你不得。

张屷也哭了。一只手抹眼泪,一只手拉住张雱央求,“爹爹,咱们走时,把小不点儿抱走。”看她哭的多可怜呀,跟那天一样可怜。

“谢谢系姐姐。”谢流年乖巧的道谢。要说女孩儿还是有语言天赋,她现在口齿越来越清晰了。虽说还是含混,不过能听明白什么意思。至少,她的话除了何离之外,谢四爷等人也大体上能听懂。

不知不觉间谢流年已顺顺当当吃了一餐可口午饭。她吃的聚精会神,张雱喂的专心致志,两人配合默契。轮不上喂孩子的张屷和张嶷在一旁羡慕的干看着,沈忱和岳池肚中暗笑。

已到了这份儿上,三太太哪里还肯留脸面,一脸尖酸刻薄的说道:“嬷嬷您回罢,这不是您能管的事。”一个奶妈子罢了,您还真把自己当棵葱。

最初,因怀柔来的突然,三房那两个粗壮婆子又凶恶吓人。面对这拨要自己即刻面见三太太回话的人,饶是何离素日镇定从容,一时间也是茫然无措,恐慌害怕。

“没这个道理!”谢绮年忍下怒火,细细劝着三太太,“您是嫡妻,陆姨娘是偏妾,凭爹爹再怎么宠爱陆姨娘,也不会为了个妾侍责怪您的。”更甭提休妻了。他也就是说说而已。

“不想!”谢流年答的干脆。谁想去看花灯了,那是最容易丢小孩儿的地方,不去!虽然明知自己若是真出门看灯,不可能像《红楼梦》里可怜的英莲一样,被一个家人抱着就出了门,那也不去。

自然会提到这般难得的泉水自哪儿得的。“逸园?”谢老太爷沉吟片刻,他自然知道逸园住的是沈迈、张雱一家,也知道张雱是四太太堂姐的小叔子。

四太太似笑非笑看了三太太一眼。小七身份是不高,可您又能高到哪儿去?二爷三爷生母都是婢女出身,要论出身,跟小七是半斤八两。

挨完骂,何离回了西跨院。

他们倒乐和!三太太本是要到老太在跟前儿请安奉承的,到了院子外头,听着里面传出的欢笑声,顿下脚步。一时间,她没有勇气迈开腿走进这个院子。

沈迈带着老大沈忱、老二岳池跟大和尚打架去了,张雱带着老三张屷招待虞县令,宾主尽欢。

四太太抿嘴笑笑,“是呢,京城里那么多家侯府,再没有跟他家一样的。”侯爷姓沈,世子却姓张,世子张雱所生三子一女,倒分了三个姓:老大跟沈迈姓,大名沈忱;老二跟岳培姓,大名岳池;老三和丫丫是双生子,跟张雱姓,老三张屷,丫丫张嶷。

强抢幼女,无视王法,这事是他理亏在先,白挨一顿打罢了,难不成还有脸告状去?即便他告了,他那皇帝姐夫也未必理会。

差别是在“举家赴任”之后。大房的有年随父母去了京城,住在鸣玉坊的谢家祖宅。大爷仕途得意,大太太妆奁丰厚,谢有年在京城食有肉出有车,谈笑有名媛,往来无白丁,日子十分惬意。

“这牛乳,给六丫头,七丫头送过去。”谢老太太吩咐道。她面对着不喜欢的人,即便满桌子琳琅满目的吃食也没有食欲,连平日爱喝的牛乳也不想喝了。牛乳味甘,性平,益肺胃,生津润肠,六丫头七丫头都还小,正该多喝些。

当初为玉郎议亲时,千挑万选才选中了汝面韩氏的姑娘,为的就是“贤惠、大度、能相夫教子”。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谢老太太心中微晒。

不知不觉间又是一个月过去,春天来了,天气渐渐暖和,杨柳有了绿芽儿。四个月大的谢流年已经能坐稳,已经开始会抓东西了。不管什么到了她眼前,都会兴奋的抓呀抓,有时能抓住,有时抓不住。抓住了她就咯咯笑,抓不住就一脸愤怒。

我现在还是个小婴儿好不好,不许你们跟我抢妈妈。

什么情况?谢流年有点反应不过来。小樱和何离感情似乎很好,而何离心胸似乎太宽阔了,“好姐妹”不给她颜面,她根本不当回事。

只有回到何离怀中,才慢慢停止哭泣,开始吃奶。

这两个丫头被带到四爷书房时,四爷正在读《尚书大传》,“昭昭若日月之明,离离若参辰之错行”,于是这两人便有了新名字:袁昭昭,何离离。

但是谢流年没想到,谢母竟会有这种想法,房子给龙龙?谢母似乎忘了,谢流年才是房子的主人。而且,谢流年手头没有现金,要继续治疗非卖房子不可。

谢流年跟着张雱骑马,“小不点儿,好不好玩?”张雱怀中抱着个小女孩儿,马儿跑得飞快,谢流年好像腾云驾雾一般。“好玩,好玩!”小鸡啄米似连连点头,兴奋的小脸通红。

到了南宁侯府,热热闹闹的,祖父们全都在。南宁侯府人多势众,沈忱、岳池带着弟弟妹妹们上树摘果子,祖父们或是在树下翘看着,或是干脆也上了树帮忙。

谢延年、谢棠年不会爬树,张雱命人给他们搭了梯子上去。谢流年则是被张雱抱着,轻轻一跃,就上了树梢。或是随手摘个果子,或是在树间纵来纵去,其乐无穷。

能不能换个爹呀。玩到高兴时,谢流年忽然起了这个念头。话说,跟这些时日天天逼自己练字的谢四爷相比,会抱着自己骑马、抱着自己上树的张伯伯,真是好玩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人是不能选择父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