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哥。”惠儿小丫头非常清楚,康熙是故意不让自己知道吴应熊的情况,但这个小丫头关心吴应熊已经到了不顾后果的地步,明知自己这么做肯定会被惩罚,可还是捡起脱在地上的衣服胡乱穿上,乘乱偷偷溜出门去,一路快跑经慈萌楼和临溪亭到右翼门,想走右翼门到午门去看吴应熊的情况。

“这个……。”那两个仆人有些迟疑,史鉴梅在吴府的特殊身份人所共知,让她和陌生人见面会造成什么后果,这点谁也不敢担保。曹寅看出那两个仆人的担心,冷笑道“你们的主子正在午门等着砍头,这点你们应该不会不知道吧?如果他死了,现在北京城里到处是叫花子,你们的新饭碗很难找吧?如果你们乖乖听话的话,爷我担保你们找得到新的饭碗。”

“都不是。”吴远明摇头,似乎很垂头丧气的说道“吴某求魏大人给史鉴梅姑娘带一个话,告诉她,叫她拿着我送她的金银珠宝远走他乡,如果她愿意的话,可以随意改嫁——但千万不能再跟着你,否则以你的德行,十有又会把她去设美人计,还会让她去给其他男人蹂躏。”

“惠儿,吴世子,你们在做什么?”吴远明和惠儿正忘情拥抱的时候,索额图那熟悉而气急败坏的叫喊声在他们耳边响起。吴远明和惠儿扭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们已经被无数文武官员、侍卫、宫女和太监包围,密密麻麻的数不胜数,其中不少官员和内监都认出了惠儿的身份,无不被吴远明和惠儿的大胆拥抱吓得不知所措,张口结舌。惠儿的亲生父亲索额图更是气得满面铁青,全身发抖,哆嗦着指着惠儿骂道“你这不孝的东西,你怎么穿成这样?你额娘呢?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做出如此不知羞耻的事情?”

“没事,是御前侍卫总管讷莫帮我混到这里的,还有这位小公公,也是讷莫介绍给我认识的。”惠儿低声答道。原来,惠儿本是被母亲带进宫给孝庄请安的,只是孝庄今天忙于暗中遥控廷议,没时间和惠儿的母亲等人虚与委蛇,只是给贪吃的惠儿赐了一顿御鳝便去忙自己的事,惠儿的母亲则去见已是顺治遗妃的堂姐,惠儿小丫头在宫中就没了人约束。而惠儿小丫头曾经通过偷听父亲与康熙心腹的密谈,知道大内侍卫总管讷莫与吴远明关系比较亲密,便悄悄找到正在宫中值勤的讷莫,以三颗吴远明送给她把玩的南海珍珠为代价买得讷莫帮忙,讷莫曾经在赌桌上见过惠儿,知道她与吴远明关系特殊,便把受过吴远明大恩的小太监小毛子介绍给惠儿帮忙,又利用手中权力稍做安排,加上胡宫山突然死亡导致康熙和孝庄的情报系统出现混乱,对宫廷的监督监视出现偏差,改扮成宫女的惠儿这才有了接近吴远明的机会。

“咦!”明珠的建议在朝堂上惹起鳌拜嫡系官员的一片低呼,本打算站在吴三桂一边的鳌拜嫡系官员无不目瞪口呆——让鳌拜接管朝廷兵权,这可是鳌拜一系官员朝思暮想的好事啊!而鳌拜本人更是惊讶得瞪圆了铜铃眼,鳌拜可以肯定明珠敢说这些话必然是受了康熙和孝庄太皇太后的指使,这也就是说,康熙和孝庄太皇太后可能真打算剿灭割据地方的三藩,所以打算与自己联手,准备把兵权交给自己?想到这里,鳌拜不由心花怒放,本已倒向吴三桂的决心又开始动摇起来。

鳌拜喋喋不休的教训了康熙许久,始终没有住口的意思,康熙也实在忍不住了,抓起那封三藩联名公折喝道“鳌大人且住,你知道三藩索要的军饷是多少吗?你知道国库里的银子还够支付这笔军饷吗?”

