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玦从来没有这般茫然不知所措。一方面,她觉得自己是没有错的。然而,另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谭少城说的也没有错。

这是她眼前最讨厌看到的来电,对方正是邹晋。昨天下午她去等姚起云一块回家的时候,邹晋就曾打过一次电话。当时司徒玦就已经下了如果换不了导师宁可放弃继续念下去,也不做邹晋研究生的决心,不想跟他再有瓜葛,便没有接这个电话。姚起云看了她一眼,司徒玦本想主动说点什么,但人家压根没问,她若急着解释,未免显得刻意,于是索性沉默,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没想到这一沉默,就是一路无言。

等到笔试成绩有了结果,姚起云直笑司徒玦是虚惊一场,她虽没有拔得头筹,但也是第三名,综合之前的分数,优势依然明显。她松了口气,开始集中精力准备最后的面试。她们学院进入保研资格大名单的有近五十余人,最后获得本校本专业面试资格的只有十人,谭少城也在这十人之列。面试是采取差额录取的方式,也就是说十人里只有六人会被录取,其重要性也不容小觑。

“我是不是很过分?”她就这么趴在那里,看着梦里不再跟她斗气的姚起云。

“她喝不了那个。”姚起云似乎一点也没觉得好笑。“司徒玦,人贵有自知之明,何必逞强让人看笑话。”

果不其然,曲小婉绕了一个圈坐到了司徒玦身边不远处。

司徒玦尽可能言简意赅地把整个事情和盘托出,因为最看不得电视剧里的那些桥段,苦恋情人在误会重重之下,一个满脸痛苦地喊:“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另外一个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地说:“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接着就冲进了苍茫大雨中,把一个无限郁闷的背影留给了观众。每当这时候她恨不得冲进电视屏幕里揪着主角的衣领替他们把话说完。她笃信,能解释的问题从来就不是问题。

司徒玦晕乎乎地听吴江说完,她发誓她以后要讨厌苹果。

司徒玦一时语塞,她总不能说,以小根的性格和他对邹晋的畏惧,只怕让他亲自来求邹晋,他宁愿直接留级了。她找不到理由搪塞过去,干脆直截了当地对邹晋说:“不怪他,是我自己提出代他来的。不过邹教授,如果韦有根他亲自来求您,您真的就会点头吗?”

“你这是找的什么女朋友啊,我看你找的就是个菩萨,还是泥塑的,只吃香火供奉,不食人间烟火,更不指望她开眼说话了。”司徒玦平日里看吴江待曲小婉百般娇宠,委曲求全,只觉好笑,毕竟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可到了这关口曲小婉连举手之劳都不肯帮忙,连吴江急成这样都可以视而不见,难免让她这个旁观者也有些微词了。

就这样,这两块块疯狂的石头在一群心思难明的年轻人手中一路辗转,小根送给了谭少城,谭少城送给了吴江,吴江送给了曲小婉和司徒玦,司徒玦扔掉,被姚起云捡了回来,最后又送给了司徒玦。

“你尽管吐,吐在我身上,脸上都没关系,可你先别走……”谭少城一脸的泪水成功地拦截了司徒玦,“我也很想跟你一样有骨气,可我行吗,我连饭都吃不饱。你说公平竞争,司徒玦,从来就没有公平,从小你上英语补习班的时候我在家里干农活,就算是现在,你安安心心捧着书复习的时候,我在哪呢,我在骑一个半小时的自行车去做家教,我有还不完的钱,我的,我家里的。我爸的脚都快烂掉了,也只能用草药敷着,没错,没有钱,就只能烂掉,有些人生下来就像是要烂在地里的番薯!可我不想那样啊,我必须趴在地底往上挣扎。我羡慕你,不,我嫉妒你,那又怎么样,不是每个人都像你,生来什么都有,可你还嫌不够,你什么都想要,我没有你的命好,所以只能做让你看不起那一个,你帮帮我吧,看做施舍也没关系!”

