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量好后,他们将车子悄悄地停在了村口,小于就与女主持人作好了准备。

这是一个秋高气爽的艳阳天,汪有志起了个大早,将院子里的落叶清扫一遍,又打了一套太极拳,出了一身热汗,感到通体舒泰。他擦了一下脸,把他精心摆弄的几盆菊花修整了一下,放在葡萄架下的石桌旁,摆成一个梅花的形状。那菊花有黄的白的墨绿的紫红的,新蕊刚出,鲜艳无比,散着浓浓的药香。汪有志用他的紫砂茶壶泡了一壶黄山毛峰,取出他的那本线装本《情史》,有滋有味地读着其中的章节。这是汪有志多年的毛病,没有事就喜欢看古书,里面的故事人物虽说巳经烂在肚子里了,但他还是要看,就象看这菊花,怎么看也是看不够。

枣针说:“人家来了,你咋不请她到家里来吃顿饭?”

卢枫担任雉水县的县委书记这几年正是县里争先进位最热闹的时候。他来那年是一九九五年,在清河市排名为第七。清河市本来是清河地区,为了顺应改革开放的形势,也撤区并市了。清河市一共九个县,正面排为第七,倒着排就是第三了。县里办了2o多个养牛场,每个养牛场的投资都在2oo多万元,主要是给上级领导看的。由于没有评上全国十佳养牛县,领导也不来看了。不来看谁还重视这些牛棚呢?这些牛棚,都是公司,一般一个象样的牛棚就是一个养牛公司。由于草料全要买,还要给工人工资,牛的价格又一个劲儿地下跌,所以,养牛公司没有一个不赊本的,4ooo多万元全是各乡镇从银行贷的款,现在却都变成了空塑料板搭成的空壳子,猪八戒背一把破袄套――要人没人,要货没货。这才被上了《焦点访谈》,卢枫代表县委连写了好几次检查,又跑北京找了人,给省里打了招呼,才算过了关。后来,卢枫又大养其猪,想借养猪的机遇财,但这样大哄大轰地用行政命令的那一套办法去上经济的新台阶,本身就是违反经济规律的事,怎有可能得到效益和实惠,启动雉水这个县脆弱的经济呢?因此,养猪又失败了,差点又上了焦点访谈。

这当儿,汪有志也不想什么了,免了职,组织上再次将他挂了起来。但这一次挂起来,与上一次的挂起来有着本质上的不同。这一次挂起来只是职务被挂了起来,工资又不少拿一分,在家里养个猪,放个羊,又增加了家庭收入,这是多么好的事啊。县里呢?这时候正在精兵简政,凭着汪有志的经验,雉水县的精兵简政不是一次两次了,越精减,干部职数越多,所以,他也不担心自己的饭碗子被精减掉。

汪有志理亏,给人家道了谦后,二话不说就来到新华书店,买了一本专讲计计划生育的书,天天读,天天看,还按书上说的在枣针身上进行实验,把书里的计划生育知识里里外外研究个透,回到文化馆还讲给同事们听,大伙儿都非常敬佩汪有志有学问,说他是计划生育专家。

消息传到蛤蟆湾,汪有志正喝闷酒。枣针就在一旁劝他说:“就去一次吧,活神仙算得准呢。”汪有志将酒盅一摔:“他若真算准了,咋算不出他当坏分子挨斗呢?”

邓未来和蔡平商量好,这个消息还不能让汪有志知道,因为汪有志知道了谁往他碗里浇屎汤子,他肯定咽不下这口气,会与崔明英决战到底的,到时候吃亏的还是汪有志。于是二人就来到汪有志的宿舍,对他进行了一番安慰,劝他将计就计,寻找新的机会。接着,他们二人硬是把汪有志拖了起来,上街下了馆子,做他的思想工作。

听说换了新领导,汪有志一下子高兴起来:“对,早就该让吴中滚蛋了,你看他把咱县摆弄的,革命没抓好,生产也没有促上去,到处流动着资产阶级的污泥浊水。”

小喜子看了看,不就几根吗?拔掉就是了。小喜子说着就上去拔,一拔拔得小勃一个翻身就滑掉了:“哎呀,都疼到我心里去了,不能拔。”

汪有志说:“等不得了,我要它是有用的。”

报到的军代表说:“你是想脱离的革命路线,是吗?告诉你,你们住的房间是按两派花名册进行安排的,专门是一对一地安排。你们不是整日里要打派仗吗?现在就在这里打好了。我们要的是团结,要的是回到革命路线上来的好同志,可不要那些执迷不悟、屡教不改的派性十足的死硬分子。你和你房间的丁建,过去是死对头,现在要跳进一个战壕,共同向资产阶级派性作斗争,不光要住在一个屋,还要一帮一,一对红,结成革命的对子呢。”