“朕问你,既然一年二百万两银子的军饷不够,那朝廷每年要拨给多少银子,才够福建的军饷开支呢?”康熙淡淡的问道。康熙一反三藩军饷数目统一讨论的常态,采取各个击破的手段,首先问起福建究竟需要多少军饷——而这点也正是吴远明最担心的。果然不出吴远明所料,到了单独向朝廷要银子的时候,耿继美流利的口才顿时不见了踪影,结结巴巴的答道“这……这个……,福建……每……每年,至少……至少……要……。”

“如果查出真凭实据,那你该怎么办?”康熙冷冷的追问道。王永宁在闹市纵马伤人闹出人命,证据就在明珠鞋筒子里,康熙所要的只是尽可能把吴应熊的牵连责任放大而已。可吴远明的回答却让康熙既失望又生气,吴远明笑嘻嘻的答道“回禀万岁,如果查出真凭实据,那皇上只要一道圣旨,微臣一定大义灭亲,亲手将那横行不法的姐夫砍了!如果微臣皱一下眉头,就不是英雄好汉。”

康熙三言两语即将班布尔善等人的努力化于无形,看似宽宏大度其实却包含祸心——康熙自己说不怪罪吴应熊,还说千里送鹅毛礼情情义重,但如果吴应熊献上的贡品真的过于微薄,康熙一系的官员还是能以此为理由对吴应熊大肆攻击,直到将吴应熊逼入绝境。康熙的算盘虽妙,但这大朝乃是汉满两族精英荟萃之所,看破康熙真正用意的为数其实不少,不少站在三藩一边的大臣不免都为吴应熊捏上了一把冷汗。

“世子你是一品大臣,又是汉军八旗的人,你应该站在大学士熊赐履大人背后。”索额图往熊赐履背后一指,略带嘲讽的向吴远明微笑道“世子,你就打算这样衣衫不整的去见面君?快整理一下衣服吧。”吴远明尴尬一笑,忙将官帽扶正,又将跑乱的官袍整理齐整。前面的鳌拜回过头来,向吴远明问道“贤侄,听说昨天晚上你家里进了刺客,把平西王的贡品车队烧了?不知损失如何?贤侄你有没有受伤?”说这话时,鳌拜满是皱纹的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可见他的心中之得意。

“车里除了绸缎,还有一些我们女人家用的东西。”红芍刚当上少奶奶还没几天,脾气却已大大见涨,恶狠狠的说道“如果你想搜,先和我去书房见了世子,经他同意后再搜吧。”

“伍大哥,说服云娘去烧吴三桂贡品车队的事,可就着落到你身上了。”苏麻喇姑冷笑道“对她来说,你说的话比圣旨还管用。”

“皇上今天给伍大哥和苏麻喇姑赐婚了?”胡宫山的话就象一道青天霹雳,落入李雨良那已经伤透的心房,将李雨良的一颗芳心击得粉碎。过了许久,李雨良才惨然微笑道“是,我是该忘记伍先生了,我再也不想他了。”李雨良脸上虽笑,笑得却比哭还要难看,胡宫山见了,忙问道“师妹,你没事吧?你可千万不能太伤心了,师兄还有很多事仰仗你啊。”

小女孩有了一个师傅,但她的师傅身体十分之不好,听说是因为在和闯王军队做战中受了重伤,一身武艺已经只剩下不到三成,在那场大战中,老道的大徒弟也战死了,所以小女孩的武艺大部分是向二师兄学的。二师兄很喜欢这个漂亮可爱的小师妹,小女孩也很尊敬爱戴二师兄,但老道对二师兄的态度却似乎不怎么好,有一套短剑的剑法,老道就没有传给二师兄,而是在二师兄下山后才传给的小女孩。

“好……。”惠儿的鼓掌欢呼只叫到半截就停下来,小丫头狐疑的打量一通明显有心事的李雨良,歪着头沉声问道“你不是很讨厌吴大哥吗?为什么突然提出要到吴大哥家?难道说,你准备和本小姐争吴大哥吗?”

吴远明当然不肯把自己的底牌泄露给这两个靠不住的花花公子,反问道“那你们两家准备向朝廷要多少银子呢?”耿星河先和尚之礼对视一眼,然后才生硬的说道“银子嘛,当然是越多越好,不过福建和广东无论是盐、茶和粮食出产都比云贵为多,我们俩家索要的军饷自然不敢和云南相比。所以我们俩商量了,按云南讨要军饷数额的八成,向朝廷开口。”

“久闻吴世伯治军严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虎狼之师,真正的虎狼之师啊。”随着这两个出自不同主人却又同样彬彬有礼的声音,两个穿着灰鼠皮袄的英俊青年各搂着两名柔美异常的丫鬟,分别从两辆马车上下来,在他们身后,又各有两名同样柔美秀丽的丫鬟捧着黄铜手炉下车。一阵寒风吹来,其中一名英俊青年打个寒战,赶紧抢过生着雪丝银炭的手炉,捂着手说道“烦劳通报一声,靖南王耿精忠之弟耿星河求见平西王世子吴应熊,请世子接见。”

