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史密斯放下电话,郭淳掏出打火机,史密斯机灵地拿出两根雪茄,递上一根给郭淳后,就着火苗点燃了雪茄,笑道:“郭,不如您去跟约翰森谈一谈?”

杨观泰年近六旬,干瘦的脸上最显眼的就是那双透着精明的小眼睛。听郭淳直说来意,他也很干脆的回答:“不卖!”

“噢?!我就来,十分钟、十分钟到!”

“你怎么进来了?”郭淳用笔圈着房源,头也不抬的问了一句。

人潮在一阵嗡嗡的议论声中向后退了两小步,此时,巡捕房的人总算赶到,现场的秩序逐渐稳定下来。郭淳等人不敢大意,还是保持着手挽手的人墙姿态,只等更多的职员来到。

“买!买一辆最好的!”朱迎生借着酒兴连声撺掇。

两个犹太大亨没有商议多久,很快就联袂回转,哈同满脸春风的说:“郭淳先生,我们完全赞同您的提议,新的公司就注册为新地联合房地产开有限公司!不过,在股比的问题上,我们希望您再作一个小小的调整,将史密斯洋行的股份降低为6%,哈同、沙逊分别增加2%。除此之外,您个人如果愿意的话,我们两大洋行可以用现金购买您手中的一部分股权,您看呢?”

此时,乐队奏响了舒缓的华尔兹舞曲,几位颇绅士的男子已经邀约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盛装女子,在舞池中央翩翩起舞了。仔细一看,哦哟,沈会涛沈公子赫然其中,搂着的却不是顾明慧小姐,而是那个白人女司仪。

郭淳当然能够了解这些,这就是他花费了无数口水谋求的结果!

小楼前站着几个洋人,当先一位年约六十,身材中等、富态逼人。他的上唇蓄着一抹德式的腓特烈大帝胡,身上的西装笔挺,打着一条水手式的蓝花领带,一手杵着一根盘龙雕花的中式拐杖,一手拿着烟斗在嘴上吧嗒着吞云吐雾。他看到三人走到近前,将烟斗随手向后一递,立时有个白皮肤的青年躬身接住。

沈会涛轻松的笑道:“这个,聂世兄,你也别为难小辈了,还是我来回答吧。”不管某人那能杀死人的目光,沈会涛若无其事地继续说:“沙逊那边有我看着,老伊利亚斯也有与史密斯洋行合作的意思,只是美丽的家园项目面积才2oo亩,而沙逊的项目面积足足一千亩,因此,要获得对等的权益,还非得有个对策才行。我的对策是,从求快出,联络周家和哈同以及朱家,这么一来,我们这个联盟就有过沙逊迈尔西爱路项目面积的实力;求稳,那就等中华城开始推出以后,再跟沙逊甚至哈同以及其他人摊牌。”

这种豪气也体现在史密斯的身上。这位洋行大班尚且以福特T型车为座驾,恐怕是上海滩的洋大班中最寒酸的了。今天可不一样,豪气万丈的史密斯定下了华懋最豪华的包间——华懋阁天字一号,包间里不仅仅有一席长条形的西餐桌,还有咖啡座和小舞厅,以及配套的乐器、留声机等物,甚至可以招来乐队伴奏。

郭淳领着三人一边走一边浏览一边讲解:“美丽的家园项目地块暂时为两百零三亩,由两条街道分为三大区域,a区位临迈尔西爱路的综合商业区……”

听这说话,看那年岁模样,郭淳心知这位就是令沈公子吃瘪的四小姐了!他故作不知,只是朝宋子文微笑一下,示意等会儿再谈,就看向聂云台。

聂云台爽朗的笑道:“哈哈!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这个前浪只能被你那个后浪推着走了。”

郭淳打开沈会涛的手,举起酒杯“咕噜咕噜”猛灌几口,直到杯底空了,才扬起酒杯喊道:“再来!”

