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教授的言下之意,应该是指只要她的成绩达到他的标准以上就没有问题了。司徒玦告别高教授,一门心思等着成绩揭晓。

司徒玦被身边的低语惊醒,才知道自己竟然就这么趴着睡了一觉。她睁开眼睛,看到就坐在自己对面的姚起云,开始觉得这是个梦。

“别那么紧张,大不了我送她回去。”吴江还是笑嘻嘻的。

曲小婉那天哭了,她当时的眼泪里没有丑事见光的仓皇,只有一个情人的绝望,难保她不会把和邹晋的裂痕归咎于司徒玦,毕竟当时的情况很难说得清楚。司徒玦倒是不怕她发难,倒怕事情闹大了,令身为寿星的吴江难过。

司徒玦二话没说就承认了。“对,我去找他了。”她没等姚起云作出应对,就迅速地把话说乐下去:“不过我还有几点要补充,你说的‘昨晚’,其实是八点不到,我也没进他的家门,只是在门口跟他谈了一会,为的是小根留级的事。我之前给他打过电话,他告诉我这次回来只停留一个晚上,所以我必须赶在那个时候把小根生病的医院证明当面交给他。”

“我们刚才说到哪了,对了,苹果……苹果!对于很爱吃苹果的人来说,如果那个苹果有虫,他有两个选择,第一,从头到尾没有看到那条虫,很满足地吃完整个苹果;第二,发现有虫,恶心得马上把它扔了。但是,即使他扔了苹果,他还是一个爱吃苹果的人,那种喜爱的感觉不会因为他扔或者不扔而改变,那不是他能够选择的,他选择的其实只是快乐地吃苹果,或者难过地看着不得不扔掉的苹果,同时被虫子恶心着。”

面对司徒玦的恳求,邹晋淡淡地问道:“这是他的事,他自己为什么不亲自来找我,而是让你出面?就算是带状孢疹,并不影响他通话和发邮件的能力吧。”

“嗨,我告诉你,没谱!”吴江则远没有她那么乐观。“你别当我那么迟钝,一早我就跟她说起这事了,别说她跟小根不熟,就算看在是为了我的份上,你又不是没听说她的脾气,她哪里是肯干这种事的人?一口就把我回绝了,我也不知道她最近怎么那么别扭,过去把她导师看成明灯一般,现在简直不能提,一提就捅了马蜂窝。”

吴江对小根埋藏在心底的这段苦恋的确有些意外,不过重点不是这个,而是在小根醉后断断续续地倾诉中,他忽然听出来了一件事,那就是小根曾经鼓起勇气把他从家乡带来,并且一直很宝贝的两块原石送给了谭少城,当然,谭少城收下了石头,却没有收下小根的一番心意。也就是说,谭少城撒了个谎,那两块石头的主人也不是她,而是暗地里喜欢着她的小根。

司徒玦厌恶地闪避着她的纠缠,不留神撞在一辆停靠在路旁的小车的后视镜上,硌得背生疼,怒火也蒸腾了上来,毫不留情的斥道:“再跟你说下去我会想吐。”

“那么说就我不知道?”司徒久安脸上闪过一丝类似于失望的神情,司徒玦想,妈妈看在眼里一定会拍手称快,因为爸爸最后一丝让起云做上门女婿的想法仿佛泡汤了。“什么时候的事,那女孩怎么样?”

“你相信时光能够倒流吗,假如可以回到过去,你会做什么?”

“姚起云,你还能找到比这更烂的玉吗?”

当然,不管在旁人那里如何掩饰,在吴江这样的朋友面前司徒玦是从不避讳的。事实上自打司徒玦和姚起云有了进一步亲密后不久,他俩同时出现在吴江面前,虽然当事人嘴上什么都没说,吴江这小子却不知怎么地就从这两人的对话眼神里看出了些端倪,贼兮兮地偷笑不已。幸好那时候,似乎在吴江的精诚所至之下,一直对他若即若离的曲小婉和他的关系也有了微妙的进展,所以吴江也无暇放任自己的好奇心进一步挖掘司徒玦和姚起云的“奸情”。

“阿玦,你……”

姚姑姑看着侄子心急火燎地上楼,顿足道:“你鬼迷心窍了,这样下去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他默默回望司徒玦一眼,对着薛少萍说道:“阿姨,您别骂她,她没骗您。这样吧,我去给你和司徒叔叔拿些冰块?”

