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伯桑六月份就要毕业了,你打算怎么办?”上官大嫂忧心忡忡的问道。

上官嘉瑞便充当起中间人,介绍他们俩相互认识:“这位是林子明,字伯桑,现在在省城念大学。他就是经常在报纸上表新体诗的陌上桑;这位是苏又男,字默然,刚从德意志回国探亲,才二十出头便拿到了德意志的行医资格。”似乎是嫌屋子里的气氛不够轻快,他顿了顿,对林子明笑道,“你别被他的名头给唬到了。他就是个年轻的假洋大夫。”

上官嘉瑞见状,暗道:他终究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

奶娘连忙解释道:“禀姑奶奶,少爷刚睡醒,没见着太太,所以才哭闹起来。”

就知道大哥不是那种思想僵硬的人。上官华芸心中暗喜,理直气壮的说道:“那些田地一年到头也没有什么进项。现在外面到处都是洋米洋面,又好又便宜,我们本地的稻谷根本就卖不起价……”事实也是如此。这三年风调雨顺的,她的那些田地的收成都不错,但是丰年本来就粮贱,又有洋米洋面的恶意压价,所以,庄子里的收益锐减,根本就比不上从前。

上官大嫂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道惊艳,指着车里直摇头:“兴哥儿也在车上呢。他逛了一早晨,乏困了。”

而陈浩天的到来,对上官华芸来说绝对是份惊喜。因为上官太太曾经告诉过她:男人都是好显摆的。他们能带朋友回家里来,无非就是想向朋友炫耀财富和家庭。所以,在家里招待朋友,便是男人对当家主母的一种肯定。

看来他的心情还不算太坏,上官华芸心中一动,小心的问道:“伯桑,要不要帮你倒点白兰地?”

貌似有戏。珍妮笑道:“我们公司主要是为德意志的一些厂矿做代理,帮他们在中国购买矿石、丝、棉之类的原材料。德意志的原材料现在非常紧缺。这是一个非常赚钱的门路,但是,因为牵涉到国际商贸,而我们公司才成立一年多,所以迫切需要象你一样懂外语、且值得信赖的中国人加入进来。亲爱的,我们是多年的好朋友,在中国我最信任的唯有你。你愿意帮助我吗?”说道这里,她的眼神已经变得百分之二百的恳切。

没想到,他竟然也会甜言蜜语的哄自己,上官华芸感动得一塌糊涂,誓一定要亲手给他做一份色香味俱全的豪华早饭。

密斯敏抬头,先是机警的飞瞄了一眼门口,然后一只手轻轻揉着脖子,哼道:“有那么多人看着,他们丢不起这个脸!再说,我们又不是非要胡季平休妻不可。胡家的男人哪个不是妻妾成群的?我们已经做出这么多的让步,连名分都不要了。他们没有理由不答应的。”

那位男仆面色不善的冲王子轩冷哼一声,小跑着追了出去。

王子轩看了一下门口,指着主院那边,压低嗓音大爆料:“年前刚纳了第九房姨太太……史书上记载的廉颇有这么威风么?”

阳光下,并排停泊在小站小广场上的两辆黑色纳许,晃花了所有人的眼睛。

貌似他已经睡着了。

她听了,不禁觉得脸红耳热,嘴巴有些干。

“宋记?”刘婶从耳房里走出来,解下身上的蓝布围兜,问道,“少奶奶,您要去做新衣?”

“也没有什么事。”刘婶老实的答道,“不瞒少奶奶,家里有三个小子,都在上学,皮得很。我家那个也在外头做事……”

其实,她的心里除了疑惑,更多的是不屑:女人家家滴,走起路来,挺着胸脯子,叭唧叭唧滴走得飞快,跟家里喂的大白鹅一样。这算哪门子滴“小姐”?真正滴大家闺秀根本就不是这样滴。

上官华芸只好替她回答:“她先前昏倒了,脸色先是煞白,然后又变得绯红,还浑身热。我怎么掐她的人中都没有醒。”

“哦,我是这里的房东。我夫家姓黄。”脸上的惊愕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小老太太热情滴说开了,“我就住在你们楼下。今天家里炸了些春卷。做多了点,给您和林先生端点过来尝尝。”说罢,递过手里的白瓷小碟子,两只眼睛却滴溜溜的越过上官华芸,直往屋里瞅。

上官华芸趿上鞋,顺着那股糊味儿,走到了耳房门口。几缕烟雾从里边飘了出来。

“我们明天睡个懒觉吧。”上官华芸噘起小嘴撒娇道,“好张婶,我好久都不曾睡过懒觉了呢。”嫁进林家后,她每天天不亮就要去上房立规矩。三年来,天天如此,从来没有晚起过。

张婶看着默默吃早餐的两只熊猫,无语的翻眼望天花板。

离了张屠户,就得吃带毛猪啦?张婶不以为然的轻哼:“有钱还怕买不到好东西。”

