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帖子在揭开事实真相的同时,也试图尽可能展现客观并充满了自我反省,发贴人也承认自己的导师拥有非常优秀的专业素养,对自己面对那么多不公正待遇始终忍气吞声的原因也做了剖析,无非是出于“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心态,而“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自己唯有忍耐,这种忍耐其实是迂腐和懦弱的表现。直到另一个无辜的女孩被卷入进来,对这个女孩的同情和对现实的愤懑让他终于无法再沉默。这个女孩仅仅是因为不肯屈就于该教授的潜规则而屡屡受挫,不但在奖学金申请上遭遇不公正,就连保研名额也险先失去。最起码的正义感让他告知了这女孩真相,却惨遭导师报复,连顺利毕业都成为奢望,终于逼得他忍无可忍,要将一切公之于,并委婉地暗示了他的导师私生活糜烂,与不止一名的女学生保持不正当关系。他没有知名该导师的详实身份和姓名,但是其中透露出来的许多细节无不使人浮想联翩,真相呼之欲出。

谭少城正好抿完杯里的最后一口茶,小心翼翼地放下那青花的瓷杯,仿佛害怕自己一不留神就把它打碎了。

“你到底有完没完?”司徒玦接听电话时愤怒到声音都变了腔调,她把和姚起云之间所有的不快都迁怒到电话另一端的人身上。

“我当然欢迎,也相信你的成绩。你有很好的资质,加以努力,前程不可限量啊,我们国家的医药行业正需要优秀的年轻力量。后生可畏啊,很好,嗯,很好。”

“好。”

吴江当然没有意见,两人正要干杯,斜靠在沙发上闭了一会眼睛的姚起云一把扯住司徒玦,难以置信地说:“开什么玩笑,你真的喝?”

“是么?这个包厢名字也特别,你也听说了吧,叫‘时间黑洞’。”司徒玦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看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姚起云说:“在你向我提出问题之前,是不是应该先回答我?”

“可……”

“如果您给他一次补考的机会,他再不通过,留级是他应分的,只要一次机会,邹教授!”

吴江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两人沉默了一阵,吴江有些艰难地开口提议:“好像邹晋对你印象挺好的,你不是还打算考他的研究生吗?要不,司徒……你……你去试试?”他说完这些话,自己也觉得挺过分的,搓着手有些无措地说:“不管怎么样,我总觉得小根落到这一步跟我脱不了关系,要是我能在邹晋面前说上话,我早去了……”

本来这事也算画上了一个句号。可是吴江无意间发现小根不知道为什么,就像缺水的黄瓜一样蔫了下来,整日里长吁短叹地。吴江还以为他是为了找工作的事伤脑筋,便找了个时间,约他到学校周边的小馆子喝酒谈心,顺便尽尽朋友的义务,开导开导他。不喝也就罢了,然而三杯啤酒下肚,小根就对吴江坦白了自己的满腔愁肠。原来打大一入学的时候起,小根就一直对谭少城报有好感。在他眼里,谭少城有和他相似的出身背景,说得上同病相怜,可是却远比他聪明,人也长得很是娟秀,就像一只山沟里飞出来的金凤凰,小根在她面前自惭形秽,也只敢偷偷地喜欢,为她鞍前马后也满心欢喜,从无怨言。可是,这一次,他明知谭少城家里出了事,她又与渴望的奖学金失之交臂,看着她黯然的样子,小根只能恨自己没本事,除了干着急,一点忙也帮不上。最要命的是,从谭少城手里抢走奖学金的人是司徒玦,司徒是小根的好朋友,小根不会说她的坏话,这下子,就连在少城面前跟她一块同仇敌忾也办不到。

司徒玦也吓得收回了手,这时车窗徐徐摇下来几寸,驾驶座上的人朝她微微一笑。

司徒玦大口扒饭,“嘿嘿,被我撞到过一回。”

早听说餐营业竞争激烈,看来不找点噱头和花招很难立足。司徒玦笑道:“我比较感兴趣的是你们怎么处理客人写的纸条,这小盒子放不下了怎么办?扔了?那可是别人的‘时空之梦’啊。”

“你怎么知道的?”

司徒玦见状,只能在姚起云面前感叹:“那家伙就跟中了邪似的,把那矫情劲学了个十足。”

她背过身来,看着已经走到她身边的姚起云,他的脸上满是焦虑。

好在家里有薛少萍这样资深的药剂师,各种常备药品都很是齐全,姚起云听着她一连串叽叽咕咕的埋怨,也不吭声,打开一瓶薄荷膏,顺着她□在衣服外的肌肤一路涂抹。

司徒玦没有再争辩,沉着脸一声不吭地看着姚起云,仿佛就等着他一句话。而姚起云同时也感应到姑姑投向自己的,有些不安的目光。

等到他下定决心去敲她的门,却得知她接受了小根的邀请,跟一大帮同学到小根山区的家里去玩,这一走,就去了八天。

司徒久安也对妻子说道:“你也是,这事还早着呢,你又何必急着把女儿往别人家里送。”