只要父母不在家吃饭,司徒玦就一概在外解决用餐问题,她才用不着看任何人的脸色,姑姑再煮她不爱吃的菜,又能耐她何?至于手头没钱,需要赞助更是个笑话,不管吴江再怎么借,她只要在双亲面前撒娇说看上了一件漂亮衣服,司徒叔叔和薛阿姨再数落,又怎么会舍得不给她钱?

薛少萍徐徐喝了口茶,“司徒久安啊司徒久安,女大不中留,你女儿迟早是要离开家的,都什么年代了,莫非你还打着招上门女婿的念头?我们女儿要真的嫁到吴家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至少我是放心的。我当初跟了你的时候,你一穷二白,当然我没有什么怨言,但女儿何必走这条老路?找个家世相当的,必须苦苦地彼此适应,日子也会安逸平顺些。再说句不好听的,抛开他们年轻人的心思不说,人家吴家未必配不起你们姓司徒的。”

司徒玦从一开始就希望给起云最亲的人留一个好印象,一直嘴甜地随着起云“姑姑、姑姑”地叫,平时对妈妈都难免的一些小挑剔也自觉地在姚姑姑面前收敛了。起初是一团和气,大家对现状都很是满意。姚姑姑对起云自是百般慈爱,待司徒一家也非常客气。

吴江赶紧把两张纸塞到她手里。“都写在上边了。”

姚起云已经习惯了她的自恋,从胸腔里发出几声闷笑,“要是你后来不是被我邻居家的鸡追得那么狼狈,最后还被啄了一口屁股,说不定我当时真的会喜欢上你。”

其中一个说道:“你看,浪费了机会不是,本来药在你手里,结果这个人情却被别人讨走了。”

“这个算什么回事?”工作人员也有些犹豫了,游戏规则是要求每个“对子”里只能有两个人。于是他只能征询当事人司徒玦:“是谁先拉住你的?”

司徒玦拍手笑道“还真是因祸得福啊。”

“我笑你栽在一个‘猪’字。”姚起云忍着笑意说道,“看她的样子,肯定不宽裕,难免对钱看着重些,这些我是知道的,所以才有几分同情她,再说,她一个外地人,下了公车,走了好一会也没人给她指个路,她走错了方向,才遇到了那两个骗子……”

这就是他的回答。

可这一切在姚起云看来,却是司徒玦对他一次又一次的挑衅,他只想安安静静做好他自己,司徒玦却强势地让他感觉到无奈和挫败。司徒玦越接近他,就发现自己越不明白他。她就像一张白色的宣纸平铺在他的面前,他却把自己藏在浓墨的阴影之后。

“我怎么觉得他是让人随时都想踹一脚,而且再把他踩扁的类型。”司徒玦没好气地说,“难得你喜欢,就把他许配给你吧。”

“男生都是视觉动物,他那种喜欢算什么?”姚起云不屑地说。

“你这是干什么?”

这真是一个讨人喜欢的男孩子,恰恰在最好的时光里遇上最好的司徒玦。也许在今后时光的长河里她会邂逅别的完美男人,可这一刻的青涩触动和朦胧的美好却没有什么可以取代。

“我想管你?你们尽管花前月下,有本事别找我来顶那种莫名其妙的包,我凭什么?”说到这里,姚起云似乎无名火起,重重甩开了她的手。“你就知道冲我发脾气。说我怎么卑鄙都可以,不过最好你告诉我,在这件事上我除了对你妈说了实话,我还错在了哪里?”

司徒玦脱离了困境,长吁口气,拧着头发上的水,张口就骂道:“你有病啊,尽干些损人不利己的事,现在心里高兴了吧。”

第十二章未必喜欢,终将习惯

都说十指连心,司徒玦小时候玩圆规曾经有一次被针刺到了指甲缝里,那痛意至今都还印象深刻。她想不出什么人会对自己下那么大的狠心,简直近似乎自残。难道,就因为那天起争执的时候,盛怒的她故意一付嫌脏的样子甩开了他的手?

司徒玦垂下的手依旧紧紧握拳,她怕自己一冲动真的会给他两下,说不定可以把他的脸打得更讨喜一些。

“睡得最久的人是你,最困的人还是你,昨晚偷鸡摸狗去了?”司徒久安没好气地说。

“呃……”司徒玦急中生智,“是这样的,我原本住在这里,今天刚搬到楼上,忽然想起还有些东西忘了拿,正好用得上,就下来找找。你没睡吧?我能进去吗?”

