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买山楂糕,汪有志忽然间又犯迷糊了:糕咱是知道的,可什么样的糕是山楂糕呢?他望着菜市街两侧的摊位,摆着不少年糕,那年糕,都是白白的长条状,心中犯疑:莫不就是买这玩艺?他一想,对了,三拃,莫非就是买三拃长的吗?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不错,就决定给陈书记买三拃长的年糕。

下午,大会开始进行分组讨论,汪有志分在皖北组讨论。主持皖北组讨论的是省委宣传部钟部长。钟部长把黄习的讲话精神重点又强调了一下,就让大家言。一说言,又都是文化工作者,肚子里都有的是贷,但谁也不敢第一个吃螃蟹。文化人爱面子,怕讲得不好丢了面子。但文化人又都有表现欲,所以都想讲又不愿先讲。汪有志觉得自己是有文化的人,又会作诗,他就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他的目光朝钟部长那儿看,但钟部长却一时没有往他那儿看,只与几位认识的文化局长讲话,问他们一些情况。目光始终不往汪有志这儿瞟,汪有志也就不好意思先要求言。倒是几位与钟部长熟悉的几位同志先了言。汪有志听了他们的言,认为并没有多少精采之处,连句诗都没有,他就想个言让大家对黄习的报告有另一番认识不说,还要听些新鲜。就在这时,钟部长的目光朝他投过来了,他朝钟部长一笑,钟部长说:“小同志,你要言?”

在老乡面前,汪有志也不敢太抖肩膀,只解释说:“省里有个会,要我去出席。我也不想去,不就是合肥么,有啥稀罕的,还不如咱蛤蟆湾空气新鲜哩。可县委决定了,我不出席不行,省里的这个会很重要。”

当陈书记把这个决定定下来之后,就让蔡平打电话通知汪有志。此时,汪有志正在运足了气写毛笔字,电话铃一震,使他吓了一跳,放了一个屁,笔一抖,字也写歪了,很是扫兴。拿起电话,娘子腔里带着一股气:“谁呀?”

想当年,旧社会,穷人哪能去学习,

汪有志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我哪里有粪给你来拾?”

在电影队那段时间里,汪有志也没有忘记做他的诗人梦。放电影放到夜里才回来,邓未来和蔡平都很疲倦,谁不想早点休息呢,刚刚上了床,汪有志却开始作诗了。他伏在那土桌上,点着煤油灯,用废报纸当纸,用毛笔写诗,不时弄得报纸呼呼喇喇作响,让人难以安睡。那天晚上,汪有志一连作了三诗,很是亢奋,再也睡不着了,他先来到邓未来床前,将刚刚入睡的邓未来摇醒“来,帮个忙,帮个忙。”汪有志将那带着臭哄哄劣质墨的报纸递到了邓未来的眼前。邓未来说:“你又日哄个啥,你是大诗人,俺又不懂得什么湿干的,你搅扰俺做啥。”汪有志放出了娘子腔:“嘻嘻,帮个忙,帮个忙,改改。”就放在邓未来床前两诗,接着又去摇晃蔡平。邓未来知道,汪有志让他和蔡平帮忙改诗是假,借机展示他的才华才是真的。蔡平也被汪有志搞得哭笑不得,他看了一眼邓未来,邓未来就向蔡平挤了一下眼,蔡平就装作很认真地样子,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完之后,就在上面批下了“放狗屁”三字。这时候,邓未来也将汪有志的另两诗改好了,二人同时将他的诗递给躺在床上的汪有志。此时,汪有志正陶醉着,却看到蔡平不但不夸他或者鼓励他,反说他是“放狗屁”,就十分地气恼,忍着没作。接着又看邓未来的批改意见,只见上面写着:

“爹,我不是给你说了吗,我还小,革命工作忙,我不急着考虑个人问题。”

“爹,你要打就打,你问这干啥子?”

“小姐我给你倒了一杯酒啊,一杯哪个哪个酒啊――-我的相公哎,你出门在外可不要忘了奴啊,可不要忘了奴啊,咿哟哎咳、、、、、、哽、、、、、、、”。

在县大队里,大多数人还是说汪有志是位真正的英雄。并说他很了不起,手无寸铁,面对枪口,泰然处之,斗志斗勇。土匪拔出枪来,他竟然一笑了之,意思是说,你这样的我见得多了,小儿科的把戏。土匪虽杀过人,放过火,过妇女,绑过票,吸过大烟,哈过老海,可就是没见过这么个任凭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的母狗眼、糖锣脸、娘子腔。所以,土匪就空放了一枪,那一枪也是他悲哀的一鸣,就乖乖地束手就擒了。啥叫英雄,这才叫英雄,不费一枪一弹,没牺牲我一位同志,我党我军没有派一兵一卒,单枪匹马,如同关二爷单刀赴会,而且是顺手牵羊,就把我们设计多少方案都难以办成功的事给办成了,这给革命保存了多少有生力量?节省了多少精力和避免了多少无效劳动?节约了多少经费?这一功真是不可没了。