“呜……。”被吴远明无情的一拒绝,惠儿的眼泪又流了出来,这回小丫头的眼泪是发自内心的了,抱着吴远明的手臂摇晃着抽抽噎噎的说道“你好狠心,那个丑八怪好色无度,不仅和他亲姑母(注1),还天天喝生鹿血,八岁就把宫女肚子搞大,你真忍心让我和那样恶心变态的丑八怪在一起吗?我嫁给那样的丑八怪,我还能活几年?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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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多谢胡爷提携。”白凌松的头几乎低得贴到地上,发自内心的向胡宫山感谢一句。抬起头来时,白凌松的脸上已经尽是得意,又向吴远明拱手道“世子明鉴,昨天晚上奴才卧底沐王府时受情势所迫,对世子多有得罪,望世子谅。”白凌松对吴远明态度恭敬,本是因为吴三桂一家权势熏天,到了官场上吴三桂动一根小指头就能把白凌松捏成粉末,所以白凌松想讨好吴远明免得被秋后算帐。可白凌松没想到的是,他的奴颜屈膝并没有换来吴远明的原谅和最起码的客套,而是……

皇甫保柱一言不发,一挥手间,吴三桂卫兵立即抬出六口麻袋打开,露出被捆绑结实又堵住嘴的沐萌和其他几名沐王府刺客。见到沐萌等人安然无恙,那英俊青年总算松了口气,忙安慰道“萌妹别怕,有哥哥在这里。”

“军师,这些刺客的武艺我认识,是沐王府的招数!”吴三桂卫队的士兵长期和沐王府的人打交道,纷纷认出刺客的来历。刘玄初闻言大喜,忙命令道“快,抓活的!”

“萌儿,如果你想要救父亲于地府。”吴远明色眯眯的瞟一眼沐萌胸前那挺拔的双峰,严肃道“你就得嫁给那名大英雄!他乃是天命所归的真龙天子,你如果成为他的妻妾,那你就是真凤妃后,父亲受你命理的提携,就能从地府之中脱离,再度轮回为人!”

“小汉奸,你又耍什么鬼花招?”沐萌小手一翻,又想一记耳光招呼到吴远明脸上。她的哥哥沐神保却发现事情不对,赶紧拉住她的手臂,低声说道“妹妹且慢,先看看再说。”

“我也无辜啊!”吴远明在心底惨叫,只可惜嘴上有李雨良的脚踩着,吴远明的话没喊出来不算,倒吃了不少泥尘。那女刺客则向李雨良喝道“好,成交,把你的鞑子皇后带走,我抓吴应熊!”李雨良一言不发,纤细的小足抬离吴远明的臭嘴,以脚跟将吴远明踢翻滚过来,一把将惠儿从吴远明怀中拉出,那女刺客则把揪住吴远明的辫子叫吴远明提起来,明晃晃的宝剑立即架在了吴远明的脖子上,把吴远明吓得屁滚尿流,连声求饶,“姑娘饶命,饶命啊!”

“世子小心。”皇甫保柱将吴远明放在地上,旁边索额图催马过来,幸灾乐祸的说道“原来世子四体不勤,骑艺不精啊,世子怎么不早说,索某也好给世子雇一顶轿子或者一辆马车啊。”

“那世子为什么不这么做?”班布尔善阴声道“世子虽然没说今天找班某的主要目的,但班某也知道世子是想让班某劝鳌拜与世子联手,向朝廷多讹一些军饷。既然如此,世子为什么不向鳌拜揭发班某?借以取得鳌拜的信任和支持呢?”

“你听谁说的?”吴远明这一惊非同小可,心说这个消息是小毛子冒着生命危险送给自己的,这个小丫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是如何知道的?惠儿小脸上露出一丝小狐狸特有的笑容,撇嘴道“当然是我偷到听我阿玛说的,我阿玛还说,朝廷上为了联合鳌相爷手底下的官对付你,还向他们做出让步,很多已经查明实据要罢官杀头的官员,为了让他们联合起来对付你,就暂时不向他们追究了,等以后再找他们算帐。”

“管他呢,先进去找吴大哥再说。”惠儿跳下马车,象脱离牢笼的小鸟一般,欢快的蹦跳着跑向大门,李雨良忙追上去拉住她,“小姐,你先不要急,这穆里玛好歹是朝廷的靖西将军,咱们没有足够的理由,门房也不会让我们进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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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城的雪仍然很大,但因为昨天发生了动乱,街面上仍然有很多九门提督的军队在巡逻,只是小摊小贩和叫花子不见了踪影,没了这些让达官贵人厌恶之至的占道摊贩,吴远明带着装满银子的大车路上没做任何耽搁,很顺利就来到穆里玛家门前。吴远明下车亲自到门房递名刺,向穆里玛家门房的戈什哈说道“这位军爷,请禀报穆里玛大人一声,就说平西王世子吴应熊求见。”