姚起云勉强笑了笑,司徒玦抢着话说:“当然没我漂亮,也就一般人吧。不过,妈,你怎么知道的。”

她试图把桌卡拿在手里看得更清楚一些,却发现它是牢牢地被固定在桌子上,而且它的底座非常特别,正方形不透明的小盒子,说不清是什么金属的材质,四周封闭得很严实,唯独正上方有个小小的缝隙,仅能容纳两个硬币通过的大小,像是个储蓄罐子。司徒玦伸长了脖子去看邻桌……除了桌号,别无二致。

“明明就是你自己扔掉的。我捡来,自然就算是我的了。”

那段时间,吴江的阅读品味、音乐素养甚至观影喜好都有了质的“飞跃”,司徒玦发现原本最爱周星驰的他买了俄罗斯小众电影的vcd在家闭门造车,以往他会跟她抢《城市猎人》的漫画,现在他看尼采和原文版的十四行诗集。

司徒玦轻声说道:“那是你姑姑,你不知道,她打心眼讨厌我,在她看来,我不使坏勾引你才是不正常的,你正经跟她解释她会接受?别傻了。不过现在好了,我赌她不敢在我爸妈面前乱嚼舌根。”

第二十四章姚起云,不如我们打个赌

司徒玦顿时脸上一副“听见没有,你冤枉我了”的表情,“就知道什么都赖我。”

还有……他专心看书时,她点水蜻蜓一般嬉戏的吻,空调坏了的时候她满头大汗的恶作剧拥抱,絮絮叨叨的甜蜜斗嘴,这些都将不会再有了,即使重演,那个对象也不会再是他。

司徒玦外公外婆家底不薄,薛少萍年轻的时候又有文化又漂亮,司徒久安娶到这样的妻子,就当时而言确实是高攀了。薛少萍无怨无悔陪着他白手起家,家里家外打理得服服帖帖,过去并不是没有吃过苦头。司徒久安多年来一直心中有愧,所以经薛少萍这么一说,他也做不得声,沉吟了片刻,忽然说道:“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对了,我刚听说老吴调任卫生厅一把手……”

然而天长日久,一个屋檐下的日子难免会有波折。最开始出现问题的是姚姑姑眼里起云和司徒玦的关系。

曲小婉不动声色地展开,却是两张音乐剧的票。

“怎么从一开始你就喜欢躲在暗处看我除丑!”显然这件事司徒玦也还记得,嘀咕着抱怨道。

“嗨,咱们都省省吧,都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没戏。”

司徒玦给了他一个无语问苍天的表情。

谭少城似乎没有听见,自顾忙着。她手脚着实麻利,显然是平时也做惯了这些事情,生火、切菜、入锅一气呵成。她干活时的模样远比待人接物时自信得多,一直有些沮丧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丝怡然的笑容。二十多分钟过后,大家都闻到了菜香,简单的两菜一汤已经将近完成。

“你等等……没人给她指个路?她说的?”司徒玦露出相当怪异的神奇。

他是不想让她妈妈看到两人闹得一床凌乱,还是不想被薛少萍得知他对她的宝贝女儿心生觊觎?

司徒玦闭门在自己的房间里,用力地砸着被她假想成姚起云的那只泰迪熊,可是不管怎么收拾它,它还是那副一声不吭的死样子。直至她也累了,就瘫倒在床上,想着自己不可能想通的心事,同时也反省着自己。她错了吗,她难道就不能开开心心地跟他相处吗?下棋的时候收一着,只要一着就好,有没有礼物,就当它是浮云,可这样的司徒玦,她自己还认识吗?

美美和司徒玦笑得闹成了一团。

司徒玦微微眯着眼睛看向他,“姚起云,你是在变相夸我漂亮?”

“你相信我,也等等我,等我们都毕业了,我们就结婚。我是说认真的,司徒,到那是再没有什么能妨碍我们在一起。”

说起来司徒玦和连泉作为一对小情侣在一起已经好一段时间了,但是两人的关系一直纯纯地维持在牵手的阶段,最多也不过是司徒玦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时,轻轻抱着他的腰。

司徒玦重重喘着气,但却没有再搭腔。她本质上并非蛮不讲理之人,方才的一通火气纯粹是被郁闷坏了。其实稍微用脑子想想就会发现,姚起云虽然讨厌,但他说得没错,昨天的事除了他不肯说谎背黑锅之外,他并没有太过分的地方,所以她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反驳。

姚起云冷冷看着她,“雨那么大,怎么可能不关窗?再说,我刚才已经睡了,谁有空管你那些鸡鸣狗盗的事?”

自从意外惊魂的“被窝门”事件后,秘密通道既然已曝光,司徒玦利用那扇小窗出入益发猖狂。她会在姚起云尚在房间里的时候就偷偷地摸进去,当着他的面消失在窗口,也会在他静坐书桌旁苦读的时候从外面忽然出现,脚踏着桌面轻轻松松地跳到地板上,还带进来几片四季青的落叶,完全如入无人之境。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凭空打了个冷战,也没了要回自己背包的心思,就这么一路震惊到了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