汪有志也不明白生了什么事,他想难道他为争那一个揩的泥块生气了吗?心里便有点紧张。那小伙子走到汪有志跟前,问道:

“是,是,同志,同志。”

抗日战争就要胜利了,孙秀才却被鬼子折磨死了。

刚哭了一会儿,上就被人猛地跺了一脚。汪有志一回头,见跺他的是自己的爹,他爹骂道:“日你娘你个憨半吊子,你哭他干啥?他又不是你爹!”

合肥剧场里正放着电影《秋公遇仙记》,那票的颜色是水红的,而江淮大戏院正上演着严凤英的《天仙配》,票是大红的,在那水银灯下,不仔细也是看不清的。汪有志自以为他已来到了江淮大戏院,就拿出会议代表的架势,持票入场。可他刚刚走到剪票口,将票子递上去的时候,剪票员就看也不看他,用胳膊将他轻轻地往外一挡,就将他挡到了栏杆以外,又忙着给另外的人去剪票去了。汪有志不灰心,又重新排着队进去。可刚刚到了栏杆口,又被那剪票员挡了出来。

汪有志感到有些蹊跷,怎么别人一进就进去了,我一进就被这位剪票员轻轻一挡,给挡出来了呢?他们还不是代表呢,我还是代表呢!他这位剪票员竟敢欺负我堂堂代表吗?不可能。这时,他又看着入场人群中的各种姿势。只见一位男子将票从头顶上绕了一圈,剪票员不但给他剪了票,还朝他笑笑,说了句什么话,他也没听清楚,好象是说你这个人好得味等等,反正是很友好的话。于是,汪有志也学着那位男子的模样,也将他的那张票在头顶上绕了一圈,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动作了象那位男子一样地潇酒,然后将票递给那剪票员。结果那剪票员一看还是汪有志,就看也不看他,依然用手将他往旁边轻轻一挡,再次给挡了出去。

汪有志火了:“你这个同志是不是跟我有仇?为啥不让我进?”

剪票员说:“你没有票我咋叫你进?”

汪有志理直气壮地将他的票高高举起,说:“你的眼睛装裤裆里去了吗?这不是票?这是什么?请问,这是什么?”

剪票员听汪有志讲话这么难听,也生气了:“我的眼是长在头顶上的,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把它装到裤裆里去?除非你这位同志有特异功能,能将你的眼睛装到裤裆里。”

汪有志这时也感到自己说话不文明,说:“我这是打比方,你眼睛睁这么大咋就看不见我的票哩?”

“你咋不将你的头比方成裤裆里的东西?你那票是不错,可你这张票不能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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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能进?告诉你,这可不是一般的票,这是全省文化工作会议上的票!看清楚了,这是代表证,黄习同志都对俺客客气气的,你一个把大门的倒来欺负俺,我看你是想当右派了。”汪有志据理力争,还给人家扣了一个帽子。

这么大的口气,又是高一声低一声的娘子腔,就惊动了里面的经理。经理出来一问情况,才知道是场误会。

经理说:“噢对不起,代表同志,他没有把情况给你说清楚,你的票比我们的票高级,应该到江淮大戏院,这里是合肥剧场。”

一边向汪有志说明了情况,一边又批评自己的职工。虽说自己的职工没有错,可看着汪有志果真是省文化工作会代表的份上,也不好对汪有志多加指责。他对那位剪票员说:“人家从县里进省城来开一次会,那么容易吗?不是这里的票为啥不给人家说清楚?明天才得让你好好作检讨。”

剪票员被经理批评得点头哈腰,忙向汪有志赔不是,汪有志这才把气消了。

经理训了他的职工,又对汪有志说:“走,我带你到大戏院里去。”

汪有志进了江淮大戏院的时候,戏巳经开演十几分钟了。大戏院的场内灯已经关闭,只有舞台上是雪亮的。因为场内比较暗,工作人员就过来帮汪有志找了位子。汪有志的位子是十九排十五号,工作人员就将他领到那里,用手电筒往他的空位子上照了照,让他进去,就走了。

那大戏院的设备在当时来说是比较豪华的,就说那位子,也全是沙垫的,而且外面还包着一层墨绿色的布套,虽也是活动垫的,但坐上去与大沙也没有多少区别。对于这样的设施,汪有志当然是没有见过的,更没有坐过沙。

他往自已位子上坐的时候,心里就盘算,在心底出感叹:我的乖乖儿哟,这一屁股得坐多少钱?弄坏了可赔都赔不起的。

他这样想着就小心怡怡地往他的位子上坐,屁股刚一用劲,便吓得立码又起来,他弯下腰看了看,心里直犯嘀咕:怎么会活动呢?嗯?怎么会活动呢?这椅子被我一屁股坐坏了吗?没使多大的劲呀?

