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上人很多,宋昕昕也没什么固定的摊位。他们来的晚了点儿,只在边缘处找了个人流量还算可以的地方。

不当农夫,这是跟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父辈对孩子最大的期望。

刘胖子忙作揖拜道:“兄弟,不,哥,您稍微迟点儿没关系,可千万别不去,咱班的节目数一个也不多,您老人家要是不去,负责这块儿更年期提前的付主任,回头肯定给我来一堂三小时的批评教育课。”

在苏七七不时瞟过来的窥视下,汪凡低头吃着白得的铁板炒菜,心里却在想她的到来,究竟会给自己和自家,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可惜扫了一周,能跟纪小宁和宋昕昕一较高下的一个没有。等到身体贴到突出的窗台瓷砖上,汪凡想了想,决定奢侈一把,这次要两个蛋,以弥补自己受伤的心灵。

汪凡没同桌,他就是五十五位莘莘学子中的那个单。这倒不是因为学习太差人缘太次,而是原本跟他坐在一起的那个人,突然来了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据说去了南方。

一九九四年开学前的最后几天,就在两人的笑闹中悄然而逝。

那个忧伤的秋天,他第一次偷了老妈的钱,一个人跑到花鸟市场买了只两个巴掌大的猫崽子。直到如今他还记得那只猫丑丑的,叫声很细,因为瘦,四条白色的腿显得格外的长。

宋城经过新年的沉寂之后,正在逐渐苏醒。城市的街道上满是红红的炮屑,空气中弥漫着二氧化硫的味道。

经过中午的混乱,几个人都有些小心翼翼。

汪凡跑过去要了张配镜价格表,什么绿膜、什么树脂看的云山雾罩的,他也搞不明白。但他听说过眼镜这个行业,利润很高。汪凡怕宋昕昕脸皮薄,不好意思要,也没往太贵的上面扯。三个人头抵在一起挑来挑去,最终由汪凡决定选了一副三十块钱顺带送镜架的这比宋昕昕原来的眼镜贵了很多。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微扬起头,努力不让眼眶中的泪水滑落下来。双手松开,眼角余光看到被自己撕开漏出羽绒填料的衣服,不好意思地笑了出来。

她的话没说完,纪小宁亮了亮小虎牙,眯着眼道:“怎么滴,帮他换件儿新衣服,他还敢有意见?”

宋昕昕等到他们走过来,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儿,嫣然笑道:“我可是全都看到了哦。”

无形的疏离在一瞬间消失。

关门炮要放三个,特别大特别响的那种。经常是一炮下去,房间里的酒瓶子也会跟着颤动。如果房间里的钟表螺钉松动,被震下来也是有可能的事儿。

大年初一这天,很多人会去阏神台烧香祈福,在汪凡的印象中,老妈和纪婶几乎年年不落。纪小宁和汪凡两人对神鬼之说看得很淡,跟着去阏神台,大多也是为了凑热闹。

汪妈和纪婶一直坐在老爸的办公室里,会议室里的具体情况她们也不熟悉。只是在方才送行的短暂时间内,纪叔找了个空隙简单的透露了一点儿。想要知道达成了怎样的协议,也只能等送走供应商,汪爸和纪叔折返了。

这应该是汪凡自出生以来,头一次看课本看到忘了吃饭的程度。喝着面汤忍不住美滋滋的幻想,说不准小宇宙爆发真能考个清华北大好像有点儿狂。其实只要稍微考好点儿,到时候跟纪小宁一起选个天高皇帝远的地儿,以纪小宁的性情,到时候还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汪凡认真道:“纪叔,您这会儿可别犯糊涂。说句不好听的,就算过不去眼前这道坎,大不了我们家一夜回到解放前,就当这么多年白干。有您家的厂在,我们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如果两家厂子全都跨了,腾出来的那块市场份额可不会等着我们恢复过来。到那时,想再挤进去拼杀,难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儿。”

“老吴,等装好没问题了,一定要把图纸复查一边,将资料整理好,签上字,技术部留一份,资料室存一份。”汪爸也没多说什么,毕竟是第一次做,又不像后世一样有三维仿真模拟,现在可全都是复杂难辨的二维图,只出现这些小状况,已经很好了。