他俩一块长大,此时又多了一分小儿女情意,这番打闹其实再寻常不过。司徒玦就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急脾气,越是在亲昵的人面前就越有些小任性,与其说是发火,不如说是撒娇,哪里会真的逼姚起云一口气吃掉整盒巧克力。姚起云自然也不会当真,即使是司徒久安夫妇见到这一幕,只怕也是一笑了之。

“说来听听。”曲小婉微微扬起下颌。

直到……直到连命运都听到了他卑微的乞怜,给了他梦寐以求的转机,他不要再回到从前,不要再回到那个被不幸填充的世界,只要让他继续活在这个梦境里,他什么都愿意。

脑子里正乱纷纷之际,姚起云听见保管药箱的师兄和另外一个男生在自己身后讨论着。

男生很快地当众背诵了一首诗歌,慷慨激扬地赢得了满堂彩。轮到谭少城的时候,她整个人红得像一个番茄,绞着手站在众人目光的焦点,越紧张脑子里就越是一片空白。她大概是从小到大也没有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表演节目,起初上来参加游戏,已经是壮着胆子,没料到这一出更难以应对。

她蹒跚地避过他们的手,端着锅走到简易灶台边,姚起云不再说话,小根则赶紧跟过去帮忙。

姚起云赶紧拉住直性子又爱较真的司徒玦,“行了,小事而已,何必呢。”

“阿玦,你别逼我,我不想让你妈妈知道。”

“不开,小气鬼,我去外婆家过个周末还给你带东西,你大老远地回老家,什么都没我的份。”

“司徒,你要用发展的眼光来看问题。姚起云是那种他迎面走过来的时候你未必会盯着他看,但是走过去之后,你回头只看到背影,就恨不得踹自己一脚的类型。”

“你……你简直是口没遮拦。”姚起云受不了地站了起来。“不过我提醒你一句,他想占你便宜的时候什么好听的话都说得出来,什么结婚,一辈子,笑死人了。你要是相信,就更蠢了。”

他抓紧司徒玦的手,司徒玦随即意识到自己的手心多了一个冷硬的小东西,展看来一看,竟是一只小小的铂金素环戒指。

她很快明白到那声音绝对不是出自自己的幻觉,因为连泉的脸也停了下来,转而面对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也不用你来管!”司徒玦岂会容忍被他的气势压过,当即就吼了回去。

姚起云却并不领情,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冷笑道:“谢什么,不是说‘有情饮水饱’吗,多喝点雨水,也算是应景吧,我只怕自己出现得不是时候,你现在‘饱’了吗。”

可是司徒玦和姚起云,不正是猜着心长大的吗?

看着专注地为家里盆栽浇水的姚起云,司徒玦也不知道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遗憾。

姚起云把拿着蟋蟀罐子的手背在身后,任凭他们怎么说,全不争辩,嘴角甚至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他看着司徒玦,好像在等待着她的反应。

司徒玦急了,再踢的时候已经够不着他的脚了,只能故意用碗筷弄出点动静,在他看过来的时候飞快地挤了挤眼睛。

在她的灿烂笑容下,一脸紧张和意外的姚起云倒显得更无所适从一些,脸依旧是红的,说话时眼睛却不敢聚焦在她脸上,“有……有事?”

司徒玦还想在那扇窗前做最后的默哀,司徒久安已经领着一个灰不溜秋的身影从外边走进了屋子。司徒玦站在妈妈身后,一块迎接那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听着爸爸充满感情地为她们做着介绍。

不过,司徒玦对摔一跤回到某个王朝并不感兴趣,她是如此热爱现代文明,以至于停了电就觉得不能生活。少女时期的她常常想,如果一个人真的可以穿越时空,她只希望偷偷到未来看一看成年后自己会牵着谁的手。后来这样的幻想也破灭了,因为在人生最灰暗的日子里,她闭上眼,盼望着自己能够跳过那一段时光,避开悲伤。然而每次醒来,睁开眼,天亮了,一切依然照旧,该面对的她没有一次逃得过去。如果冥冥之中真有主宰时空和命运的神存在,那么这神连当初一个女孩那么虔诚的祈盼都置若罔闻,可见她是真的没有那种命。于是她转而去想,如果不能去到未来,那么可以回到过去也是好的。

司徒玦坐直了身子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和某人要做露水鸳鸯?”

“真那么棘手?”

吴江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拨着一个牛皮纸信封。

司徒玦想着美国那边自己一直非常适应也喜欢的工作和生活,但是另一头是爸妈久违的接受和原谅,她怎能不动心。

“嗯,真难为他,”

姚起云面无表情地说:“这些话你不用对我说,你自己对他们解释――如果你觉得你还是他们的女儿的话。”

小根委屈,“电话里他也没说什么啊,更没说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