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为你当晚根本不在仪王府中。”芮芷寒豁然转头，手臂一扬直指向他，“你设了计，布了局，和芮芷心母女里应外合串通一气想要败坏我的名声。你让随员进去取玉佩，而你呆在门口等着接应，却由于某些原因簪子碎裂一角，正好嵌入他的鞋底！”
“你说什么！”一旁的芮芷心一听这话立刻跳起来，也顾不得被人控诉，一把抓住芮芷寒的衣服，“你这个狐媚子又使了什么招数，居然让仪王还想要娶你！”
煌煌大堂中央，少女如水秀发连同披风在身后直直垂落，露出里层收束紧致的黑衣。姿势倾斜微仰又清瘦俏丽，勾勒出的曲线曼妙而流畅，让人想起这世间最美好的诗。
他招供的干脆利落，和芮芷寒推测的一致。前一天晚上有人来找他，让他第二日到煤场去取玉佩，并在众人面前亮出来，扬言自己和芮家小姐关系不一般。他做完了一切之后看到那个袋子华贵，不忍丢弃，就把它当掉，却不料成为了行动里最大的破绽。
韦霜玄颌首接了，一旁的楚棋却散散道：“芮小姐，可否问个问题？”
“这本来就是诉讼流程，准了。”
“小姐还在怪我？”楚棋笑道，“那日要不是圣旨难违，我是绝对舍不得冒犯佳人的。”
“真是麻烦吴校尉了。”台阶上，芮城看着面前军官打扮的人，一脸笑容讪讪，“半夜三更率军而出，来到我府门前。”
她身形清瘦如竹，手臂扬起凌空一指，如锋利坚定的长枪，刺透重重阴谋阻隔，直达芮芷心母女面前！
芮城一听这番话双眼立刻惊怒圆睁，一把推开搀扶他的侍从，三步作两步走了上来。
何等冷漠、卑劣、薄凉！
“怎么查？”芮江镝面露难色的皱起眉，“姐姐你是大家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要查清这两拨人，谈何容易？”
芮芷寒垂眉一笑，看着对面英气锐利少年急切而担忧的神情，眼神有微微的恍惚。
目光一闪便收回，她不声不响抽出自己的手，站起身对着门前众人，抿抿唇道：“害大家担心，实在对不住。既然现在我已经没事，大家也不用围在我这里，可以散去了。”
日光掠影，风声细碎，一抬眼，额边鬓发下青墨色剃羽般的双眉微曳斜飞，映他微微上挑的眸光，略划出飞凤般的弧度，潋滟中似融了深潭一泓无底的深冷。那五官精致，仿若丹青描摹，却掩不住如玉容颜下静默疏离的神情，似冬春交界的融雪，凉冷曼丽，又携了天地间凝练华光，让人一看便移不开眼睛。
看她不畏人言，看她傲然如霜，看她沉着冷静讨要清白，惊雷冷剑般惊破煌煌公堂。
那坚定，那自如，那俏丽沉稳中的爆发激越和内敛铿锵，今日堂上的才华独具和风姿卓然，必然会给今年安京城内诉讼历程描下惊才绝艳的一笔。
楚棋回身，淡淡负手立于堂中。
——路头尽处，夕阳西下的余晖金光昏雅，缓缓镀上那笔挺傲然背影的肩头。
他轻眯起眼，目光怅惘中带些悠长。
“天边夕阳，明星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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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里，芮芷寒面沉如水，静静而坐。
芮江镝本能地感到姐姐今天情绪不对，大概和在堂上的仪王有关。只觉得周围空气冷肃沉闷，竟是压得他连试探的话也说不出来。
他转着眼珠，正想着该说点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马车却突然一个颠簸，两人身体突然齐齐一倾。
心情郁闷的芮江镝扶住门框，不耐烦一把掀开门帘：“干什么？怎么突然停——”
他呵斥的声音突然一僵，立马换了恭敬的笑：“韦大人，出来的这么快啊。”
车外年轻男子轻快却又沉稳的声音响起，淡淡含笑：“是。下堂后也没什么事，就骑快马过来了。”
他看向车内：“芮小姐可在？霜玄有两句话，不知小姐方不方便听？”
另一边车帘掀开，露出芮芷寒礼仪性的微笑：“大人有话，也不该亲身骑马赶来说。我下来就是。”
说完利落的出了车厢，没理会一旁伸手要扶她的随从，一纵身跳下马车。
她黑色披风在空中一翻，韦霜玄眉梢微挑一笑。
“小姐好身手！”他赞，一翻身下了马，交给一旁的随从，“此处离芮府还有一段路，不如你我边走边说如何？”
“大人有话，自然奉陪。”芮芷寒微笑，“江镝，你让人驾车先走，我随后就到。”
“可是——”门帘里芮江镝面露难色，“姐姐公然和韦大人在街上走，这不大好吧……”
“天色已暗，华灯未上。”芮芷寒扬起眉，“你放心，不会有人认出我的。”
说完不再理他，径自就往前走。留下芮江镝无奈的让随从驾车，擦过芮芷寒嶙嶙而去，临了还掀开帘幕喊：“姐——你快点走，我在府里等你！”
韦霜玄见状轻轻一笑，示意一旁随从退下，提步跟上芮芷寒。
“芮小姐，今天的事是在对不住。”韦霜玄清醇声音中带着歉意，“没能帮助你惩治凶手。”
芮芷寒挑眉，偏头看他：“哦？你相信我的指控？”
“自然。”夜色暗影轻轻打在韦霜玄的脸上，更衬他双眼坦诚耀明，“为上位者，最喜欢玩的就是阴谋掌控之类的诡计，今天堂上芮芷心突变，方彩云自尽，明显是楚棋动了手笔。”
“他可是四殿下。”芮芷寒淡淡笑意讥讽，“大人这么说他，就不怕引来报复？”
“当然怕。”韦霜玄直言不讳，“但事实就是事实，我更怕在如今在这个个人操纵的公堂下，是非颠倒，黑白不分，真像和公理得不到伸张，引无数亲人痛哭，无辜冤狱。”
芮芷寒身体豁然一震。
她停下脚步，回身转向韦霜玄。
面前，少年如星双眸含笑淡淡，换上便装的身形挺拔匀称，翻飞在晚风中英气飒飒，恍如荡开万丈明光。
她低下头，似有一刻恍惚，眼底深波微微涌动。
孤身一人的异世独行，不畏权势的公然抗争，没人知道看似坚挺沉稳的她心头承受着多少万钧压力，却不料此刻，在这权势滔天法律虚设的时代，突然听到这一句话。
“真是没想到……”她深吸一口气，笑中带些微微酸涩，“居然，真能碰到和我志向相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