可不能坐坏了。汪有志想,坐坏了可是赔不起的。他看看没有啥变化,就慢慢地试着再次往那沙位上坐,因为他不敢坐到底,所以他一用劲,那椅子就一晃,为了不晃,又能看上戏,汪有志就只好将身子支了起来。他半蹲着,腰躬着,双手扶着双膝,支撑着身子,头往前伸着,勉勉强强地在那儿看戏。汪有志心里骂给他票的同志:妈妈的,那么多好位子都给了人家,却给我这坏了的位子。这哪里是来看戏,这简直是来受罪啊!不一会儿,他额头上就流出汗来。

憋了一肚子气,正没地方作,后面的观众却对他有意见了。开始是不点名,说:“公共场合,请自觉一点。”

汪有志并没有听出来说的就是他,却还趁着敲鞭鼓:“就是的,有的同志就是不自觉,要狠狠地批评批评才行。”他那意思是说有的人把坐位上的椅子搞坏了属于不自觉的行为,应当进行批评。而后面的同志呢?他们对汪有志有意见是因为他那样半蹲着遮了他们视线中的半个舞台,让后面的观众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地拧酸了脖子,又不好意思点名让他坐下来,才说了声“请自觉。”没想到这位同志脸皮这样厚,跟着说俏皮腔。正对着汪有志后面的那位观众就火了,不再给汪有志面子,他用手往汪有志的后脑勺上一点,道:“不自觉的就是你!”

汪有志半蹲着已累得满身是汗,他原以为后面说有人不自觉弄坏了椅子让他来受罪是同情他,没想到忽然就骂他不自觉,他便回过头来质问,娘子腔盖住了剧院里的半空:“谁不自觉?我咋个不自觉的?你说?你说不出来咱一块找省委黄书记去!”

后面的那位观众恰恰就是黄书记的司机小王,哪能被他这个土包子吓住了,说:“哟,找黄书记呢,黄书记就是叫你站着看戏遮人家的?”

汪有志听那人连黄书记也不怕,这才回过头来认真地看了看他后面的这位同志,这一看不当紧,一下子愣住了:“你不是给黄书记开车的那位司机吗?”

小王认真地看了看汪有志,也认出了他,哭笑不得地说:“怎么又是你哩?真是冤家路窄。我专车送你开会,你就专门遮我作报答呀?”

汪有志忙解释说:“不是,不是,哪能那样呢?你看,会上我一张票,坐了个坏椅子,我在这儿努劲,却又遮你看戏了,真是对不起哩。”

“椅子坏了?不可能。”小王立起身子,看了看,便二话不说,按住汪有志的双肩,使劲往下一按:“你老老实实给我坐下吧!”

“咚!”汪有志被小王一按,就结结实实地坐在了他的坐位上。

没想到这一坐,坐得还真是舒服,汪有志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了沙的味道,汪有志先是自语:“咦?咋不晃当了?”回头对那司机小王说:“哟,还是你的技术高,叫你一弄,这只坏椅子就让你修好了。”

众人也不看戏了,都瞪大了眼睛瞧着汪有志,议论着他:“这位说话娘子腔的同志满得味的噢、、、、、”

虽说闹了这个笑话,但毕竟为汪有志长了见识。出席回来以后,他凡是遇到软的东西,就喜欢拿沙作比喻。棉花毯一铺,他往上一坐,就说:“真舒服,跟沙一样。”同事们就问他沙是什么东西?他就兴致勃勃地给同志们解释,说得娘子腔都快沙哑了。有一次,他与枣针作爱,他往枣针肉乎乎的身子上一骑,就又说了一句:“真舒服,跟沙一样,带弹簧的。”枣针就以为汪有志是骂她,因为鸡蛋才是带黄的,人一带“黄”不就是小鸡了吗?小鸡就是动物,动物就是畜牲,这不是骂人是什么?汪有志再解释也没有用,枣针把肚子一挺,将汪有志的光身子掀了下来:“去骑你娘的沙去吧。”

这场爱也就没有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