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莫轻按住少女肩膀拉到身后,防止被忙碌的人群撞到“兰儿,别胡闹。”

哒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这个人——实在很特别。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年少情怀的时候,顾羽自嘲一笑,脚下一蹬,双手勾住窗棂往后一个空翻,猫腰跃上屋顶,快如闪电般地借着各个死角穿梭而过,任凭廊下守卫个个武功高强耳聪目明,也只以为是阵风吹过,无怪呼他们放松警惕,毕竟他们奉命看护的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公子,而不是调包之后一流高手。

“——是”老人擦擦额角的虚汗,战战兢兢地领着丫鬟抓药去了。

正想的出神,十二暗卫同时起身,原来他们接到暗语,准备带苏子墨一同回去了。说时迟那时快,还在接受众人仰慕祝贺的顾羽忽然飞身至子墨面前,正想伸手来抓却被站的最近的娃娃脸小暗卫一把拦住,论武功小家伙虽要比顾羽略逊一筹,可一时三刻却是拖得住的。另十一暗卫看情况不对,迅靠拢过来,却被周围突然冒出的一些不明人士缠住……

“呵呵”苏子墨干笑两声,期期艾艾道“兄台,你是不知,在下长得实在是太过丑陋,人要脸树要皮,在下不愿献丑人前,”说着还装模作样地拉过小暗卫的衣袖拿来擦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若在下有兄台一半俊俏面貌,何至于沦落至此……”一句话说的浓眉大眼很有些飘飘然,豪气顿生“身体肤受之父母,兄台看开些,毕竟相貌参差是自然之事,也不能谁都这么副好皮囊不是?”说着还下意识挺挺胸膛抬抬下巴,看得旁边小暗卫憋红了一张嫩脸。

“……”

“……”

子墨身体微僵,直到双脚重新踏到实地,才赶紧推开来人后退几步,惊疑不定地望着萧然。

一人站在那里,黑色劲装,坚毅轮廓,只是站在那里变散出冷然霸道的气息,仿佛周身温度都因他出现而下降不少,一双深邃无比的黑眸此时正死死盯在苏子墨身上,仿佛眨下眼睛都怕这人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为何?”苏子墨抬头。

子墨趁机挣出赫连瑾怀抱,挪到马车另一边坐正,见赫连瑾没什么反应,才接下去道“从花府一事可看出,泓王已经开始行动,以泓王府与谷梦楼今时今日之势,想要借当年罗刹门一事引起内乱,好让翔云国乘虚而入,一举拿下中原也并非不可能。”

黑衣人连看都懒得看地上之人一眼,悠然续道:“我还听说,那个郎中倒是会画他的画。”说着抬脚轻勾起管事还在不停地上下磕着的头,向来深沉的眼中满是凶狠暴戾,一字一顿道“派人抓住姓花的还有那个郎中,我要活的。另外,转告穆云轩,下次再让我知道类似赏画之事,不管他和泓王爷什么交情,谷梦楼会让他府上连个喘气的都没有。”

花弄影呆住,眼中困惑之色更重。

文房四宝安排妥当,苏子墨勉强定一定神,动笔。

分隔线,回来了~————————————

“说的是啊,最近街上的江湖人是越来越多,群英楼近日屡屡满座,一只蚂蚱都挤不下了,想来是和这事有关。”

顾瑶自知失言,她心里想说你这个样子哪个女人敢和你一起,岂不是自惭形秽?可回头一想,这话又委实伤人,难道人家生得好看就连女人也喜欢不得了?可是这样她家王爷又该怎么办……

她性子直爽,向来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一根肠子通到底的脾气,如今这般左右为难,又是皱眉又是咬手指的,将平素的英姿煞爽给冲了个干净,显出几分这个年纪小姑娘的扭捏劲来。

子墨不理她,眯眼望向湛蓝晴空,舒展开四肢仰躺下来,这才轻笑着给小妮子解围“别烦恼了,我确实喜欢男人。”