邓未来说:“抓药?你还要吃中药是吧?现在兴的是西药,咱的县人民医院,都是大学生来给人看病,他们给你打一针,你就立码见效。”

当娘儿仨来到文化馆时,正赶上汪有志骑着自行车下乡回来。汪有志现在是位小工作员,只能做些下乡指导基层文化站的事了。刚才在乡下归来的路上,看到一对小年轻从河岸的树林子里走出来,脸上红红的,汪有志也心里就怦怦地跳,心里说,看看人家,真是牛郎织女哟。唉,我家的枣针这时候也在就好了,我俩也不妨钻一下这小树林子,那该多好啊。一想到这儿,下身就勃动起来,胀得屁股直拧劲,差点从自行车上跌下来。

汪有志一听吴书记这话,那还是没有将他算作革命队伍里的同志,心里有点不爽,但正在接受改造,又不敢顶嘴,就笑咪咪地试着说:“吴书记,我在革命队伍里呢?”

丁建却不笑,一本正经地说:“我是说真的,你别乱斜呼好不好?你那底下不是有个空吗?我的鼓槌就放你那底下一会儿,咋就不成呢?”

邓未来说:“你也积点德,就是学习,也别叫人家学费话。”

这一笑,笑得汪有志心里很不是滋味,汪有志就说:“陈书记都怪我,要不然我把年糕带走,我还你钱。”

尿完尿就回头往房间里跑,可一推门,却推不开。他知道这带暗锁的门是有个小把手的,用他的话说是“那个小疙瘩”。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却只摸到了平平的锁眼,找不到“那个小疙瘩”。在合肥开会时,他住的那个房间,锁是带铜把手的,而且里外都有把手,汪有志就称那把手为“那个小疙瘩”,出门进门只要一拧那个铜做的“小疙瘩”门就开了,可淮河旅社的暗锁是铁的,把手在门里面,门外是要用钥匙才能拧开的,按照汪有场的说法,是没有那个“小疙瘩”的。

为了防止万一,怕上当受骗,汪有志就走上前去,蹲在地摊上看看。他想能有个先来示范的就好了,也不要多费口舌了,照别人的样子做就行了。可那游医一时并没有生意,汪有志也就没有看到谁先来拔一个给他看看。那游医看到汪有志犹豫不决的样子,就停住了呼叫,问汪有志:“你是不是想拔牙?”

合肥剧场里正放着电影《秋公遇仙记》,那票的颜色是水红的,而江淮大戏院正上演着严凤英的《天仙配》,票是大红的,在那水银灯下,不仔细也是看不清的。汪有志自以为他已来到了江淮大戏院,就拿出会议代表的架势,持票入场。可他刚刚走到剪票口,将票子递上去的时候,剪票员就看也不看他,用胳膊将他轻轻地往外一挡,就将他挡到了栏杆以外,又忙着给另外的人去剪票去了。汪有志不灰心,又重新排着队进去。可刚刚到了栏杆口,又被那剪票员挡了出来。

那老者被他质问得莫名其妙,只得停了下来,说:“你看看,我这里有山楂糕吗?”

汪有志激动地回答说:“是,是,黄书记,俺就是雉水县的。”

服务员瞪着眼看着他:“你上不上?”

汪有志当然也没去过省城,但他自打准备出席省里的会议,就向去过合肥的人打听过了,听了那些人添枝加叶的描述后,在汪有志的脑海里,合肥就如同一个童话世界。合肥不光有公共汽车,还有火车。汽车他是见过了,汽车就汽车便是了,还为什么要加个公共呀?这一加公共,汪有志也是有点犯糊涂,可又不好意思再多问,因为这是常识性的东西,一个文化馆长连常识性的东西都不懂,那还叫什么文化人?唉,大城市好是好,就是麻烦。至于火车,他只是在电影里见过一次,还没来得及等他看清,银幕上里就“呜”一声,火车就没有影了,所以,他对火车的印象也是在想象中的。还有江淮大戏院看戏呀,电动理呀,淮上酒家泡澡呀,这些新鲜的东西,在雉水县是一样也没能的,对于他来说都是新鲜事物。

乡亲们无论听明白或是没有听明白,都齐声回答:“听明白了。”

