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远明与皇甫保柱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进后院,留下史鉴梅在大门口发呆,既奇怪吴远明为什么会知道她父母惨遭饿死的凄惨经历,又对吴远明刚才的话将信将疑,思来想去,史鉴梅还是咬牙回到吴远明给她安排的房间中,继续等待刺杀吴远明的机会。

“这个吴应熊,真是让人难以琢磨,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鳌拜慢慢坐回太师椅,心说两万三千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即便是寻常富豪,一辈子也未必能挣到这些银子,可吴应熊竟然眼皮都不眨一下,就全拿出去施舍给难民。这样的人,如果不是真正的菩萨胸怀,就是真正的大奸大恶,散财不过是达到下一步邪恶目的铺路。想到这里,鳌拜不由问道“吴应熊这么做,难道有什么特殊目的?收买人心?”

“真的吗?”惠儿睁大了清澈的眼睛,狐疑的打量吴远明和她父亲索额图。吴远明暗笑心说一句多疑的小丫头片子,扭过头向索额图使一个眼色,假做亲热道“索大人,咱们俩刚才是闹着玩对吧?”索额图正在焦头烂额间,吴远明突然放他一马,那还会另耍花招,也是点头不迭向惠儿说道“对对,惠儿不要怕,这位吴叔叔在和阿玛开玩笑。”

“世子,既然你一定要到大学士家,那请换成官服,不要让索大人看轻了。”吴福将吴远明的官衣递进马车,无可奈何的说道。吴远明低头看看自己,见自身就是一套单薄的白色囚衣,穿这身衣服去索额图家确实不妥。吴远明本想接过衣服,心中又是一动,仅接过一件棉衣穿在身上,吴福惊讶道“世子,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不穿官服?”

“很简单,这道圣旨中皇上只是叫微臣出狱,却并没有说放微臣出狱的原因,更没有说昨天把微臣关进大牢原因。”吴远明理直气壮的说道“我大清以孝治天下,以法立国,有法必依,执法必严。本来王子犯法,与百姓同罪,微臣吴应熊虽为王子,倘若犯法入狱,本当伏法,可皇上没有给任何理由就把微臣提溜进了大牢,今天又不给任何理由就把微臣放了,微臣倘若遵旨,那岂不是证明了皇上有法不依,执法不严?将皇上置于无视法纪、无视纲常之地?”

“哼,懒得跟一个快死的人废话。”济世的头缩回轿中,一摔轿帘喝道“进宫!”四个轿夫抬轿而行,留下忧心重重的王煦在那里发楞。过了许久,王煦才长叹着回到轿中,王煦的步履异常沉重,以至于将他补丁摞补丁的棉裤都撕破了些许,但王煦却丝毫没有察觉,只是吩咐已经十分破旧的绿昵轿抬着他进城。

“当然有关系,而且关系重大——。”吴远明故意把尾音拖得老长,想多拖延些时间,可是看到李雨良的短剑一摆时,又吓得赶紧说道“因为那藏宝龙脉极为隐秘,八旗旗主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需要取出那个宝藏,怕他们死后子孙后代不知道这件事。所以他们把那藏宝之处绘成一张羊皮地图,剪碎了分别藏在八本《四十二章经》里,只有凑齐那八本《四十二章经》,才能找到宝藏和龙脉所在。”

“你他娘说话吉利点。”那群囚徒纷纷停住吃喝,七嘴八舌的骂道“少他娘的妖言惑众,再胡说八道老子们接着揍你。”“小汉奸,你他妈的是不是还想挨打?”倒是那个狱霸幼时读过半年书,多少有点见识,向吴远明问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这是我们的断头饭?难道有人要杀我们?”

“世子,世子,世子……!”当吴远明在穆里玛家门外被扒去官服戴上木枷押上囚车时,闻讯而来的吴禄、吴寿和吴喜三兄弟哭哭啼啼的扑上去想要拉他,却被佟国维带来的人拦在外围,只能在圈外嚎啕大哭,“世子,你怎么被抓了?叫我们怎么办啊?”