“义父,孩儿那里做错了?”姚启圣的话让吴远明满头雾水,不知自己蠢在什么地方,摸着头尴尬问道。刘玄初则是面上变色,岔怒道“姚先生,世子虽然欠缺一些磨练,但他天资聪慧,在鳌拜与康熙即将决出胜负前突然出手平衡双方势力,于我汉家天下虽有一害却有百利,目光长远常人望尘莫及,谈何蠢笨?”

“义父——!”吴远明杀猪一般惨叫起来,皇甫保柱脸上如罩寒霜,康熙、伍次友、苏麻喇姑和施琅等人则喜笑颜开,互相得意的对视了一眼。但姚启圣突然又说道“且慢,侯爷,龙公子,老叫花子还有一个条件。”

“敢问世子,在施将军家里为什么不能比?”伍次友早就想出十七、八首酸诗正准备教训吴远明,那肯就此罢休,冷笑问道“难道说,世子对诗词之道一窍不通,怕了钟某?”

“我呢?那我呢?”吴远明听出施琅不想邀请他的意思,赶紧恬不知耻的说道“大哥,你只邀请义父和皇甫将军,为什么不请兄弟到你家一叙?难道大哥看不起兄弟?兄弟可太伤心了,呜呜……。”说着,吴远明还抹了几下没什么泪水的眼角。

“快,快堵住大门。”钱诚拍腿捶胸的大叫起来,可惜这些库丁们现在个个腹痛如绞,那还能站起来去堵大门,更别说提刀去大门前阻拦了。突然间,院门发出一阵巨响粉碎开去,十几名满脸污泥的叫花子冲了进来,钱诚忙叫道“滚出去,这里是银库重地,擅闯是要杀头的,不想死就快给老子滚出去!来人啊,杀了这些擅闯银库的叫花子!”

“回去,都回去,不许进城!”把守哈德门的兵丁那敢放这么多难民进城,一边举刀架枪想拦住难民,一边向城门官请示是否关城,但是这个关键时刻,负责的哈德门城门官却不见了踪影。门兵稍一迟疑间,难民群中已经钻出几个全身穿着破烂衣杉满脸污泥的壮汉,带头推翻了阻拦难民的拒马,将城门前的兵丁砸翻几个,无数的难民乘机涌入了城中。

姚启圣放下摊开的帐簿,瞟一眼吴远明,顺手接过吴远明的手中的饭碗,淡淡问道“这是什么?”吴远明一头的雾水,答道“吃饭的碗。”姚启圣阴狠一笑,慢慢将手松开,饭碗立即掉在地上,“眶当”一声摔得粉碎,碗中的饭粒撒得满地都是。

“你松手。”姚启圣想把吴远明推开,可吴远明紧紧抱住他的双腿就是不放,耍赖道“义父,如果您不答应,孩儿就永远不放手,孩儿要效仿古人,跪死在你面前。”

“谢谢军爷。”那老叫花子抱拳道谢,又背起手踢踏着已经张嘴的布鞋慢慢往前走,那老叫花子走得极慢,等走到吏部的时候,已经是快要到酉时,接近傍晚的吏部众官下值的时候。和那顺天府衙役一样,开始在吏部当值的差役也死活不肯相信这老叫花子是个官,那老叫花子无奈,只得又拿出从八品官印和吏部发给他的文书,这才进了吏部衙门。

“妈的,把我盯得真紧!”吴远明暗骂一声,心说这回麻烦了,自己还想去拜会一下同为人质的尚之礼和耿星河,争取他们在朝会上支持自己多从康熙手里捞些军饷,这样既可以在老爸面前露面,又可以多截留一些,方便以后行动。可是有这些人盯着,只怕自己在和商、耿二人说话时放一个屁,都会被报告到康熙和鳌拜那里,还怎么联络争取他们?

正如小毛子所料,康熙只吃了一口那没加任何作料的白煮肥肉,马上就忍不住吐了出来,康熙刚想问孝庄究竟时,却发现坐在自己对面的死对头鳌拜神色激动,盯着面前那盘足有两斤重的白煮猪肉,眼中竟然有泪光闪动。康熙不由大奇,情知这道菜定有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