顾瑶正满脸扭曲,听到这话,又是一顿,等反应过来,心知被人耍了,登时鼻孔喷火,抡着粉拳回头正打算讨个说法,子墨确似捏准了时机般困倦阖眼。

拳头就这样顿在了半空中,好似被人隔空点穴,好不滑稽。不是因为胸口还憋着火气没地儿,不是因为对方是王爷的贵客打不得,只是刚刚转头的一瞬间,她捕捉到了,星辰般的眼底那一抹暗沉,讳莫如深,似有看不清的愁绪。没有人能抵挡,那样的一双眼睛,那样一种表情。原本半信半疑的玩笑话,现在也不由得她不当真了。

他真的喜欢男子吗?承认这件事,可是让他难堪了?是怕被人看不起吗?抑或——勾起了怎样的回忆呢?还有那段流言……

顾瑶吞吞口水,她很想告诉自己是错觉,却还是兀自陷入沉思,不知不觉间,她想起了很多的江湖传言,是的,她听过很多,泪痕公子,武艺群,艳冠天下。

在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总有很多闺蜜好友扯着江湖聊着八卦,苏子墨是他们最喜欢的话题,不曾见过,却依着各自喜好在心底描摹出一个影子,一段传奇,他的故事里,有武霸中原呼风唤雨的谷梦楼萧然,有无数女子深闺梦里情人的花弄影,有横空出世杀戮凶残的罗刹门,有血腥,也有——爱情。他和萧然,没有人知道是真是假,但足以成为女孩们讨论的重心。爱情,永远充斥着少女心中那份暧昧朦胧的憧憬,不管放到当事人身上,是否沧海桑田。

浮萍数载,黄粱一梦。

如今,这个美貌依旧,却处处掣肘受人胁迫的男子,可还有当年半分意气?王爷待他虽好,却如金丝雀般豢养,他这样的人,可甘愿?

无数心绪缠绕心头,也只换得一句:可叹,可惜。

子墨并不知晓身旁这位自诩的‘侠女’忽然起的百转柔肠,但很欣慰这份宁静,侧过身子,微微蜷起膝盖抱在怀里,他很喜欢这个姿势,仿佛抱住了自己的全部,很安心,却不知在旁人眼里又添几分心疼。

顾瑶小心翼翼地坐在一边,托腮数着地上的蚂蚁,间或抬头看看那张睡颜,看了一遍又看一遍,直到垂垂抬抬的脖子都酸了,干脆定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

明知他是假寐,却还是不忍打扰,那张总带着坏笑的俊美脸蛋,没有表情的时候,安静得不像话,孤单得不像话,也——脆弱得不像话。

身后有人如鬼魅般欺近,倏然出现,无声无息。顾瑶惊惶回神,抽出腰间利刃蓄势待,等看清来人,又立马放松下来“王爷。”

抬起修长手指做出个噤声的手势,赫连瑾解下外衫轻轻搭在瘦削的人儿身上,时至夏末,树荫下的微风已经带了一丝凉意。

还剑入鞘,顾瑶收起一地心思,躬身行礼,识趣地退下。

“你要装到什么时候?”清朗的嗓音中带着不自觉的宠溺。

苏子墨睁开眼睛,眼神清亮,不见丝毫刚睡醒的倦怠。偷眼望下湖边凉亭,香案古琴尤在,佳人却了无踪影。

“骆姑娘琴弹得真好。”

“这话该当着弹的人面说。”

“王爷不感同身受吗?”

“有话不妨直说。”

苏子墨回望眼前尊贵的容颜,眼中跳跃一点顽皮的光亮“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瑾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惜湘亭中倚栏杆。”温柔带丝磁性的声音浅吟低唱,在午后的暖阳中荡漾开来,比琴声更醉人。

赫连瑾一怔,忽然抚掌大笑“好诗好诗,不过——怎的带着一股酸味?”

子墨并不理会他的调笑,抬头直直望进那双风流的桃花眼,除了盈盈笑意却不见丝毫波澜,不由问道“你对骆云霜果真半点心意也无?”

“你希望本王有吗?”漫不经心的口吻,袖中五指却渐渐收拢,隐隐期盼。

那又何必去招惹?果然是个花花公子,只谈风月不论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