司徒玦房间里有一扇面朝社区绿地的窗户,出于安全的考虑,大人们早就在窗户上安装了防盗网。那防盗网是老式的结构,由一根根铁枝垂直地镶嵌在窗棂上,看起来再牢固不过了。不过司徒玦在两年多前发现其中的一根铁枝因为时间久远的缘故已经有所松动,再加上她刻意的摇晃和拉扯,竟然可以从某个角度将其抽出,于是那窗户上的铁枝少了一根,便多出一个缺口,完全可供身形瘦削,灵活得像猫一样的司徒玦自由进出。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她会做什么呢?

他身上是一丝不苟的canali深灰色外套,衬衣洁白,袖口笔挺。也许因为小时候穷怕了,成年后的姚起云对生活的细节讲究到了一种严苛的地步。他喜欢规则,喜欢秩序,喜欢井井有条的人生,喜欢完美和华丽。而长期的寄人篱下更让他学会了敏感、细密和谨慎。他会把家里的所有东西原位摆放,他会把垃圾分类,他从不吃保质期最后一天的食品,他拿了十年的驾照却从未违反过交规。他深深地藏住自己,明明想要的东西,他偏偏拒绝;话说到一般,害怕不是自己想到的答案,就自己下了定论;太害怕做错事,凡事求稳,若无把握,宁可放弃。

“毕竟好几年都没跟她正式打过照面了。”

“嗯……你不会告诉我你爸妈看中的废品站是姚起云吧。”吴江笑道。

“这个……我考虑考虑……”

司徒玦放下杯子,象征性地再度环视了大厅,夸奖道:“重新装修得很漂亮啊。”

“他们有没有女儿未必有所谓,不是还有你吗?”

司徒玦什么也没说,刚才的尴尬是那么明显,以至于她都不想当着这些人的面欲盖弥彰地说“没事”。

林静却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吴医生说得有道理。”

“你是在暗示我变老了?”司徒玦佯怒地驻足,抚着自己的脸,同时也在好友的眼镜镜片上看到那个熟悉的影子,齐齐往后梳起的头发下露出的额头光洁依旧,身材仍是窈窕,就连鼻子一侧的几颗淡淡的小雀斑也还是老样子,没有多也没有少。看似什么都没变,可是她明白吴江的意思。

“她在里面?”她开门见山地问。

邹晋点头,搓了搓交握在身前的手,神情里是一种比愧疚更深更难以言表的东西。“想不到我一厢情愿的喜爱竟然会成为祸端……你别担心,这件事因我而起,我会解决,哪怕要我倾尽所有……”

“带我去见她。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让这件事快一点结束,让我少看到你一眼,我会很感激你。”

司徒玦身上流露出来的嫌恶显然让试图表明立场的邹晋感到了些许尴尬,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垂首引着她往里走。

他们走进最里间的茶室,陈设很简单,不过是安静。坐等在那里的人除了谭少城,还有刘之肃。这也没什么意外的,他们现在说得上是命运共生体了吧。司徒玦坐了下来,没有茶艺小姐进来服务,相比先前已关照过,倒是刘之肃躬身给司徒玦倒了杯茶,同时也给邹晋续了续。

暂时失却语言的空间里,茶香很浓,然而没有人有心思去品,包括刘之肃自己跟前那一杯也已冷却,除了谭少城,她端着自己的茶在一口一口地抿。她在司徒玦的正对面,司徒玦看着她那张仍是娟秀瓷白的脸,低垂的睫毛,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这感觉似乎来自于角度的改变。司徒玦对谭少城一贯以来的态度都很是复杂,有不喜,有戒备,有些许轻视,也有怜悯,然而这些情绪都是以一种俯视的姿态投射下来的,她站在高处,或许她不是刻意,但却是事实。她从前竟像是从未这样认真地平视着这个与自己同龄的女孩,或者说是对手。

“对手”这两个字让司徒玦一阵地心惊,她忽然想,假如自己与谭少城的身份对换,无论是出身还是经历,她是否足以与之抗衡?这种念头让她畏惧。

“你要见我,我来了。现在你可以说了,你想怎么样?或者说你想要什么?”

谭少城总算抬起了头,手里依然端着杯,她的眼睛里闪过一种类似于受伤的吃惊。

她说:“你想要给我什么?钱?我知道你有钱。邹院长的得意门生?你觉得这个还有意思吗?你是什么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