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没等他出任何声音,黄芩已左掌一挥,一巴掌重重扇在他的耳根处。

黄芩来到那名侍卫身边,不声不响地替他把皮帽戴好,而后道:“你叫什么名字?”

韩若壁接过来,瞧了瞧,又掂了掂,现这只水袋比孙有度的那只,足足大了一倍之多。他点头道:“冯大财主果然是个聪明人。”

原来,年青时孙有度也曾经常押货走关外,虽然不会说瓦剌语,但还是能听懂一些的,是以,大略听出了冯承钦和那个瓦剌人的说话内容。

韩若壁眼见一剑占据了优势,轻轻一笑,不再以真气凌空伤人,而是糅身上前,长剑一抖,又幻化出千般剑影,攻向尚廷筠。

台阶下,年老大停下了脚步,司图也跟着停下。

哈杰似乎懂了一点,道:“用身体摔跤,用脑子摔跤。不管了,那你说,黄芩和脱脱木,最终到底谁能赢?”

马天祐喜滋滋地打开盒盖,又欣赏了一番,才满足地躬身送韩若壁出了门。

他清了清嗓子,道:“虽说外卖铜、铁、兵器等是杀头的大罪,可与其高风险相当的,还有高利润。另外,朝廷的关口对商人们的货物进出,查验的也不是很严。有了利益诱惑,加上明摆着的漏洞,这关内、关外跑生意的,十个里面倒有三个,都要私挟这类东西出去倒卖。”

韩若壁道:“所以我说,他八成并非来自山西,而是极可能和你一样,自京城而来。”

黄芩苦笑了一下。

黄芩一摸腰间,才觉自己的随身匕被他拿了去。他道:“真不知道你这大盗,还兼做小偷营生。”

说着,他手一伸,向腰间的刀柄移去。

那五人点头称是。

重阔海、鬼手虚无、黄泉无常、刀剑双绝等人齐齐变色,重阔海惊呼道:“紫灵道长的天问神枪?!”

祝玉树‘哼哼’了两声,道:“也许他们都瞎了,瞧不见,只有你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黄芩淡淡道:“这是‘分金寨’的事,我管不着。”他身为公人,武正海的死活本与他毫不相干,自然不屑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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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云既惊且怕,咳呛着道:“黄爷息怒!且饶了红云,红云还有话说。”

见他出气多,进气少,黄芩略松开手,皱眉恨恨道:“歹人!我不曾加害于你,你竟要加害于我?”

红云闭上双目,一面流泪,一面楚楚可怜道:“不错,你的确不曾加害于我,还好心帮了我一遭。可是,你嫖完了自走你的,被你打了的‘干剥皮’只会把帐全记在我头上,到时,我受的罪必定比这次还要多,丢了性命也说不定。所以,我只有把你迷倒,绑给‘干剥皮’处置,他才能不因此记恨我,折磨我。”

黄芩‘哼哼’冷笑两声,手指又紧,道:“你倒是算计得颇精,枉我刚才出手帮你。”

见瞪着自己的双目中,尽是瞧不起人的神色,红云只觉意气上涌,索性不再装佯示弱,心一横,头一扬,断断续续地嘶声道:“你以为刚才帮我,我就会感激你?你帮我,只是因为可怜我。你可怜我,则是因为你觉得自己强过我这种人太多,根本瞧不起我。我最恨被人瞧不起所以你还是杀了我

吧!”

黄芩松开手,一把将他狠狠推倒在地,愠怒道:“若放在以往,你要害我,我定不饶你。但今时不同往日,况且凭你还没甚手段能害得了我。至于说帮你是因为瞧不起你,该是你自己瞧不起自己才对。”

红云连着咳喘几声,道:“若非瞧不起,怎会觉得我可怜,出手帮我?试问,你可会出手帮那些和你一样身强力大、风光无限的江湖豪客?”