文渊同学也没打算跟他攀谈,人家找的是纪小宁。从成绩这方面来说,他们是一个圈子里的人。

汪凡有点儿怕纪小宁炸毛。可别小瞧她这娇小的身躯,炸起来真的有翻天的力量。他想说句话来缓解眼前的尴尬境地,却发现嗓子眼儿干的厉害。急急忙忙端起碗想要喝口面汤。此时大脑里混沌一片,一时间脑神经抽搐,又想说话又想喝水,导致汤水进了气管,引起一阵无法控制的、剧烈的咳嗽。这种情况,真不是咳两下就能好的。汪凡觉得根本没办法吸气,嗓子里像是在冒烟,每一下呼吸都费尽心力,脸上憋得一片通红。手扶着喉部,甚至有种要死了的感觉。

想要吃到合口的牛肉烩面,需要多走一站的路。北海路两侧的槐树落光了叶子,只剩光秃秃的枝杈直刺天际。汪凡和纪小宁两个人沿着马路牙子一直往前,凌冽的寒风扑在脸上,耳朵仿佛要被冻掉了一般。汪凡顺手将纪小宁有些松掉的围脖紧了紧,包裹住耳朵和口鼻,只露出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只是他的手无意间刮过纪小宁的脸颊,惹来一记白眼。

洗漱过后,汪凡在客厅的茶几上看到了老妈留下的字条,只说让他自己去买点儿早餐吃,钱也跟纸条压在一起。汪凡拿起来看了看,不少,十多块,足够买五大碗牛肉烩面。他对吃上不讲究,能吃饱就好,想到家里还有泡面,也就没打算出去。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继而满脸绯红。

汪凡被爸妈催着去卧室看了看,竟是血迹隐现,一片红肿。从房里找来碘水和棉签,仔仔细细地涂抹了一遍。

“兄弟,你在哪儿下……”

纪叔家就在隔壁,出了门就到。

“事后所有纠纷,我来处理,进号子的兄弟,一人一天三十块,出来我摆宴酬谢。”汪凡偷眼瞧瞧英姿飒爽的“表姐”和被黄毛激怒的苏七七,觉得哪怕自己夹带私货,也不是个事儿。

三哥对汪凡的要求没什么抵触,哪怕打断腿也没什么,又不是费条腿,对他们这帮人来说,只是小场面。

他们两个在这儿腹黑,那边的黄毛也没闲着。虽说暂时站不起来或者说是不敢站起来,嘴巴却没停过。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已经从威胁跨越到污言秽语的辱骂。

躺在地上的其他几个,不知道是没黄毛那么损,还是心里有点怕,嘴里即使哼哼唧唧,也没敢说出太难听的。

三哥一帮人嘻嘻哈哈地围着他们,看热闹的同时以防有人暴起伤人。不远处的几个女孩,可没“表姐”的强悍战力。

被羞的满面通红的苏七七忽然拖着伤腿冲向半躺着的黄毛,黑色的皮靴盖向他的脸。黄毛没想到“表姐”没动弹,倒是苏七七出了手,错愕之下伸手去挡,可这由上而下的踩踏之力岂是他那半弯的手臂能挡住的?

只听一声惨叫,等苏七七抬起脚,黄毛已是满脸的血。苏七七犹不解恨,又是一脚踹在黄毛的身侧。

没想到黄毛真有种,这种状况之下,竟然仍不停口,而且越骂越难听。

苏七七的身体根本没恢复,如此又羞、又怒、又气,娇躯隐隐发抖,“表姐”赶忙跑过去搀住她。

汪凡朝纪小宁两人望过去,只见她们带着厌恶时不时的看几眼,暂时看不出受到惊吓的样子。汪凡放下心,提着棍子走向黄毛。

周围人群吵吵嚷嚷,也不知道在喊些什么。

“有种给老子来下狠的!”

这话说的相当有骨气,但汪凡一直盯着黄毛的眼睛,能看到他眼神的闪躲。他将棍子放到黄毛的脑侧,歪着头信口胡诌道:“苏七七,避开太阳穴,在这儿用力打,运气好只会痴呆不会死人。你家有的是钱嘛,大不了多赔点儿,要不要试试?”

汪凡说的全是瞎编乱造,他不是医生没学过格斗,哪知道打哪儿会不会死人?再说周围一圈指指点点的人,众目睽睽之下,谁真敢下死手?

不过黄毛却是浑身一哆嗦,赶紧蠕动身体,想离棍子远点儿。

苏七七却是听的噗嗤一笑,瞪着汪凡道:“你干嘛不自己动手?”

汪凡摇摇头,无奈道:“家里没钱嘛。”

苏七七还想再说,远处跑过来几个警察。这些人汪凡不认识,但知道是广场治安亭的警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