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当然希望越快越好。

不到半个小时,珍妮便神采飞扬的坐着人力车赶了过来。

没想到,公公竟如此的反对伯桑从文。本来打算得好好的计划,貌似难以实施。上官华芸不禁头痛。

于是,众人很配合的笑了起来。

叹了一口气,他劝阻道:“默然,你真的决定要这样做吗?姑母在天有灵,肯定不愿看到你们父子反目成仇。”

上官华芸便拿出手帕,先是在兴哥儿眼前飞快的一晃,然后收成团攥在手里,哄道:“兴哥儿,想不想看姑姑给你变个戏法啊?”

“说实话。”上官嘉瑞挥手打断她,“我想听的是实话,不是这样的借口!”

兴哥儿是大哥大嫂目前唯一的孩子,要到十月才两岁。

好不容易才捂住使劲往外冒的兴奋泡泡,她大大方方的回了礼:“哪里。都是自家兄弟,表弟莫客气。”

林子明愕然的抬眼望着她:“你知道白兰地?”还有,她是怎么知道家里有白兰地的?莫非她认得洋文?好几种酒里,她怎么单单就选择了白兰地?难道她也认为白兰地搭配鱼,更美味吗?

这是大事件!上官华芸按下心头纷乱的兴奋和惶恐,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问道:“珍妮,如果我加入进来,是不是也要投入一笔款子?”

掩上耳房的门,她捋起袖子,摩拳擦掌的拿灶膛开刀。做饭第一步:先把火生起来!

密斯云压低嗓音说道:“可我还是怕得很。他的太太已经生了两个儿子,又有老家伙撑腰……”

王子轩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鸟也,面色宛如刚出锅的虾子一般,又羞又气,指着二人的背影:“这,这……”

他向来擅于收罗这样滴八卦谈资,很少弄错。

密斯敏难以置信的取下眼镜打量车子,惊呼:“密斯特胡,你家简直是暴殄天物,它们是汽车呢,又不是马车,怎么能在破烂的泥土路上开吗?只有省城平坦的柏油路才不会损害它们。”

借着黑暗的掩护,她贪婪的注视着他那棱角分明却又不失柔美的侧脸,心里忍不住的往外冒着粉红的泡泡。

唔,是睡前忘记喝蜂蜜水了?她如是想着,起身去酒柜边上给自己调杯蜂蜜水。

“前几天,我在那儿订做了一身衣裳。也不知道做好了没有。”上官华芸答道,“反正也没有什么事,过去看看。”

“同时送三个孩子上学啊!那可真不容易呢。”上官华芸对她不禁肃然起劲。

上官华芸没法回答她。因为象这种穿着白大褂滴国产女护士,她也是头次见到。她在天津读书那会儿,还没有国人办这种洋医院,只有洋人开办的教会医院。医院里头的护士都是修女。

“昏倒的原因很多的,要先做些相关的检查才好下结论。”苏大夫点点头,“市医院有这个条件……”

之前,她瞅着这屋里的小窗户里冒了一股黑烟,提着心留意了好一会儿,却不见有什么动静。又想想房客是对年青夫妻,还是放心不下,这才找了个由头过来查看一番。

房门是虚掩着的,她皱眉轻轻的推开门。

好久没有看到小姐这副小儿女神态了。小媳妇的日子不好过,讨不到丈夫欢心的小媳妇就更不用提日子过得有多艰难了。张婶心疼的险些落下泪来,勉强挤出一张笑脸:“行,我们就睡到太阳晒屁股的时候。”这已经是她所能想象的最大的懒觉了。

“中午只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我在学校吃,不回来吃饭。”出门时,林子明突然对张婶嘟囔了一句。

看到她的眉毛鼻子皱成了一团,上官华芸掏出帕子,掩嘴轻笑:“老爷太太向来念旧。华叔是老爷跟前的老人儿了,你认为少爷一句话就能辞退他吗?华叔那全是担心过了头。”

“伯桑,你可千万别心软。”

呃,三年不见,呆板的木头进化成了一朵娇羞的小白花……可是,无论木头,还是小白花,都不是自己的菜啊。自己心目中的女神不是这种封建小残余。林子明眨巴眨巴着眼睛,好不容易才消化掉对方的华丽变身,暗自道苦——呜呼,朋友们都说,小白花还不如木头呢。后者至少表面看上去坚强得多,也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

长沙的对面当窗。圆拱形的大玻璃窗下一侧摆着一只一米多高的红木长酒柜。酒柜一共分两层。上面的那层是开放式的,只有一个半圆弧形的背板,上面有圣母浮雕像,整齐的从高到低的摆着一打长脚玻璃酒杯。下面那层是两扇小门,里边八成摆放的是洋酒之类的。门上的两个黄铜拉手全闪着亮光儿,貌似使用频率不是很低。

耐何不了人家的一双长腿,她只好一路小跑跟着。此时,她不禁记起了大哥的好。多亏了上官嘉瑞天生反骨,当初坚决的说服了父母,她才没有缠足……突然,心念一动,脑海里闪过婆婆的三寸金莲,她有些恍惚:莫非林子明其实是喜欢小脚女人?