枣针的这一举动,让汪有志很感动,他没有想到枣针虽说管自己的钱,却没有花自己的钱,心里又对枣针有点对不住。小两口的恩恩怨怨,说开了也都是些鸡毛蒜皮之类的小事体,女的不偷,男的不嫖,大节上都是好的,还有谁跟谁过不去的事呢?想到这里,汪有志就对枣针连连说:“枣针你是个好女人,我不会亏待你的。”

邓未来走后,汪有志便迫不及待地打开那包。包里有十几包中药,另有一封信,信中讲了中药的吃法,还有一张符,上面画了一个宝葫芦,至于那符怎么用,也有说明。

邓未来弯下腰拧住汪有志的耳朵,硬是把他拽了出来,汪有志这才从梦中醒来。

毫无办法,汪有志只得请了假,借了部破自行车赶回了家。

汪有志的爹也没再追,笑了。

那天的戏唱的是杨八姐思春,小白鹅就演杨八姐。小白鹅一会唱着唱着就做起了动作。做动作的时候就用兰花指一指,恰巧指的那个方向就对着汪有志,眼里忽闪忽闪地动着秋波,在汽灯的照射下水汪汪地闪亮光,特别是唱到最后“咿哟哎咳-----哽----”的时候,她就静止了下来,眼睛里在勾着汪有志,兰花指指着汪有志,声音又浪得象了情的猫儿,这使汪有志心里非常地激动。这一唱不当紧,汪有志多年来未育的地方开始育了,总觉得下身不老实,那个东西一下子就硬了起来。汪有志脸一红,还好,黑夜里人们看不见他下身硬的地方,就用手后着让它回去。那东西也算是听话,就回去了。可小白鹅再次对他亮相,来个“衣哟哎咳哽”的时候,下身的那东西又“嚯”地起来了。

他先写的是事情生的过程:邓未来烧玉米,他闹肚子上厕所,巧遇欠收来报丧,为争一块解手所用的东西缥上了劲,后来不打不相识,借了邓未来和小蔡的钱上了路等等。在写到他平时的表现时,他把推着独轮车为顺河村放幻灯途中遇雨的事也写上了,为了显示他的文采,还来个有诗为证:

“我是你表哥,我叫欠收,”那位自称叫欠收的小伙子说,“小时候你到你姥姥家拜年,我跟你一块玩过,你二舅的妹夫就是俺爹。”

陈政委从地上捡起汪有志刚才丢下的那个树枝,带他来到一片干净的沙滩上,说:“你就在这儿写几个字让我瞧瞧!”

鬼子小队长问王二狗:“他的,什么的干活?”

于是,大家就本能地往后面让,将身子往后缩。

朱强讲得正带劲,被他这一喊,就噎了一下,以为王军这句话是提醒他注意汪有志在底下,防止他做出出格的事。这些他在汪有志一进会场的时候就看到了,到现在来提醒,不是多此一举吗?就认为王军不会办事,白了王军一眼,没有理会他。

王军见他的提示没有奏效,便又给他打哑语,指指划划地非常令人讨厌,朱部长就更不理他,心里却生气了。

王军没办法,只得又跑到主席台的左侧,悄声悄语地对朱部长加重语气说:

“朱部长,看看底下,底下!”

这一下,朱部长讲话的情绪彻底被王军破坏了,他停止了讲话,冲着王军就吼道:

“看底下,底下,底下还用看?底下不就是汪老吗,他一直跟着我没离身,他在我底下(主席台底下),我不知道――还要你说?”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王军被他弄得下不了台,也生气了,说:“你看看你的风紧扣!”

这一提示,本来没有看到朱部长的那尬尴处的干部们现在也都看到了,整个会场便哄笑不止。

就在这时,汪有志也看到了他裆里的白缝,脸先是红一阵,接着又白一阵。现在他才明白了刚才他们说的底下底下代表着什么了,脸上就辣地冒火。忽然间,汪有志就一步跳上主席台,拉着朱强说:“你说谁是你底下,你底下?你底下是啥?捞出来给大家看看!大庭广众之下你竟敢侮辱人,我要告你个性骚扰!”

这一举动,就中断了朱强的演说,朱强说:“汪老,汪老,我没那个意思。”

“你还说你没那个意思,当着几百人都这样说了还不承认,你是什么干部?什么领导?”

主席台上的其他同志,党校校长、机关工委书记等也都上去劝,硬是连拉带扯地将汪有志扯到了门外。汪有志还是不肯罢休,在会场外叫嚷不停,一声更双一声高。党校几位副校长急忙将他带到校长办公室,泡上上等的黄山毛峰进行安慰他,也没有消除他的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