“说到我们大清国的武功高手,头一个当然是天下武艺第一的天地会总舵主陈近南了。”吴喜确实很喜欢武艺,说到武林的事便眉飞色舞的,“平生不识陈近南,就称英雄也枉然。江湖上的高手只要没见过陈近南的,就连称英雄都不配。”

“你说天表英俊另有解释?”吴远恶狠狠的问道“那好,我问你,这天表是指天子的仪容对不对?”问到这,吴远明悄悄一松手,让康熙能够呼吸说话,康熙果然点头道“不错,天表乃是朕专用之词。不过……”康熙本来还想多说几句,吴远明却又手上加劲,康熙剩下的话便再没有机会说出。

“多谢世子赏赐。”吴家三兄弟乐得屁颠屁颠的去洗脸了,这三兄弟倒不是稀罕小气鬼吴远明请他们喝的豆汁,而是去穆里玛家贺寿时,穆里玛的管家司仪肯定会给一些赏钱,这三兄弟刚娶了老婆,正是花钱的时候。不一刻,三兄弟收拾停当,与老婆和父亲告别后,和吴远明赶上一辆马车便离家而去。

康熙确实是快要气炸了,他登基八年以来,一直为扳倒权相鳌拜而努力,外结江湖异士内连王公大臣,甚至还在鳌拜那油盐不进的后府中埋下了眼现,好不容易才在今年占据上风,只等最后一击便可完全击倒鳌拜,独领朝纲!可是在一天一夜之间,因为吴应熊的突然倒戈投奔鳌拜,使鳌拜实力大增而康熙手足折损,康熙的内线也被一网打尽,让康熙与鳌拜之间实力对比又回到了原点,再想建立起势力不知又要花费多少心血与金钱,这叫康熙如何不气?

“胡宫山的师妹?”鳌拜并不知道李雨良的存在,被吴远明说得一楞。当吴远明添油加醋的把他偶遇李雨良的经过、包括骗得李雨良宽衣解带的事情说完后,鳌拜和穆里玛、讷莫、以及其他鳌拜心腹又是一阵疯狂大笑,就连妒忌吴远明立下大功的班布尔善都忍不住哈哈大笑,并且献上毒计道“世子,小人觉得这事情可以大肆宣扬一番,那李雨良在你面前脱光裤子,只要江湖上的人都知道了,那李雨良就算还有脸活在世上,包括她的师兄胡宫山,也没脸在江湖上立足了。”

“哈哈哈哈哈——!”明白了事情经过以后,讷莫也狂笑起来,心说得赶快进去抢功劳,第一个大叫道“我们快回世子的府里,说不定还有没被炸死的贼人,咱们可不能让他们跑了。”

吴远明所期盼的响声始终没有传来,但书房门外的喊杀声却越来越近,乒乒乓乓的刀剑相交声和敌我双方的叫骂声已经到了书房外围,甚至偶尔还有人体碰到书房墙壁门窗的声音,可见敌人已经到了最近处。吴远明心头不由大急,心说敌人怎么如此厉害?鳌拜的亲兵怎么如此脓包?

……

“无耻之极,女人之耻。”李雨良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对史鉴梅破口大骂。不过李雨良毕竟也不是笨蛋,马上就发现了吴远明话中的破绽,红着脸问道“小……吴应熊,史鉴梅身上的标志藏得衣服之下,你是如何知道的?”李雨良本来还想问吴远明是不是见女人就叫脱裤子查验,但这样的话李雨良还是没脸问出来。

“哼!”李雨良艺高人胆大,仗着一身武艺,有绝对自信能在这些士兵包围中安然离去,自然不怕进吴远明的书房。李雨良冷笑道“有什么不敢?我倒要看看,你的家里是不是龙潭虎穴?”言罢,李雨良白皙异常的小手一挥,喝道“前面带路。”

“哟嗬,羊群里蹦出一只兔子来了。”吴远明冷笑一声扭头看去,见说话的是一名穿着青色的儒杉青年书生,那书生大约十八、九岁,眉目甚是清秀,生得面如冠玉,白皙无比,虽然衣着单薄寒酸,立于寒风刺骨的街旁却连个寒战都不打,只是对吴远明怒目而视。吴远明冷笑道“穷秀才,叫什么名字?那里人?有种报上名来,爷会好生关照你的。”

“皇上——!”孝庄的话音未落,康熙的另一名心腹侍卫曹寅便跌跌撞撞的冲进来,奔到康熙面前跪下颤声道“启禀皇上,刚才来送信给奴才的刘华刚离开奴才不到一柱香时间,便在前门大街被一群黑衣人追杀,刘华逃跑失败,被那伙黑衣人打昏抓走了。”

“平身,给鳌少保和遏大人赐座。”康熙同样的彬彬有礼,颇有些人君之风,待两名老臣坐下之后,康熙开口问道“二位老中堂突然求见,所为何事而来?”

