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端茶杯的人中也有人反驳说:“之前落日城虽说是边陲重镇,一年好几次的土匪攻城也是有的,出城去做生意的商队谁没被抢过?城防军一出动,土匪就跑没影了,防不胜防。可是这十个月,城防军出动了四次,有一次落空的吗?这十个月,土匪攻过城吗?如果这么看的话,余先生来了之后,这里的治安比以前要好得太多了。”

中空的莉亚狠狠地剜了一眼墨黛:“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让我在余晖先生面前出糗。”方才出主意抢厕所的墨黛则是一脸的无辜:“还不是你急着要回来听先生讲故事,求我出主意的?再说了,我也没说要用你的文胸啊,你自己递上来的。”说着,墨黛笑嘻嘻地搂住了莉亚:“谁让我们是有默契的好姐妹呢!”

他徒手对战不利,向后疾退,同时摆出停战手势的时候,我居然真的以为他是要放弃了,无厘头地没有继续进逼,傻瓜一般地站在那里等着听他的说辞。可是没料到他压根就没有放弃的打算,而只是准备在杀了我之前再最后调戏我一次。

我低着头,忍受着纷飞的碎屑,回眼看到邒涛,程闼和铁铮也被忽然变强的火力压制住了,由于没有料到箱笼堆的方向居然还有一个火力点,他们选择的掩体都不是很大,一时间进退不得,情况十分危险。而这个时候,久违的狙击枪的声音也再度响起了。一颗子弹几乎是擦着我的头皮飞过,把我眼前的石头打出了一个硕大的缺口。

对面的三人很快用手势做出了对团长的回应,同时也用表情做出了对我的回应。他们的表情到今天我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余先生定定地看着杯中的情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时间有些出神。

山谷的三面是炸出来的陡峭山壁,坡度很大,上下落差大概十米左右,几乎不能出入。一条不算太小的溪流在石壁上冲刷出一条浅浅的溪道,清亮的溪水划了一个弧形,从采石场的边缘流过,汩汩地流入山谷的唯一一边出口:这是一片相对周围来说比较稀疏的树林,经过上次伏击战之后剩余的十余匹马被拴在树林的边缘,两个穿着黑色骑装的人正在卸马上驮着的物资。各种箱笼被整整齐齐地堆放在了地上,堆成了一堆。只剩最后两匹马没有卸,其余的马已经在简易马槽里面开始吃草喝水了。还有两个穿着黄色骑装的人正在抓紧搭建着帐篷,有说有笑地,看起来心情丝毫没有受到减员三分之二的影响。

“程黑子蹲在我前面,小心地捡起一组弩箭装进弩匣,装到连弩上,销上保险;又将自己的备用弩匣装满了挂在腰后,试了试弩匣的位置是不是方便取用。准备停当之后,他站起身准备走开,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哦”了一声,复又蹲下来,看似不经意的样子和我说:‘突破极限的感觉很好吧,是不是觉得浑身是劲儿?你老哥我前段时间也有过这种感觉。但是老哥告诉你,这种状态当时很爽,但是时间长了的话很浪费体力的。控制一下,阀门虽然打开了,但是力气要省着点儿用,憋足了劲儿宰狼去!’

“由于加入佣兵团的时间较短,我还没来得及和他好好讨教一下打包和负重的方法,就碰上了这次临时决定的长途急行军。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赶鸭子上架也有赶鸭子上架的好处。实战毕竟比训练的效果要来得明显。

“谁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明天。不去保护那些大户人家,这些脑满肠肥的土豪们说不定明天就会成为哪位山大王的下一个猎物;本该被自己挣来花掉的金钱说不定就会被塞在土匪们的腰包里;本该被自己昨天喝掉的美酒不知道就会洒在那个强盗的胡子上;本该在自己的身边娇俏言笑的姑娘可能就不知道会被压在哪个恶臭的身体下面颤抖着,惨叫着。

“在!应该还在房檐底下吊着呢!让我们大师傅给开了喉了,控血控了好久呢!如果您余先生喜欢的话,我老宣可以直接送给你!”本来在饮茶区呆着喝茶的宣老板和大厨适时凑到了吧台旁边,不着痕迹地分开众人,直接站在了余先生的身边。宣老板人胖个高,一下子就把余先生的视线遮住了一半,等余先生觉得酒的味道不错,想要抬头去谢一下金链男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那个送酒人了,只看到宣老板油晃晃的大腮帮子。

这是余先生长时间以来自己习惯的枣子酒的喝法。不止一次,有些自以为懂得品酒的人上前纠正余先生的喝法,说什么饮酒应该按照色香味的顺序,先观色,再轻晃杯子闻味道,再小啜一口拿舌头搅拌一下慢慢下咽。每次听到这个说法,余先生都是一笑置之。不同的酒有不同的喝法,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喜好。又不是野外生存守则,也不是外交礼仪规定,喝个酒而已,有什么打紧?

