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被她哭的也有几分动容,低下头安慰她:“小姐,你现在很危险,必须马上手术,你丈夫已经签了字了。”

陆则灵吓了一跳,立刻就要去取,却被奶奶拦住了:“别取,送给你了,你就是它的主人了。”

以前看小说的时候,张爱玲用一座城池的沦陷成全了白流苏。

给她看病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夫,她一进来那大夫就慈眉善目的一笑,将她的紧张化解了不少。

爱是一个说起来很缓慢其实很迅速的过程,像酒的发酵,从剔透沉淀到醇厚。等她发现的时候,她已经无法抽身了。她的死心眼是个人就能看出来,唯独盛业琛,一直视而不见。

那个吻持续了很久,久到盛业琛发泄完了还没有停止。他离开她嘴唇,疲惫的倒在她肩头的时候,她整个大脑都是一片空白。

两年前奶奶病发住院的时候,陆则灵一把屎一把尿的伺候,什么都亲力亲为,不假人手,连护工阿姨都给感动了。不过二十出头的姑娘,做那些粗活的时候,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去吧,我这就进去。”

他反复的摸索着陆则灵的手背。那样深情那样眷恋。

她不记得叶清是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叶清来找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甚至她想过她也许是想来打她一巴掌也说不定,只是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对她说了这些话。陆则灵听不懂叶清话里深奥的意思,她只听出了两个信息。

叶清清清淡淡的一句话就把盛业琛点着了。他用力的将烟头往地上一掷,带着火星的烟头弹了好几下,最后落在陆则灵的脚边。

高档会所的洗手间做得也很大,华丽的巴洛克式装修风格让人炫目。陆则灵待在洗手间里透气,外面有两个女人从服装到化妆评价着今日的所见,说完女人她们又开始对男人们品头论足,说的不外乎家世财产,开什么车,陆则灵对这样的拜金女一贯不怎么感冒。手按着把手正准备出去,就听到从那两个人嘴巴里说出一个叫她熟悉的名字。

那阿姨什么都说,直接从货柜中拿了一盒药给她,仿佛习以为常。

只是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念之间,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陆则灵摇了摇头,尔后看着自己的脚尖:“昨天落枕,没睡好。”

自从盛业琛说了那句视陆则灵为妹妹的话后,陆则灵和他的关系也变得更加亲厚,陆则灵时常能和盛业琛及叶清一起吃吃饭,仿佛真的如他们的妹妹。陆则灵并不贪心,只要能距离盛业琛近一些,对她来说,什么名义又有什么重要?进期末周之前,学生会内部的干部竞选在小会议室进行了,陆则灵以一番精彩的演讲竞选成功,成为后勤部长,她竞选成功以后,叶清亲自送上了一束鲜花。陆则灵抱着鲜花,盛业琛搂着叶清,大大咧咧的说:“我一早就说吧,这位置肯定是她的,叫你提前买好花就是对的。她啊,现在就是我的左膀右臂,没了她我等于看了我的手啊!”

一年多了,她也曾想过放弃,只是始终放不下,盛业琛这样好的人,一旦喜欢上了,哪有那么容易就能抽身的?

陆则灵小心翼翼的递上稿子:“我写完了。”

怨毒的字眼一个一个从盛业琛嘴中说出,这一刻,陆则灵只想捂住自己的耳朵。

清晨,陆则灵循着生物钟醒来,快速的整理好自己就钻进了厨房,淘了小米熬了点粥,又迅速的炒了配粥的小菜,放在桌上。完成一切后,拿出药,倒好了温热的水回到房间。

充满了血和泪,甚至还背着人命。她不想再有更多人痛苦,不想再拖更多人下水,所以她放手了,成全盛业琛,也成全自己。

她想,她终于是长大了,知道了爱并不是一定要得到,偏执到了极致,便只有放手。是那个无福的孩子教会了她这一切。

这是幸福吗?算是吧。盛业琛幸福了,她便幸福了。

四年的时间证明了盛业琛不会妥协,不会爱她,也证明了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习惯的爱情。

这样就够了。

剩下的,她独自品尝。

这一切都是因果有报,她不怨任何人。这是她该得的。唯一庆幸的是一切因她而起的痛苦也因她结束了,这样,真好。

其实也不是多难,就像割除肿瘤一样,以为是割了五脏六腑,疼得快要死过去,等好了的时候才知道,其实只是割了不需要的东西而已。

一个人在陌生的街头游荡,陆则灵竖起了衣领,不让风灌进去,漫无目的。看了一眼时间,是盛业琛要吃药的时间了,不知道她走了以后他记不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这么想着,她突然就自嘲的笑了。觉得这样的自己真傻。

25岁,大学肄业,没地方住,好吧,这好像才是她最该担心的吧?

苦笑着走到最近的报亭买了一张报纸,坐在车站的椅子上一条一条看着招聘信息。

先找个工作吧,没钱哪里也去不了,陆则灵想,生活多绝望还是要过下去的,这才是真正的人生。

房间里没有开灯,明明是一直都看不见的,可是直到这一刻盛业琛才感觉到了什么是真正的黑暗。

陆则灵明明是个存在感极低的人,可是失去了却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待他永远那么耐心,温柔,像旧时代的受过封建礼教的小媳妇,从来不曾反驳什么。以他为本,为天。

真是难以忘怀,当她说“我知道你永远不可能爱我”的时候,那绝望到麻痹的感觉让他心里多么颤抖。

四年了,无数次她以为他睡着了,偷偷的拥抱他,小心翼翼的像个小偷,如斯卑微。

他知道她爱他,只是一直没法丈量那爱到底有多深,他不想去丈量,她的爱有多深,他们的距离就有多远。这是残忍的事实。明明知道是不该的,可是她给予的温暖他却舍不要,明明知道是错的,他却默许了她的存在。甚至他鸵鸟的想着,就这样一辈子,也许也是可以的。

最后的最后,她走了,离开的时候还细心的替他关上了门。她终于如他所愿了,可是到了这一刻,他却迷茫了,这真的是他的愿望吗?

她走后,屋子空荡荡的,明明没有开窗,他却总觉得好像房子里有风,呼啸着的穿堂而过,他扶着墙,蹒跚着过去,摸索着拉上了家里每一个窗帘,可这仍然没有让他的孤寂感得到缓解。脑袋很疼很疼,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疼过,从她说出离开开始,一直到现在。觉得很晕,想吐,身体发热。他慌忙的找着药,想要用药物来控制这种疼痛。可是他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

以前都是陆则灵送到他手边来的。可是现在她却不在了。

越想越觉得头痛,他扶着墙一个一个柜子的找,最后摸到了自己的药瓶。也不管是什么药片,囫囵一把的往嘴里倒。

明明是看不见的,眼前却仿佛有陆则灵的脸。还停留在四年前,漂亮得想个新采摘的苹果,任何时候都微笑着,让人心生暖意。如果没有他,她应该也会成为别人的阳光吧?

可他却生生阻隔了这束阳光,这束固执进入他生命的阳光。

眼前的黑越来越浓厚,意识也越来越薄弱,恍恍惚惚的,好像某一次平常的回家。陆则灵正坐在沙发上看碟片,很老的一部片子,年轻的李亚鹏和徐静蕾出演的。

主题歌撕心裂肺,却也很动人。陈明高亢的声音唱着:

等你爱我,哪怕只有一次也就足够。

那一刻,他听见她哭了。

这等待太过绝望,永远不可能得偿所愿,可她还在等,真傻。这世上哪有什么进行到底的爱情?她可真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