“叛徒?内奸?”尽管鳌拜的亲兵们都很惊讶,但还是丝毫未乱,仅是在队伍中发出少许的惊呼声。班布尔善摆手道“你们不用慌,也不用怕鳌相爷会冤枉好人,鳌相爷明察秋毫,是不会随便冤枉任何一名忠心耿耿的属下。今天鳌相爷把吴世子请到这里,就是要请吴世子施展妙计,揪出真正的叛徒而不冤枉任何好人。”

“世子,请喝茶,这是我大哥征战江南时,花重金买来的女儿茶。”鳌拜的弟弟穆里玛亲自为吴远明递上一杯茶,“此茶乃是黄花闺女以口舌自茶树之上采下,再置于香囊挂在胸前,以处子体温捂熟,珍贵无比,世子一定要尝尝。”

在狭窄的街道磨蹭龟行了近一个时辰,吴远明一行终于到得鳌拜家大门,吴远明拖着受伤之躯下车,亲自将自己的名刺(注1)和三十两银子抵到鳌府门房戈什哈(注2)手里,抱拳道“烦劳通报一声,平西王世子、和硕额附、少保兼太子太保吴应熊,求见鳌相爷。”

“公主娘娘,是谁敢这么打你,快告诉奴才,奴才们给你报仇,再把他送进顺天府治罪。”穆子煦和郝老四也关心的问道。这些少年侍卫新近得宠,正是好大喜功的时候,有了向皇室效忠的机会,那里还舍得放弃?

“狗蛮子的后代?”吴远明发现建宁公主特别喜欢骂‘狗蛮子’这个词,开始吴远明并没有对这个词特别留心,还以为建宁公主因为气恼自己诱奸她的丫鬟而口不择言,直到这时才发现事情的不对。略一搜索吴应熊的记忆后,吴远明马上发现一个令他鼻子气歪的结果——蛮子,不就是满人对汉人的蔑称吗?

“呸!”红芍红着脸皮在心里暗唾一口,心说你想得美,如果不是看在公主和太皇太后的面上,我才懒得管你儿子的死活。原来那管家黄二在吴府担任管家期间,外房的丫鬟使女可以随意欺凌,可是内房丫鬟黄二却没有胆子敢动,尤其是建宁公主身边的红芍、香砌、菱荷和云袖四女,个个如花似玉,俏丽可人,黄二更是垂涎三尺,早就想把四女最漂亮的红芍弄到手了。所以红芍咳嗽一声说道“边嬷嬷,让黄二娶我过门就免谈了,只求你管好黄二,叫他今后不要再纠缠我就行了。”

“娘的,想找我对帐吗?”在吴府管着采购的黄二马上听出吴远明的弦外之音,市面上蜡烛大约十文一支,而三钱银子官价可兑换六百文,这其中的差价自然落入了黄二的腰包。但黄二并不怕吴远明放在眼里,只是大咧咧的说道“世子所言极是,为了给府里省钱,咱们做下人的房里用的也全是菜油灯,这蜡烛实在太贵了。”

吴远明又被吴禄和吴寿搀上牙床后,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在京城杏林界久负盛名的回春堂坐堂郎中周回春才被吴喜请来,倒不是吴喜偷懒办事不尽心,而是这位周郎中开始说什么都不愿意来给大汉奸的长子看病,还说什么让吴应熊病死才大快人心——能让一个以救死扶伤为己任的郎中说出这样的话,吴远明倒也算是独步古今了。最后还是吴喜给周回春下了跪,连额头都磕破了,周回春才勉强随着吴喜来到吴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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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笔贴式飞快的草拟文书,准备请任鼎航用印。任鼎航则在心里奸笑,心说济世啊济世,等发现你想提拔的亲信已经被降为从九品的时候,真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表情,谁叫你的亲信不争气,酗酒渎职,我降了他你也没办法指责我,这个哑巴亏,你是吃定了。这时候,那个从进吏部后就一言不发的老叫花子突然开口问道“任大人,敢问你的高堂可是任霖增任先生?浙江金华人,台甫任峻羿的任霖增?”

“不错,你认识家父?”任鼎航一楞,答应一声又反问道。那老叫花子被北方寒风吹得尽是刀刻皱纹般的老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仿佛是在回忆般抬起头,笑道“岂止认识,那一年,我和你父亲见面时,还下了一盘象棋,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象棋?”任鼎航莫名其妙的反问道“家父精于围棋,对象棋一道并不擅长啊?”

“我也是臭旗篓子,所以那天我们杀得倒也尽兴,简直是难解难分。”回忆起往事,那老叫花子来了精神,兴致勃勃的说道“当时我们下到最后,我只剩下一个老将一个士,你父亲也只剩下一个老将和一个相。按理来说,这应该是和旗的,可你父亲、就是你爸爸人好胜,提出一定要分出胜负,我就说了,象棋里士象又不能过河,怎么能分出胜负?”