她们俩选了个视野最宽的地方,放下箱笼,等着客轮靠码头。阳光下,她身上的金银绣线闪闪光,非常耀眼。衣服是簇新的,母亲精心为她张罗滴。

母亲也叹着气劝慰她,商人重利轻离别。她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又说,女人家能晚些生儿育女也算是件好事。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身为本街道的资深八卦人士,黄太太是很敬业的。刚刚止住干呕,她又打起精神重新上岗。

可惜,等她再次溜出门,扒着楼梯扶手引颈向上张望的时候,珍妮已经被上官华芸请进了屋里,只有印度男仆垂手侍立在门口。

黑橡木的房门紧闭,无法看到里头是怎样一副情形。

黄太太不敢贸然上楼,唯有饮恨收兵。整件事因此而被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充分激了街坊们海量的想象力。

其实,珍妮和上官华芸并没有说什么机密的事。

珍妮化了妆,穿着一袭淡紫色的低胸法兰西绒长礼服,露出白天鹅一样美丽的颈脖和丰满的胸脯。华丽的宝石项链紧贴着胸脯,底端挂着的红宝石垫子有鸽子蛋那么大,刚好落在深遂的事业线中段。

上官华芸猛然见了,也不禁脸红耳热。

把不知所措的刘婶打到耳房去烧水泡茶,她拉着珍妮的手,用英语惊讶的问道:“珍妮,你怎么了?生什么事了?”印象中,珍妮和她一样,都是性子随和,对穿着打扮向来很随意。

珍妮亲热的挽住她的胳膊,一起到客厅的沙上坐了:“亲爱的,我今天是不是很漂亮?”

不等上官华芸回答,她自己便很没形象的倒在沙靠背上,得意的嘎嘎坏笑:“我突然现,我穿成这样能迷死人。亲爱的,你没有看到汉斯的那副样子。我穿戴好后,从更衣室出来。他一见到我,哈喇子唰的长流,两只眼睛就再也没有从我身上挪开过。”

原来是她们夫妻间的一点小情调。上官华芸假意翻了个大白眼,嗔怪的啐道:“珍妮,你可把我害苦了。不用等到明天,我肯定就会成为街坊们议论的热门话题。”心里却羡慕死了——如果她也穿着这种露出半个胸脯的长礼服,在林子明面前晃悠一两个来回,不知道林子明会有什么反应?他大概是视而不见,依然埋头苦读吧。

珍妮见蒙混过关成功,悬着一颗心总算落了地,暗地里跟她说了声“对不起”。

同时,她从上官华芸的眼中捕捉到一丝稍纵即失的落寞。从上官嘉瑞那儿,她已经听说了好友的糟遇——除了这个词,她实在再也找不出更恰当的词汇来形容好友这三年的经历。

心里沉甸甸的,她敛住笑,坐直身子,关切的握着好友的手:“亲爱的,你还好吗?”

上官华芸愕然的看着她。

珍妮叹了一口气:“抱歉,我们并不是成心要侵犯你的。上午,你哥哥无意中和我聊起了你。亲爱的,没想到你曾经过得这样糟糕,我很难过。”更难能可贵的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好友还能竭尽所能的帮助自己。所以,珍妮感动之余,把上官华芸当成了一辈子的知心朋友。如要不是上官嘉瑞事先再三叮嘱,说不能向上官华芸透露半句,她一定会知无不言。

上官华芸红着脸,低头轻笑道:“珍妮,那都是过去的事情。现在,我们团聚了……他对我很好。我……很幸福。”说罢,脸上烧得滚烫。两只耳尖赤红,宛若浸在玻璃缸里的红珊瑚那般红艳。

这样的爱是不是太卑微?这就是东方人的爱情吗?珍妮打心底里不认同,却不知道如何表达,只好心疼的轻轻拥抱着她,嘟囔道:“亲爱的,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竟然能让你这样彻彻底底、毫无保留的恋着他。”

上官华芸显然还没有开放到和人敞开心扉谈论爱情的地步。

“珍妮,和我大哥谈得怎么样?”她直起身子,离开她的怀抱,乐呵呵的叉开话题。

果然,珍妮的脸色顿时象朝霞般灿烂。她挑眉笑道:“哦,汉斯和你大哥很谈得来。他们在一起,跟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般,好象有说不完的话。只是我对他们的话题不感兴趣。所以就提前回来了。看时间还很早,就过来看看你。”

虽然答非所问,但是上官华芸听了,却打心底里为好友感到高兴——貌似这对夫妇有希望摆脱眼下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