大厨正在自己擦伤了的鼻尖上抹着手上残留的猪油,闻言楞了一下,神情有些恍惚,忽然明白过来,嘴唇蠕动着:“好……的!”丢下抹布就进了厨房。

这两群人的观点和陈述观点的方式迥然不同。为了避免互相影响,甚至是冲突,二者在酒吧的地盘之间也隔着一段缓冲区域。有一些没有兴趣加入哪一方,或者是拿定了主意不加入任何一方的人会坐在这里,吃吃喝喝,聊聊故事,也会聊一些和故事不相关的事情。虽然他们出的声音是最小的,对整间大厅气氛的影响也是最小的,但是他们的人数是最多的。

话音未落,大厨就在他脑后拍了一巴掌:“别乱说话,你这一脖子肥油一泡的坏水,人家肯给你治就不错了。当心余先生一气之下把给你的那瓶儿药给收回去,看你半夜哭去吧。”二厨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余先生微微一笑,就当没听见。莉亚则是狠狠地瞪了二厨一眼,意思是要你好看!

余先生一边慢慢处理着墨黛的伤口,一边又继续着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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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嘉的话音刚落,我那五个兄弟都滚做了一团。邒涛跌了一跤,把程闼压了个马趴;沐知秋差点从石头上滚下来掉进火堆里变成烤肉;铁铮手里烤了七八成熟的一块鹿肉直接掉到了木炭堆里面;一向最稳稳当当的团长闻言也不淡定了,被喝到一半的一口水呛了一下,咳嗽不止。

而我,则是完全的傻了。

幸好团长最先恢复了正常,他走到我和露嘉的身边,找了块石头坐下,抬头看向我们两个,眼里面满是耐人寻味的表情。

“头儿,我……我可没答应她!”我以为团长过来是要找我麻烦来了,慌忙很没种地把自己撇清。没想到我看到对面的团长露出奇怪的表情,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冲我拼命使着眼色。旁边有嘤嘤的哭声传来,我才知道自己闯祸了。慌忙地转过身,我看到旁边一身雪白的露嘉已经哭了个梨花带雨:“我把战队给带没了,我哥哥也死了,爷爷不会饶了我的……呜呜呜……如果你也不带我走的话……呜呜呜……我还不如被马贼打死了呢……”

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支支吾吾地说:“没有没有,我没说不带你走啊……”

“那你就是答应了?”哭的红红的眼睛水汪汪地,看看我,又看看团长。

“啊不,我没说答应……”

“啊?呜呜呜呜……”

“咳,我也没说不答应,我,我……我是还没答应!”

啪地一声,我的后脑勺挨了团长一巴掌:“臭小子,啥叫还没答应?人家女孩子都要跟着你了,你还要讲什么条件吗?”

“我……”我张口结舌了,不知道一向对我们严厉得像魔鬼一样的团长这么说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团长也没理我,转头问到:“露嘉啊?你别哭,他如果敢说半个不字的话,我把他的头拧下来。”

可能是怕我真的被拧掉脑袋,露嘉马上止住了哭声,可还是一抽一抽的,眼泪也还滴滴答答的没掉干净。可是那一瞬间我分明看到小姑娘的眼睛里面有一丝狡黠一闪而过。

不知道为何,邒涛他们四个都躲到火堆的另外一侧去窃窃私语去了,只有我,团长还有露嘉姑娘在火堆的这一侧。

团长拍了拍我,我回头看了看他,不知道他啥意思。如是再三,团长懊悔地直皱眉头:“我当初怎么会让这个榆木疙瘩加入团队的,唉,拉低平均智商啊……”他摇着头自言自语,拉开自己腰间的急救包,拿出一块白色的棉布递给了露嘉:“来,擦擦眼泪吧。”