“是啊,士象不能过河,怎么分胜负?”任鼎航疑惑的问道。那老叫花子笑道“你爸爸有办法,说今天就让士象过河,一定要分出胜负!我答应了,后来就更好玩了,你爸爸先走象,我就划士;你爸爸走象,我划士;你爸爸又走象,我又划士;你爸爸象我,我划士你爸爸;你爸爸走象我,我士你爸爸;你爸爸象我,我士你爸爸;你爸爸象我,我士你爸爸……。”

说到这里,那老叫花子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太有意思了,你爸爸一直象我,我一直士你爸爸,你说有意思吗?”而任鼎航听得摸不着头脑,因为那老叫花子的话里又牵缠到他的父亲,只能点头道“是,是,有意思。”而吏部大堂里的其他人旁观者清,大都已经听出老叫花子的话里有玄机,只是惧怕任鼎航的权势,惟有低着头苦苦憋笑。

这时候,那笔贴士已经把任命那老叫花子的官防文书开好,任鼎航见天色已晚,验看无误后就用了印,交给那叫花子道“好了,拿着这个去上任吧,今后不要再酗酒渎职了,你已经是我大清国最小的官,再往下降,你就要被贬为庶人了。”

“终于被降到第十八级了。”那老叫花子心中苦笑一声,接过官防转身就走。临出大门时,那老叫花子又回头冲任鼎航笑道“任大人,你可要记清楚了,我一直是(士)你爸爸。”

“是,是。”任鼎航又随口答道。而吏部大堂里的官员和差役再也憋不住了,纷纷捧腹大笑起来,而任鼎航也终于醒过味来,顿时气得脸色青紫,咆哮道“老叫花子,竟然敢消遣于朝廷二品大员,找死!来人啊,给我往死里打!”

“慢!”那老叫花子大喝一声,喝住几个拍任鼎航马屁扑上来的差役,又奸笑道“老叫花子说自己是你爸爸,你可是自己承认的,谈何消遣?我虽是从九品的芝麻官,可也是朝廷官员,你二品大员想要杀我,也不是说杀就杀的。乖儿子,你可是亲口承认了我是你爸爸的。”

“老叫花子,我和你拼了!”任鼎航气得全身发抖,仗着年轻力壮,冲上去按倒那瘦小干瘪的老叫花子就是一阵拳脚,而其他人惧怕任鼎航的官职,没有一个人敢上去劝解。那老叫花子则一边满地打滚一边大笑,“儿子打老子了,大家快看啊,儿子打他爸爸了。”

“儿子打爸爸了。”那老叫花子还真是鸭子死了嘴不烂的主,即便被打得鼻青脸肿仍然在口头大占便宜。而那任鼎航仗自己着是康熙提拔的官员——当然是为了挤掉鳌拜的人,骑在那老叫花子身上挥拳乱打,下手益发沉重,骂道“老叫花子,今天爷把你死了,最多也不过罚半年俸禄,爷抗得起。”但任鼎航话音未落时,堂外忽然闯进来几个人,为首的一个进门就问道“吏部尚书济世济大人在吗?平西王世子吴应熊求见。”

“济大人没在,今天就没来衙门。”任鼎航没好气的答道。任鼎航知道吴应熊和康熙不对付,所以对吴远明也没什么好声气,而已经奔波了一个下午仍然一无所获的吴远明也注意到被任鼎航打翻在地上的老叫花子,好奇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吏部大堂里怎么有一个叫花子?”

“他不是叫花子,现在是一个从九品司厩官。”任鼎航没好气的回答一句,又是狠狠一拳的打在那老叫花子头上,破口大骂道“姓姚的,老子今天不打死你,老子就不姓任!”

得知济世不在,正准备去找其他鳌拜亲信的吴远明停住脚步,回忆着喃喃道“姓姚的从九品司厩官?”这时,吴远明眼角瞟见那老叫花子掉在地上的官员任命书,拣起来只看了一眼——吴远明马上象发疯一样冲上去,一脚把朝廷二品大员任鼎航踢了筋斗,又迅速扶起那从九品司厩官,嘴唇哆嗦着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你就是小汉奸吴应熊?”那老叫花子擦着脸上的血,歪歪头看看吴远明,阴笑道“我又不是你爹,你为什么要救我?”

“干爹在上,请受孩儿一拜!”吴远明翻身双膝跪倒,必恭必敬的磕头大喊道。当然,吴远明为了避免认错干爹,还是又偷偷看了一眼那张从九品司厩官的任命书,还好吴远明没把他的名字看错,这老叫花子叫——姚启圣!

“干爹,孩儿总算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