“哦……”朱家三父子同时出声,俱都把目光落到郭淳脸上,而沈会涛却有些暗恨,这家伙又在说政治了!莫非,他想把朱家拉到直系那边去?不,不会,他不是革命个体户吗?如今国民党可是在寻求与皖系联手啊?!

“嗯!”朱兆怡轻轻的、优雅的点点头,略微放慢了脚步,与郭淳并肩走着,说:“老祖(马氏,马建忠、马相伯胞姐)喜欢那里,她说站在窗边就能看到码头上那些从老家开过来的沙船。”

两人穿过走廊,在阳台上站定,沈会涛才叹息道:“唉!惨呐!刚才你没来,这孩子说了。他是河北人,今年直皖战争祸害最烈的就是他的家乡。一家子逃难出来,他爹死在半路上,他娘上个月也病死在街头,这孩子一个人在街上流浪了十多天,幸亏……我说,你打算怎么办?”

猪哥!典型的猪哥!就差嘴角挂着口水线子了!

“对,也不对。”郭淳绽开了笑脸,伸出一根指头晃了晃,说:“因为你的资金不足,要是等到美丽的家园全部完成了再行投资的话,迈尔西爱路已经没有空置的地皮了!所以,就要想办法在此之前控制大量的地皮,以待来日开,赚取更多的利润!”

“好!”郭淳赞道:“就该这样!”

心中尽管有气,沈会涛还是照办了。

“好茶,好茶艺。”郭淳赞了一句,看向仍在冲入第二道茶水的朱兆怡,此时,他才现双颊微红、双目低垂的朱兆怡身上那股专注之美。而实际上,朱兆怡是颇漂亮的,是那种清秀的、带着浓浓学生气的漂亮。

“明年四月,四月。”姚乃炽有些失望的摇摇头,身体也松弛下来,软软地靠在椅背上。

“满口跑火车?嗯,这句话不错,借了。”沈会涛加快了车,边开车边说:“今晚去朱家,浙江籍的商人都在那里聚会,你准老丈人有难了!”

不过,他反应很快,马上转口问:“姐夫,你回来的事,学院师友们知道了吗?”

“哦,这是我家二公子罗比。这次是特意来见识见识您这位沪上同业之青年翘楚的。”说着,姬觉弥瞪了那个罗比一眼,罗比却恍如未闻,倒是筷子却用得很好,只顾着吃罢了。无奈之下,姬觉弥只得“呵呵”干笑两声,带着歉意向郭淳道:“家主人深意,鄙人不得不遵从。郭先生,依您看,哈同洋行在慈爱里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汗颜呐!我还担心招聘条件苛刻了呢,结果,哎哟喂,来应聘交简历的人络绎不绝,一个个都生怕慢了别人一步,大多数人连规定的相片都没来得及准备就递了简历,您看,短短一个小上午的时间里就收了这么多!郭先生,这事儿还得您来把关,用谁不用谁,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吗?”

“吹!”沈会涛的目标转移到另外一个纸袋上。

室内,聂云台拿着一张图纸与聂雨菡小声说了几句,然后摆出一副慈祥的神情和几个学生笑了笑,转身走向郭淳,还隔着几步远就扬着手中的图纸说:“郭先生,这是你的画的?”

蜷缩在地、满头冷汗的鸭舌帽,不,他的鸭舌帽已经不在头上了。跟梢的眼中掠过一丝恐惧,还有一些怨毒、更多的是痛苦。好汉不吃眼前亏,此时不能不回答问题。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感觉胸口和腹部舒服一些了,才可怜巴巴地说:“我、我也不知道,只是有人出钱要我跟着你,看你做些什么。”

美国人是精明的,也是爽直的!这次主动的转让股份,无疑让郭淳很是意外,感激之情也油然而生,可史密斯接下来的一句话,让这种感觉顿时烟消云散。

“你?”沈会涛失笑道:“凭什么?他又凭什么见你?虽然他只是在上海,可手下也有万千党徒,名义上还是南方军政府的脑。你一个小小的商人,见他?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