露嘉接过来,没有去擦眼泪,倒是把白布紧紧地攥在了手里,低头看着地面,不说话了。

团长捅了捅我的腰眼,意思是让我上去说话,可我也不知道该说啥,被捅得实在狠了,憋出来一句:“露嘉你是哪里人啊?”没想到团长紧接着给了我一个大拇指。看起来我是问对了。

露嘉吸了吸鼻子,细声细语地回答:“我住在离这里比较远的炼鹰城,我爷爷是炼鹰城的城防军司令。”说到这里,露嘉的声音变小了,但是脸上依然露出骄傲的神情。可是她环四顾,却没有看到我们几个的脸上有什么表情的变化,明显地楞了一下。

“然后呢?你是怎么到这里的?你带的那个队伍——难道是城防军的一部?”团长疑惑地看向沐知秋,对着他招了招手。

“是啊!我们是城防军幼隼营,是城防军中我直接统领的精锐部下哦!”露嘉的语气很骄傲,可是想到全军覆没的下场,她一下子就蔫了下来。

“这个,你们身为中央联盟的城防军,怎么会有全套美洲盟军的制服和武器啊?居然还有他们的口粮!而且你们的年龄也都太小了吧,城防军为何会招你们这个年纪的人?”被团长招到近前的沐知秋忍不住了。这女孩子的陈述和大师兄的观察结果之间差距甚远。

“咦,你居然认得出来那是美洲盟军的制服和武器?”露嘉对这个似乎很吃惊。“不过你们不要以为我是吹牛的哦!我们真的是炼鹰城的城防军哦!”看着大家疑惑的目光,露嘉都快急哭了。好在小姑娘脑筋还算清楚,虽然抽抽搭搭的,但是在她断断续续的解释中,我们大致听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因为想要尽快结束战争,联盟的元帅把各地城防军里的主力老兵大部抽调到了东南沿线,城防军的兵力普遍不足。而身处中央联盟西北边陲的猎鹰城,由于要防备北方联盟的袭扰,兵力的缺口就显得更大,调度也更加捉襟见肘起来。

露嘉的爷爷并没有像其他城防司令那样,直接将本地的二线部队也就是警察部队并入城防军;也没有将保镖公司和保安公司军事化来持治安。老人家对如何保一方平安有自己的理解。

西北边陲民风彪悍,有史以来各种响马、绺子、草上飞、山大王本就是层出不穷,往好了说就是劫富济贫的好汉,往坏了说就是打家劫舍的强盗。这些黑道人物往往和各地的保安公司,保镖公司纠缠不清,甚至经常勾结起来唱双簧。而另一方面来说,各地的保安公司和保镖公司呢,往往又和各地的警察部队高层——也就是所谓的白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总而言之,这里的白道,黑道,以及夹缝中的保安保镖公司之间早已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如果只简单地按照上面传下来的意思,把警察部队级别上调加入城防军的话,白道的实力就会大幅削弱,原先的平衡就会被打破。

这样做有很大的风险,一旦被境内境外的有心人利用的话,不堪设想。

于是,露嘉的爷爷封存了上级的建议,准备结合西北边陲的实际情况,根据自己的经验和方法来弥补兵力的不足。在征得了地方议会的同意之后,他宣布成立了一个预备役组织:幼隼营。幼隼营的兵员都来自一些年龄较小但身家清白的军人子弟,特别是在历次边境战斗中牺牲的军人遗孤。只要你有个曾经服兵役的三代以内直系亲属,而且你有两人以上的现役城防军军人或一名城防军军官签名担保,只要你在12岁以上,你就可以报名参军;而在经过简单的体检之后,你就可以直接编入幼隼营。营中的预备役军官最初由现役军人暂领,最终还是会从幼隼营的成员中进行选拔。换句话说,城防军依然是城防军的天下。但是作为卫国力量来说,城防军的力量还是得到了较大的削弱,毕竟娃娃兵的忠诚度并不能直接转化成战力。没有战争的磨练,新兵永远无法蜕变成老兵。

露嘉爷爷的这种做法,在最大程度上维持了现有地方的治安现状,规避了内乱的可能。可以说,在联盟腹地各路贼寇群魔乱舞,乱成一锅粥的时候,西北边陲的炼鹰城管辖下的地区是相对来说最安静祥和的。原先的平衡被巧妙地维持并延续了下去,我们在前面的几个月中强烈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直到我们刚刚干掉的这十八名马贼横空出世,这里才一下子变得乌烟瘴气。

给读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