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明白,陛下放心,微臣一定将事情做得妥妥当当的。”哈铭沉声答道。

袁彬恶狠狠地一咬牙,长身而出,跪倒在朱祁镇的身前,深伏于地道:“陛下,我等虽为明臣,然自受缚于鞑子之日,本以为一身前程性命,万事皆休。不想,得陛下援手,解我等于危难之中,臣等便是肝脑涂地,亦不能报陛下恩泽之万一。”

“什么有把握?”

“奴才不敢!”听到了这话,格里木如蒙大赦一般长出了一口气,呯呯呯在台阶上连叩了三个响头,然后就像是在抽打杀父仇人一般,狠狠地扇自己的耳光子,只几巴掌,朱祁镇就看到了那格里木嘴角和鼻子都开始浸出了血丝。

喜宁刚刚要踢出的脚不由得一歪,擦着那袁彬的眼角踢了个空,但那鞋底仍旧让袁彬的眼角擦出了一槽白肉,很快血便涌了出来,沾红了袁彬那又怒睁的眼睛。

脱尔逊也觉得丢脸之极,忍不住瞪了一眼这位属下,转过了头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陛下恕罪,都是一群话都不会说的莽汉子。”

一彪人马从那开启着城门的沙城驰出,直往那沙城北约数里的吴家庄行去,为首者不是旁人,正是那位如今日益受也先重用的喜宁。

如今自己登基为帝,也是让自己的母亲吴太妃成为太后的时候了,母亲成为太后,那么内庭之中若是有什么阻碍,自己的亲娘必然会站到自己这一边,到了那时候,自己的亲儿子朱见深,怕是离太子之位也就不远了。

奈何如何景帝执政,他们的话语权也便一落千丈,若不是怕朝中不稳,怕是那景帝恨不得把所有兄长执政时期的官员全都换掉。

同样激荡在朱祁镇的心头,看着那些欢呼雀跃,相互拥抱的大明将士,朱祁镇觉得自己的眼眶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夺眶而出,顺着两颊而下……

很快,在娜仁的暗示下,那些看守战俘营的瓦刺士兵悻悻地退开,不过,仍旧在两旁虎视旦旦,毕竟这里关押着绝大多数的明军战俘,若是要出了什么差池,身家性命可什么都保不住。

“虽说自己一直不想面对这个现实,可是今天你提到了,我才发现,有些问题是完全无法回避的,我这个倒霉的大明天子,是该去看一看那些因我而受累的大明将士了。”朱祁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起了身来,这一次,他的脊梁仍旧挺得笔直,直得就像是那杆耸立在大明帝都城头的战旗。

看着跟前这两位忠心耿耿的手下,朱祁镇既幸福,又苦恼,幸福的是,哈铭此人虽然是通事出身,却因为常年与外族打交道,思想并未如那些死读书的读书人一般僵化,甚至可以说是其在为人方面十分精明,而且很有算术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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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祁镇耐心地给娜仁解释起了这个经典的古代故事,凭着他那张如簧的巧舌,倒是把这个故事说得活灵活现地,听得娜仁频频点头不已:“的确有些道理,可是我怎么不觉得这事跟陛下您有太大的关系,毕竟您丢的可是二十万大军还有皇位,莫非这也是好事?”

“陛下之举,实在是让下臣不得不说一个服字。”伯颜贴木儿摇着脑袋苦笑道,既然想通了,他必然要顺着朱祁镇的心思去做,因为那对于双方而言,都有着巨大的好处。

虽然这样一来让朱祁镇觉得很解气,但是那样却会引起一系列让人难以预料的后果,说不定自己这位原本可以回到大明继续开创新未来的皇帝指不定就要死在那些跳出来抢班夺权的瓦刺鞑子手里边,所以,阴谋需谨慎,凡事要一步步地来,朱祁镇所需要的效果只是削弱瓦刺等游牧民族,以便自己在未来能够更轻松地把华夏一统。

“一会平章大人便知。”看到伯颜贴木儿目光流露出来的朱祁镇那张晒成了健康的小米色的脸庞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两排洁白的牙齿在阳光底下,份外的晶亮,一如两柄闪着寒光的刀锋。

听到了这位瓦刺郡主之言,袁彬与那哈铭禁不住面色发黑,向着这位口不择言,张嘴就揭人老底的小妮子恨恨地直瞪眼。

不过,让他们敬佩的是,再累,再苦,每天夜里,朱祁镇都会抽出一个到两个时辰来抄录或者是提问,甚至有时候,他还把那脱尔逊给唤来,给这位瓦刺鞑子奉上马奶酒,和言悦色地向他询问着许多关于大草原的话题,以及很多关于瓦刺蒙古的事情,甚至连蒙古人的生活习俗他也要一点一滴的仔细询问。

“看来,我穿越到朱祁镇这个倒霉鬼的身上,也总比穿越到脱脱不花这个蒙古族杯具同胞身上要好得多。”走出了大厅之时,朱祁镇下意识地回头望去,看着那位强装笑容,继续跟诸位瓦刺臣工们吹牛打屁的脱脱不花一眼,禁不由有些暗暗庆幸。心情也不由得大好起来。

“陛下言之有理。”盘腿坐在火盆边上袁彬也颔首赞同道:“那些蒙古人佩服陛下的胆气,可并不代表他们会放过陛下。”

原来,脱尔逊与这些百夫长,不是父辈死在与大明的战争中,就是自己的亲族惨死在大明军兵的刀下,每一个人都与大明有着刻骨的深仇。

“陛下,营帐之内,还剩下半只羊,我们还是……”袁彬听到了这话,眉头一紧,小声地道。谁知道这家伙现在突然变脸是好心还是又打什么坏主意。

“陛下太累了,也太紧张了,都说胡话了。”伸手替那朱祁镇掖了掖被角,回身坐到了火塘边的哈铭深深地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左手处还渗血的沙布,那是今天在瓦刺大军败退时,他与那袁彬赶到了天子所在的囚车时,被不知道哪里飞来的半截断刃所留下的印记。

马棚就在这所守备府外左侧的一个院子里,当也先诸人冲了过去,看到了一具焦糊扭曲,难以明辨的尸体,还有两具身上还冒着腾腾热气的焦糊马尸前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也先越听,脸色越黑,却也无奈,一双凶光四溢的牛眼一转,落在了身畔不远处的身影身上,正是那个生命力犹如小强般不死的喜宁。

它那略成喇叭的炮口喷灼出来的浓烟与炽焰就像是那地狱里喷发的岩浆,掩没了那些想要在大明的土地上掠劫一切的强盗。

京师九门缓缓打开,城头之上,一根根粗大结实的青铜炮管和铸铁炮管伸出了女墙,开始发威,灼热的焰团在炮口不远处翻卷,呛人浓密的白烟犹如妖魔鬼怪般幻化不停。

立于城头之上的于谦早已经感觉到了京师城中的异动,看着那一条条大道之中汇聚而来的人流,于谦明白,是时候了,霍然转身按剑:“传令,着安定门守将陶瑾发信号予石都督,令其所部骑兵即刻出击,再令各门守将,领军出城,于野与瓦刺接敌!令藏身于安定、德胜门外民宅内的神机营诸将士,配合出城之兵马,相机杀敌……”

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

萧萧寒风烈烈,磨刀霍霍的千军万马前,巍峨高大的城池下,此刻却只一人,在这片天地之间,喝声犹如惊雷。撼人神魂心魄。

伯颜贴木儿脸上泛着淡淡地笑容,不过,当看到了那马车之上朱祁镇缓缓站起来的背影时,伯颜贴木儿颇有些不忍地歪开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