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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又摇晃着前行了好一阵子,晃着晃着,真正的困意就席来了。恍惚之间,似是听得出城的声响。不一会儿,周边都静下来了。

皇后拧眉呵斥:“休要胡说!晏儿和信王南下自是为了朝堂之事,你跟着去做什么?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跟着他们一行人,算怎么一回事?”

她转过身来,想把话问清楚,裴晏却像是事先感应到什么似的,踢了被衾,又兀自背过身去了。

这裴晏睡在外侧,她睡在内侧,别说,还真跟个门神似的。以前自己一个人睡时,还总不安稳,担心一睁开眼又会看见那杀千刀的裴桓;相反,和裴晏同床之后,这睡眠质量反而比一个人时还要好上几倍。

傅箐笑着应下:“您放心吧,我自然知晓。”

傅箐心里也暗喜,自己只消推脱说皇后不愿意自己南下即可,裴晏一向孝顺,定不愿意忤逆皇后之意。

“我也要去?”懒癌发作了一天,待裴晏回来后,她终于有点事可做。正站在他背后帮他更衣,听闻此言,一顿,停了手上动作。

“已经看不出痕迹了。御医拿的清火膏疗效甚好。”

吉娘见傅箐这样一副迟钝事不关己的模样,内心是恨铁不成钢,移步至傅箐身边,凝声道:“太子妃!明日是殿下诞辰啊!”

傅箐非常笃定,并非是在询问或是试探。干脆利落,端的煞风景,却甚得裴桓心意。

“这清火膏疗效甚是不错,可现下虽是没了痕迹,蓉儿也别大意,每日让婢女仔细涂抹了,这般藕臂,若是落了疤,信王殿下该心疼了。”

傅箐拿剪子除去粘在肌肤上的衣袖时,其实仔细看过赵宁蓉的烫伤情况。因赵宁蓉细皮嫩肉的,才显得严重,心下多少有了点数。这会儿听御医如此说道,才彻底放下心来,唤了那若竹来:“若竹,你且随御医去取了那清火膏来。”

兴许是感受到了傅箐玩味的眼神,裴桓抬首。傅箐没注意,直接望进了他的墨眸中。

傅箐忙起身迎向裴晏,笑道:“是我邀宁蓉来玩。”

傅箐本想着能少一事儿便少一事儿,怎么的也不愿意与这俩人碰面,捡了一个分岔路口,便想往里面钻。偏偏前头带路的路公公实在是蠢,没什么眼力见,声音还那么大,自带喇叭扩音效果。

直觉得肱二头肌都要受不住时,终于听得那侍中高喊了一声“皇帝外办”,紧接着,又听得尚仪喊了声“皇后外办”。司言这才笑眯眯地出现在她面前,道了声“太子妃这边请”,将她引入了正殿。

“殿下是我未来的夫君,太傅是殿下的左右臂膀,我不帮太傅,又要帮谁?”

“我杀你作甚?”

最后一项礼制便是同牢礼。傅箐被领进了殿内,于一处坐下了。她粗粗往桌上一瞥。饶是她在傅府过了一月有余的金枝玉叶的生活,还是有些她没见过也叫不上名的吃食。

她又转头看了看阿环阿珠的妆容,心里平衡了些。她们也是色彩怎么浓烈怎么来。这俩丫头,换上了高腰襦裙,显得娇小却又机灵,只白瞎了那两张小脸。

傅箐走到傅玉身边,拉过她到一旁说话,轻声问道:“玉儿,我问你,你可知有关外祖母之事?”

傅白氏既是在安慰傅箐,实则也是在宽慰自己。傅箐抱着傅白氏的胳膊撒娇,喜滋滋说道:“娘说的是。女儿都还没报答爹娘的养育之恩,又怎能狠心先去了?我是个傻人,傻人自有傻福。上巳节那日,女儿不慎跌入河中,人都只用柳枝沾花瓣水点头身去灾,我倒好,直接一头栽进那水中,把那全身的霉运啊,都冲得干干净净的。现在全身上下,只剩喜气了。”

傅箐一下子生气了,傅妈妈骗自己,亏得自己听她的话,认真写完了作业,还早早地就洗澡上床了。她扯过被子就把自己整个身子,连带着头,都盖了起来,赌着气,不愿与傅妈妈说话。

傅嫣不以为意:“那可比不上大姐画的,我也要一只蝴蝶罢!”

“小女子记下了。”

阿珠出门再接了盆水来,阿环伺候傅箐更了衣。俩人不似之前,叽叽喳喳笑语连连的,只低垂了头,不敢打眼瞧傅箐。

裴桓气得额间青筋直跳,立在床前死死凝着她看了一瞬,才甩手愤然离去了。

“你自己不穿,我帮你穿。”

她复又叫住阿环:“你去把这桂花糕都扔了,做狗食也好猪食也好,一个都不要剩下。”

傅白氏与傅箐的猜测大致相同。若真有贼人要害傅箐,多半会将那信石投于傅箐所食之物上。信石虽有大毒,但少用些微入药,则大有功力,故朝廷才没有断了信石在民间的销路,饶是普通百姓,使些计谋,分次购买,也能凑齐杀人的量;且这信石溶在水中,无色无味,相较于乌头毒来说,更容易洒于吃食之上。至于西域传来的毒,甚为稀有,事后若真的访查,因范围甚窄,贼人只怕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夫人莫要哭了,三郎没事。”

阿珠进了屋,准备将浴桶撤下,却见傅箐在床榻上躺下了,忙要上前将她拉起来:“小姐,您还没用晚膳呢,这发也还湿的,小心着凉,阿珠先将您这头发晾干,您再睡下也不迟。”

“卿儿好生无情,就不怕你夫君溺毙在这河中吗?”裴桓没一会儿就追上了傅箐,压低了声,闲闲问道,话中却无端透出一股子愉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