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在意,接着凑得更近,神神秘秘,生怕别人听见似的说:“妹子这虽是我娘家,但我也得说句实话,这毕竟不是自己家,以后的事情还是自己为自己考虑。”

他们的儿子朱卫民今年七岁,刚上小学,长得很像爸爸,唇红齿白惹人喜欢,来家里规规矩矩叫人,坐下后也坐得板正,丝毫没有这个年纪的小孩该有的淘气活泼。像个小大人。

一派时光静好的模样。

她谢苗,两辈子终于有对象了!可喜可贺!

说失态有点严重了,不是熟悉的人根本发现不了陆明远的变化。他脸上还是一贯的没有多余表情,显得端严不好亲近。只不过细查之下还是有丝微的不同,眉心蹙得更紧,幽深的目光有些散乱,透着些心不在焉,抿直的唇角微向下弯,这些都显示了陆明远的心神不属。

说完,瞥了一眼陆明远就低下了头,眼里的促狭一闪而过。

此时的小姑娘狼狈不堪。衣服被挤得皱皱巴巴,鞋子也被踩出了印子,早上出门时顺滑俏皮的麻花辫已经起了毛,还有几缕发丝挣脱束缚,耀武扬威似的贴在面颊上,还有头顶无端出现的呆毛也在夜风中摇曳,彰显存在感。

书店只有一层,一间四四方方的平房,有四十多平,里面摆满了书,满满当当,几乎没有下脚的地。

路过大门口时,谢苗不禁多看了两眼站岗的小哥哥。挺拔如松,站立不动,好似感觉不到冬日早晨的清寒。她搓了搓手,满目敬佩的向对方行了个注目礼。

蔡红梅看了个全过程,本已经按捺下来的情绪又腾地起来,气焰比之前更嚣张,努力平复也压不下去。

下楼后,看见陆明远已坐在单人沙发上看报纸了,谢苗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两个字:钥匙。用现代流行的称呼来说的话,应该是:陆·钥匙·明远。

去主动或被动地剖析自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这也许是一次凤凰涅槃,也可能是坠落无尽深渊最后的一把推手。熬过去,看得开,之后的人生会开阔很多,会出现更多可能,会觉得自己幸运很多;熬不过,放不下,今后的日子会有无尽悔恨,会活在如果当中,会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弃儿。

确实没了再留下去的理由和借口,陆明远提出了告辞。

“你选钢笔的时候。”虽还有些不自在,陆明远还是诚实回答。

蔡红梅虽现下看她不喜,但也不敢当场甩脸。

老爷子在那笑着招呼:“丫头快过来,到爷爷这边。”接着细致地打量了一遍谢苗,心下不住点头,脸上的笑容也化开,“这衣服不错,适合我们家丫头,穿着显得精神又好看。”

谢苗是练过一段时间毛笔字的,但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学得马马虎虎,最后也没学个名堂出来。

虽然他们都知道这个婚约的存在,也都没有为这特意做些什么,去讨好对方。他们都是骄傲的人,不乐意委屈。

看着他有力的眼神,谢苗知道他说得对。现在也只能接受,只待以后多多孝敬他老人家,这么想着她才稍安。

谢苗有种见证历史的怔忡感,只想赶紧去里面逛一逛。心里那点别扭感在此时消失的一干二净。

还在端着碗喝汤的陆明远微一点头,也语带赞叹地说:“是很不错,鲜味很浓。”

她一直以为陆明远就是普通受伤,养养就好,可是听医生话里的意思,如果恢复不好,虽说不影响平时的跑跳,但却承受不了高强度的部队训练,那这不就是断送他在部队的前途吗?

她记得昨晚睡时把书放在了床头,要睡着的时候还把手打在封面上了。然后又发什么了?

做得了决定,也会担得起后果。毕竟生死这么大的事她都经历过了。

“扑通”、“扑通”

最后的鸡汤汤清而鲜,撕一口软烂的鸡肉放进嘴里,鸡肉本身的味道醇厚浓郁,强烈刺激着味蕾,和鲜香的清汤相得益彰,安抚饥饿的肠胃,真个人从里向外温暖起来。

“你先跟我进去,行李一会有人来拿。”陆明远沉稳开口。

陆明远知道小杨肯定在外面听到了院子里的谈话,这是在给他做脸,也就没有纠正他,而是对着他吩咐道:“去给谢苗开一张证明,我要带她回省城。”

“你这小娘们怎么就是油盐不进,我李向前到底哪里不好,我是看得起你,你一个要什么没什么的丫头,没有亲戚,也不说多富裕,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我就问问你自己干活挣公分够自己吃的吗?老子看得起你想带你去镇上吃供应粮过好日子,别给脸不要脸,今天就赶紧把日子定了,年后好办喜酒。”气势汹汹的,李向前说得他自己都要信了。

看着李家人的背影,谢苗恨得咬牙,可是她该怎么办呢?怎么脱离这个困境呢?现在她毫无头绪和办法。

桃花婶叹了口气走向前说:“苗丫头昨天还拒绝了你家,怎么能今天就反悔了呢,你半夜翻墙偷盗吓唬人这就是你不对了,我也是亲眼看见你在那撞门呢。都退一步,道个歉,以后别再犯这事就先过去了。”

窗外月光澄澈,心跳倏地沉重起来,谢苗强忍着心里的恐惧,忽略掉乱七八糟的思绪,摸索到压在被面的衣服,哆哆嗦嗦地穿好,轻轻跳下床,抖索着嘴唇努力不让上下牙打架发出声响,颤抖的身子靠着窗子站稳,静心去听外面的动静,可心脏砰砰的大力跳动着,响在耳边不斥如一声声闷雷,震得她六神无主,惶惶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