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华芸连忙集中精神答道:“在的,我听着呢。”稍微顿了顿,她问道,“大嫂,大哥在家么?”大哥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貌似连大嫂也被蒙在鼓里,还是找大哥当面问清楚的好。

接下来的几天里,刘婶无论是上街买菜,还是出门倒垃圾,总会碰到热情的陌生面孔,借故搭讪。

尽管珍妮前两次来,她也有躲在门后密切关注。可是,今天她却没能认出珍妮——在大多数国人的眼里,洋女人都是象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除了衣着打扮不同外,她们都是鼻梁高高的、眼睛深凹下去,皮肤白白的,黄毛头打着卷,长得牛高马大。

上官华芸喜出望外,立刻联系珍妮,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哦,这样啊。”珍妮亮晶晶的眼睛明显黯淡了许多。

“小妹,伯桑六月份就要毕业了,你打算怎么办?”上官大嫂忧心忡忡的问道。

怪不得大哥总是把陌上桑表了诗作的报纸寄给自己。按住突突狂跳的小心肝,她使劲的剜了自家大哥一眼——搞什么呀!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跟我挑明陌上桑就是伯桑的笔名?

上官嘉瑞见状,暗道:他终究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

见小家伙真的不哭了,奶娘也积极参与进来:“少爷,姑奶奶会变戏法哦,快叫姑姑啊。”

就知道大哥不是那种思想僵硬的人。上官华芸心中暗喜,理直气壮的说道:“那些田地一年到头也没有什么进项。现在外面到处都是洋米洋面,又好又便宜,我们本地的稻谷根本就卖不起价……”事实也是如此。这三年风调雨顺的,她的那些田地的收成都不错,但是丰年本来就粮贱,又有洋米洋面的恶意压价,所以,庄子里的收益锐减,根本就比不上从前。

刘婶看了看手里的牡丹金钗,不再多说什么。这只金钗足足有一个巴掌长,钗头呈半扇形,上面对称的锤錾出从大到小的六朵缠枝牡丹,每朵牡丹的花蕊上都镶嵌着一粒红宝石,最大的有小指甲盖般大,最小的也有黄豆大,和胸针、耳环配在一起,华丽而又不过于张扬,正是眼下时兴的戴法儿。

而陈浩天的到来,对上官华芸来说绝对是份惊喜。因为上官太太曾经告诉过她:男人都是好显摆的。他们能带朋友回家里来,无非就是想向朋友炫耀财富和家庭。所以,在家里招待朋友,便是男人对当家主母的一种肯定。

这是什么意思?是怪我拿大哥二哥出来压人吗?上官华芸心中一紧,急忙表白道:“不过,那洋酒喝起来涩涩的,一点酒味也没有,真不好喝。”暗地里却严重鄙视自己——死丫头,你现在说谎都不用打草稿了。

貌似有戏。珍妮笑道:“我们公司主要是为德意志的一些厂矿做代理,帮他们在中国购买矿石、丝、棉之类的原材料。德意志的原材料现在非常紧缺。这是一个非常赚钱的门路,但是,因为牵涉到国际商贸,而我们公司才成立一年多,所以迫切需要象你一样懂外语、且值得信赖的中国人加入进来。亲爱的,我们是多年的好朋友,在中国我最信任的唯有你。你愿意帮助我吗?”说道这里,她的眼神已经变得百分之二百的恳切。

“少奶奶,这样的粗活还是让我来做吧。”刘婶放下手里的菜篮子,和她一样蹲在灶膛前,一边翻找出柴火里的细木楔,一边压低声音八卦的冲门外努努嘴,“少奶奶,那位就是少爷吧?”

密斯敏抬头,先是机警的飞瞄了一眼门口,然后一只手轻轻揉着脖子,哼道:“有那么多人看着,他们丢不起这个脸!再说,我们又不是非要胡季平休妻不可。胡家的男人哪个不是妻妾成群的?我们已经做出这么多的让步,连名分都不要了。他们没有理由不答应的。”

“就是。”

王子轩看了一下门口,指着主院那边,压低嗓音大爆料:“年前刚纳了第九房姨太太……史书上记载的廉颇有这么威风么?”

众人被雷得不轻,急吼吼的求真相。

貌似他已经睡着了。

“咦,明明就放在旁边的嘛。”她喃喃自语着,躬下身子去第二层翻找。

“宋记?”刘婶从耳房里走出来,解下身上的蓝布围兜,问道,“少奶奶,您要去做新衣?”