“对对对,她就是想拖死你!几千年来,封建势力就是用惯了忠啊孝的这一套诓人,吃人不吐骨头。”

“伯桑……”上官华芸端着铜盆走到某只面前,偷瞅了一眼,飞快的埋下头,象是掉进了火炕里,躁得浑身滚烫。

沙当中摆着一只茶几,也是红木材质的,红褐色,几面呈花瓣形,下呈圆柱和三叉虎足,和沙很搭,一看就知道是一套儿。

谁知,不等她过去,林子明又掉头走远了。

乘客们大多挤在前面。尾甲板上空荡荡滴,没有几个人。

而父亲总是语重心长的告诫她,女子应三从四德,替夫君分忧、侍奉公婆才是她的本份。

他们是在一家瓷器店里认识的。她和汉斯同时看中了一对青花瓷花瓶。店里就只有这一对花瓶。他们俩都想得到花瓶,谁也不肯让步。后来,店老板决定用竞价的方式解决。几番竞争下来,最终,汉斯用高出原价近两倍的价钱得到了那对花瓶。而她虽败犹荣,暗自笑话对方愚蠢。

谁知,两天后,汉斯抱着那对花瓶登门拜访她的父母。那时,她才知道,汉斯的父亲就是她父亲时常提起的巴拉克叔叔。

珍妮也记得巴拉克叔叔一家。那是他们客居美国时,一位很要好的邻居。说起来,她和汉斯小时候还是很合得来的玩伴。

只是,巴拉克叔叔一家十年前回了德国。刚开始时,两家时常有书信来往。可是,几年后,欧洲那边爆大规模的战事。局势越来越紧张,通信也越来越艰难。

五前年,珍妮一家迁到了天津。两家便从此断了联系。

听说,昔日的老友在大战时断了一只胳膊,父亲唏嘘不已。他才不管什么战胜国和战败国呢,象以前一样,热情的招待了汉斯。

虽然战事结束了好几年,可是,德国作为战败国,至今仍受战胜国的制裁。国内的情形比战前恶劣得多。汉斯大学毕业后,巴拉克叔叔建议他出国展。

听说,东方这个古老的国度遍地都是黄金。于是,汉斯和几个朋友一起,坐着远洋轮船来淘金。他们从上海登6,一直北上,走走停停,花费了半年的时间,最终到达天津。

当时,珍妮的父亲在天津洋人圈里已经晓有名气。汉斯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以前的邻居,便带了礼物登门拜访。他还记得贝克叔叔最喜欢瓷器,所以才特意去逛瓷器店的。没想到,在那里碰到了珍妮,而且还生了那样一件有趣的事情。

珍妮的父亲听说后,大笑,说这便是“不打不相识”。

从此,汉斯成了他们家的常客。而一来二往的,这一对青梅和竹马又热乎了起来。最后,他们双双坠入爱河。去年五月,他们在天津举行了婚礼。尽管因为交通不便,巴拉克夫妇无法到场,但是,他们打了祝福的电报过来。

上官华芸听完了,久久没有回过神来。这样的故事,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一个神话故事。

不过,转念一想,现在林子明开始回心转意了,她的生活也会过得越来越幸福,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于是,她再次祝福了珍妮,好奇的问道:“珍妮,你们为什么不向父母求援呢?”

珍妮摇摇头:“我已经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家庭,怎么好再动辄向父母开口求助呢?再说,我父母都很喜欢冒险。我们结婚后,他们就去了非洲。就算我向他们开口,也是远水解不了近火。”

眼见着,她的神情又开始变得凝重,上官华芸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没关系,你还有朋友。我大哥既然说了愿意帮忙,就肯定不会食言的。”

“谢谢你。”珍妮紧紧握着她的手,眼圈有些红,“芸,能和你说说话,真好。我现在心里好受多了。”

上官华芸极力挽留珍妮在家里吃午饭。

可是,珍妮有所顾忌:在这里呆了一段时间,她对本地的人情习俗还是有一定的了解。她担心自己的突然出现,会令林子明措手不及,从而打乱上官华芸正常的生活。所以,她婉言谢绝了。

而上官华芸独自想了许久,最后给上官嘉瑞打了一通电话,把了解到的情况详细的告诉他。

电话里,上官嘉瑞不便说什么,只是含糊的说道:“知道了。这些天比较忙,让你朋友再等几天。我忙完手头的事,会跟他们夫妇见个面的。”

有他这句话,上官华芸便放心了。接下来的日子,她几乎是一门心思的扑在了林子明和料理家务上。上街买菜、做饭……以前,她学的都是理论知识。现在,她学会自己动手。这样的话,即便到了北京,如果经济上应付不来,她可以不用女佣,也能把林子明照顾得妥妥当当的。

而林子明也忙着毕业考试,每天都要带一大堆的功课回家来做。

一天到晚,他们俩也说不上几句话。

可是,上官华芸却一点儿也不觉得闷:只要林子明坐在她身边,就算是各忙各的,她也觉得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