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箐偏过头去看周遭风景。对她来说,江南和京城倒是没有什么分别,昨日的主场之感此刻早已消失殆尽。是她奢求了,就算同是江南,这里的江南和她心心念念的江南又怎么能够相提并论?她希冀的东西,一直都只是缠绕在她心中解不开的结而已。

武仁额间的汗沁得更密了些,这些京城来的公子爷大小姐,一个比一个脸臭,偏偏还都是自己惹不起的主,若是一个不留心,脑袋就得搬家。

傅箐连着两夜没有入眠,一直等到五更天才隐隐有了些睡意,不过才翻了几个身,就被裴晏拍醒了。

男女的力量对比是悬殊的,何况药效还未散尽,傅箐根本推不动他,只得伸出手在他腰间狠狠掐了一把。

见她醉态尽显,裴晏于她耳边耳语几句,只说让她先上去歇息,自己还需在这儿守着李璟涟。傅箐不疑有他,意识混沌地和众人道了别,由阿珠扶着上楼了。

裴晏一看李璟涟那样,便知道她又是在为何事伤神了,恨铁不成钢,不耐摆摆手,示意傅箐跟她出去。

“那三夫人这会儿如何了?”

“……夫君,早前是我不对,拿话激您,错怪了您,卿儿在此与您谢罪。”

“你心里是不是觉得裴晏要好过我?”

裴晏忘了自己是在气头上,噎了一瞬,显是没料到她会这样问。

挟持她的还不是旁人,是之前被赵宁蓉舍了桂花糕吃的小孩。不过他哪里还有之前那可怜的模样?只见他面露凶光,一把匕首直直横在阿环颈上。匕首虽扎得不深,却也有一道血痕顺着伤口流了下来。傅箐看得是目眦欲裂,挣扎着要上前去救人。

李璟涟简直要疯,这是她第一次真情实感地感到后悔。自己若是在府上,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要遭这罪受?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这么想不开,跟着这样一众人颠沛流离在路上,顶着窒人的温度不说,现在还得和这酸腐臭味一路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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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箐闻言,不解,抬眼去看李璟涟。

李璟涟对裴桓的这份爱意,不管是不是建立在幻想的基础之上,至少已在心中扎根生芽十余年之久,又怎能轻易被旁人撼动?

傅箐轻笑一声,伸出手拍拍李璟涟的小脸,以示安慰:“我自个儿也想来陪你。”

裴桓微微俯下身子,将赵宁蓉从地上抱了起来。赵宁蓉则像是溺毙之人一下子找到依靠似的,伸出藕臂紧紧缠着裴桓,将头拱于他胸前,不愿多言语。

不过她才不愿意和裴晏去地府做神仙情侣,只屏气凝神蹲在马车内,等着外面的这一阵腥风血雨过去。

吉娘本是偷偷为这俩人干着急。一个是郎无情,一个是妾无意。殿下对太子妃不上心也就罢了,可这太子妃偏偏也怪异得很,明明不得殿下欢心,却整日漫不经心,一点儿为此事忧心的样子都没有。成婚以后,就没见过俩人共用几次膳,夜间俩人更是早早歇下,无一点声响,也从未传过水。

“原来这便是太子妃了!见过太子妃嫂嫂!”

“原来殿下没睡着。卿儿想问问,那太傅府大公子何清尧,是怎样一个人?”

傅玉被羞得闹了个大红脸,赌气背过身去不去理会这大姐。傅白氏笑个不停,见傅玉要生气了,才出面轻轻拍打了傅箐一下:“说正经的。昨日,太傅府上的大公子何清尧到府上求亲,想娶玉儿为妻。”

“妾傅氏见过太子妃。”

她自觉说的也不完全是假话,这前半个月,不确实落入水中了吗?

这种事随便传个宫娥来做便好,可傅箐偏偏要自己去做。但凡听懂一些人话,都知道这是开溜的借口。

裴桓那厮根本就是故意的。

傅箐沉默。裴桓就是料定赵宁蓉不会听信她的话。他是赵宁蓉的夫,赵宁蓉的天,而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罢了,赵宁蓉自然没有道理去相信她说的话。若是处置不慎了,还会引火上身,白白给自己带来不痛快罢了。

傅箐只能干笑,尴尬癌都要犯了。她自觉没有和赵宁蓉熟到这种程度,要让她与他人一同掰扯自己和裴晏的感情,她还真是不自在。

“三年前,我和姐姐曾在元宵节上遇见过,姐姐不记得了吗?”

四人正说着话,若竹端来了一盆井水置于桌上。傅箐拿过如兰递来的剪子,移步至赵宁蓉身边,细声细语劝道:“蓉儿,需得把粘在臂上的衣袖除了去,再放入水中冰镇一会儿,才能止住那烧灼之痛,你且忍着些可好?”

裴晏和傅箐闻声回过头。只见那赵宁蓉立于桌旁,满脸苦楚之色,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从眼中掉落。几乎是同一瞬间,一旁的裴桓眼疾手快地拉过她的右臂,捻起广袖衫,轻轻地向上推拢,露出一截藕臂。

反正都见面了,她也不必藏着掖着。抬起眼,细细打量裴晏脸上表情,不知他看见自己还活着,会是怎样一副神情。

朝见结束后,傅箐只觉得自己累得要脱一层皮。出了立政殿,也没有要在皇宫内逛逛的想法,只想快些回东宫歇着。

她本也就不指望裴晏,见他转身离去,心中倒是又平静了几分。看看那佩刀泛着凛冽的冷光,心里毛了毛,略一思忖,还是咬破了食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