头次听到这样的论调,黄芩仔细想了想,才正答他道:“我并非喜欢多管闲事之人,是以,若放在平日,无论是你,还是什么江湖豪客,我都未必出手相帮。”微微摇头,他又道:“不过,见识过你狗咬吕洞宾,下药害人的卑劣手段后,我当真是瞧你不起。”

红云爬起身,疑道:“不喜欢多管闲事?那为何出手帮我,掌掴‘干剥皮’?”

黄芩道:“因为我受人所托,要查明你的身份来历,另外还有话要问你,自然不能让你被人折磨残了,不好问话。”

红云疑问道:“你是什么人?”

黄芩没有丝毫隐瞒之意,直言道:“我是高邮州的一名捕快,受徐知州之托前来。”

左思右想了一会儿,红云立刻明白了,道:“徐知州啊就是说好来赎我的徐叔。他为何自己不来?”

黄芩毫不掩饰道:“因为他怀疑你不是杨松,让我查明你是否真是杨松。”

红云目光散乱,怅然道:“他居然不信”

黄芩瞧着他的眼睛,道:“你到底是不是杨松?”

红云毫不犹豫道:“当然是,我有那把折扇为证。”

黄芩扶起凳子,坐下瞧了他半天,道:“你并非凶悍恶徒,我没法用对待他们的手段对你,是以说不说实话全凭你的心意。”

红云死咬着道:“我就是杨松,信不信随你。”

他知道黄芩绝不会轻信他的话。

黄芩站起身,一把拉起他,边往房门口拖拽,边果断道:“带我去见‘干剥皮’。”

红云愣了,道:“做什么?”

黄芩道:“赎你出去。”

红云呆立在当场,道:“你信我是杨松?”

黄芩道:“不信。”

红云奇道:“那为何赎我?”

黄芩道:“因为我忽然明白,这可能是唯一能令你说实话的法子。”

说罢,他带着红云到了‘干剥皮’处,取出徐陵的手书,又把五百两银子交付给他,之后当场烧了红云的卖身契,在‘干剥皮’的目瞪口呆中,领着人出了‘丹凤阁’的大门。

破晓时刻,晨光熹微,云霞连成一片,湖边清风瑟瑟,湖面波光粼粼。

自从被卖身为小倌,红云已有多年没这么早起身了,是以也有多年没见过这时候的晴空了。他缓缓行至寂静如画的湖边,低头望向那一泓清冷、干净的湖水中自己的倒影,鼻子一酸,立时泪流满面。反身,他趴在一棵垂柳的树干上,一边捶打树干,一边失声痛哭起来。开始时还只是抽抽泣泣,后来哭声越来越大,越哭越投入,仿佛要将这些年的委屈、痛苦尽数哭尽,做个了结一般,到最后几乎成了嚎啕大哭。

时候尚早,湖边没甚旁人,倒是不必担心有人注目。

黄芩木然站立一边,瞧着他哭,没有言语,不曾干涉。

他自己极少会哭,是以不懂有甚好哭的。

哭声渐歇,红云以衣袖拭去泪水、鼻涕,道了声“痛快了!”

转身他向黄芩郑重道:“多谢恩公仗义相救。”

黄芩面色俨然道:“你不该谢我,该谢‘杨松’。若非有他,你断不能被赎出来,所以,你若想报答他,为他做点事,就先告诉我你到底姓甚名谁。”

红云垂下眼光,瞧着自己的脚尖,道:“事到如今,我再没良心,也不能打逛言了。我本姓艾,原是雷州府海康县人,早年县里台风袭击,沙暴为害,房子、地都毁了,家里父母见没了活路,就狠心将我卖给人伢子,后来几经辗转被转卖到这里。”

“你果然不姓杨。”黄芩道:“那把折扇是从何处得来的?”

红云道:“是我的一位好妹子‘绿袖’临走前送我的。”

黄芩迷惑道:“好妹子?”

红云笑了声,道:“鸨头儿规定小倌们只能以姐妹相称,‘绿袖’来‘丹凤阁’的时候比我早,年纪却小我两岁,我管他叫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