上官华芸正在寻思着如何安排她的差事,并没有留意到。

其实,她的心里除了疑惑,更多的是不屑:女人家家滴,走起路来,挺着胸脯子,叭唧叭唧滴走得飞快,跟家里喂的大白鹅一样。这算哪门子滴“小姐”?真正滴大家闺秀根本就不是这样滴。

苏大夫没有再坚持,抓起小茶几上的呢帽,起身,冲上官华芸歉意的笑道:“抱歉得很,我必须赶回去。”

“哦,我是这里的房东。我夫家姓黄。”脸上的惊愕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小老太太热情滴说开了,“我就住在你们楼下。今天家里炸了些春卷。做多了点,给您和林先生端点过来尝尝。”说罢,递过手里的白瓷小碟子,两只眼睛却滴溜溜的越过上官华芸,直往屋里瞅。

刚买的那些新书全被撕破了,此刻正横七竖八的胡乱躺在火盆里里。腥红的火舌腾的窜了起来,贪婪的舔噬着它们。雪白的纸张飞快的卷起,化为灰烬。

“我们明天睡个懒觉吧。”上官华芸噘起小嘴撒娇道,“好张婶,我好久都不曾睡过懒觉了呢。”嫁进林家后,她每天天不亮就要去上房立规矩。三年来,天天如此,从来没有晚起过。

“小姐,姑爷说,他中午在学校吃饭,不回来吃饭。”张婶小跑到她跟前,大声说道。

离了张屠户,就得吃带毛猪啦?张婶不以为然的轻哼:“有钱还怕买不到好东西。”

林子明苦笑连连:“我哪有时间跟她干耗啊。”这里一拿到毕业证,他便要赶去北京呢。

“伯桑……”上官华芸端着铜盆走到某只面前,偷瞅了一眼,飞快的埋下头,象是掉进了火炕里,躁得浑身滚烫。

也就是说,这屋里是没开伙的。上官华芸把酒瓶放回原位,依旧关上小门,笑道:“来的时候,我看到路口有家不错的饭庄,叫香满园。中午就让那店里的伙计送些饭菜来,胡乱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添置家什。置办齐活了,晚上,我们就可以在家里自己做饭。”

谁知,不等她过去,林子明又掉头走远了。

于是,上官夫人便开开心心的为女儿准备了出行的衣饰。倒不是担心林家会抠扣自家女儿。只是,听闻女婿是个讲究时髦滴,她担心女儿此去省城,穿得不够洋气,难讨女婿的欢心。好在,她曾经去过省城,在长子的家里小住了俩月。长子家里隔三差五就有大大小小的宴会。上官夫人见过不少省城的名媛们。再加上,大儿媳又陪她逛了好几趟街。上官夫人加上自己的理解,喊来青禾镇名气最大的裁缝师傅,给女儿设计出行的衣裳。

而父亲总是语重心长的告诫她,女子应三从四德,替夫君分忧、侍奉公婆才是她的本份。

苏又男也不回避,眉眼带笑的注视着她的脸,宠溺的问道:“亲爱的珍妮,难道你就不想请我进去坐坐吗?”

霎那间,金灿灿的阳光仿佛没了颜色。珍妮只觉得心头一窒,险些溺死在那象巧克力汁一样的柔情里。

苏又男见状,只好手里暗中加大了点力度,暗道:切,臭丫头都结交了些什么狐朋狗友!

珍妮回过神来,使劲的吞掉一大口唾沫,顶着一对蚊香眼,尴尬的一边抽出双手,一边连连点头:“呃,苏,请……”小心肝吓得簌簌抖:上帝,这人到底是天使还是魔鬼?

不想,苏又男却没有松手的意思。眸子里闪过一道戏谑,他用只有她们俩才听得见的声音问道:“为了上官华芸,和我演场戏如何?”这一次,他用的是英语。

不知道是因为听到了老友的名字,还是因为听到了熟悉的母语,总之,珍妮的脑瓜子似乎灵泛多了。她没有再抽手的意思,咧开大嘴,呵呵笑道:“好……”

傻大姐一个。苏又男暗乐,在所有行人的注目礼中,大大方方的拉着她的手,一起走进别墅。

等彻底走出人们的视线,珍妮再也按不住满脑子的问号,使劲的甩开手,提着裙子连跑带跳的和他拉开两步远的距离,急吼吼的梗着脖子问道:“苏,到底是怎么回事?汉斯告诉我的计划里,可没有这一出!”

“对不起。出了点小状态。我们的计划出现了一个重大的纰漏。”苏又男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