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杳杳悬起身子,居高临下看他。

“我连吃粪的准备都做好了!”宁远白了他一眼,“你还是不是男人。”

苏承业没说话,许映雪又道:“我虽是担惊但并不受怕,你懂吗?我都想好了,眼下儿女反正也长大了,你若有何不慎,随你去了又何妨。再则世间男儿多是薄情,家里稍富裕点的,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便是那穷的,还幻想着朝秦暮楚,你能保证女儿嫁给普通人后,她的夫君就能待她一心一意?”

太后不给敬太妃说话的机会,声音夹杂着哀愁,“你身边没个可心的人照顾,哀家始终是放心不下啊……”说着,她的视线就缓缓扫过席间。

苏婉莹闻言,立刻笑弯了眼睛。

从那日开始,苏杳杳便开始忙碌了起来,一则是要摆脱她爹时不时的盯梢,二则是因为腿上穴位繁多,还得依照温言给出的顺序去按摩,多一分力或少一分力都达不到效果,她必须得找人先试验力道。

世上本没有感同身受,她未曾经历过沈恪的失落,也无法体会到他伤了腿后日复一日的煎熬,世人都在道齐王可惜了,但她却明白,越是骄傲之人,对这种落差,以及别人的同情怜悯,越是接受不了。

“呵,你是我的什么人?”沈恪笑了一下,转瞬间又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本王犯得着吗?再者说,我治不治跟你有关系吗?”

苏杳杳:“……你再说一次!”

“沈恪!”苏杳杳双眼一亮,向他一瘸一拐地跑来,可怜兮兮地说:“我都吹了好久的冷风了。”

苏杳杳摸了摸鬓边的簪子,笑着应了声是。

待听得沈恪稍带恼怒的声音响起,这才猫着腰跑来,恭敬开口:“老奴见过齐王殿下,苏小姐是奉太后之命,到福寿宫觐见。”

圃中早秋的菊绽得正茂,丝毫不见瑟瑟秋意,有一美人临花提篮,素手轻摘。

“不是还有玄弥先生吗?”

“你若是不好意思,我给你制造机会……”

温言起身,理了理衣摆,澄澈的眼里带着三分笑意,“诸位不必多礼,唤我温言便可。”

“你害怕什么。”沈珏轻挑起她的下巴,唇角还带着笑,眼中却有狰狞闪过:“张昌行不堪大用,死便死了,只是,本王希望这样的事不会再有下次。”

快速说完,她脚步稳稳地转身,拉门,然后又将门带上,从头到尾都没有再回头看沈恪一眼。

就仿佛尘封多年的坚冰下,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沈恪这是想要替她寻一门所谓的好亲事了!

苏杳杳一愣,诧异地看着他,顺口问了句:“为什么?”

无人看清他是怎么出的手,一枚三寸长的针破开空气,带着疾风向墙旁一颗巨树钉去。

沈恪半阖的眼倏然睁开,额心皱到了一起,“如此,便去正厅吧。”

靠着她,自己已经少走了许多弯路!单拿毒死魏德远这事来说,若非她提醒自己先下手为强,或许魏德远此刻已经将他供了出来。

书房重地,一般丫鬟小厮不得随意进入,若魏德远脚上没有,就说明他死前曾有人进来过,且不论他是自杀还是他杀,偷进书房的目的都不会单纯。

沈恪指了指博古架角落的位置,提醒她:“先去看尸体。”

因为着了男装,她头发扎得很是随意,软软的发丝从背后垂落,发尾搭在沈恪手背上,微痒间带起背脊一片酥麻。

“罢了,你身上太臭,熏得本王头晕。”沈恪漫不经心的敲了敲椅子,宁远当即上前,抬了人便跨上台阶。

“怎的这么早就过来了,也不多睡会?”许氏收敛起表情,搁下茶盏向着苏杳杳招手:“快过来坐着。”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沈恪开始试探她,让她着手调查案子,后来又悄悄递出关键性证据,方才解决此事。按照原本的计划,她这会应该是已经引起了他的兴趣才对。

苏杳杳蹙了蹙眉:“不要动她们。”

“我说我说。”其中一人立马指向清月:“她是魏大人安插到将军府的,有一年将军围剿山匪,那匪首便是她的爹娘。她视将军为杀父仇人,所以……”

而这个时候,隐藏在黑暗里的沈恪却低头笑了笑,夜色遮挡,看不到他那双阴狠的眼:“果真有趣。”

紧闭的房门内,时不时传出苏杳杳悲悲戚戚的抽泣,和苏承业耐着性子安抚的声音,外头的丫鬟们复杂地对视一眼。

苏杳杳走近她面前,一把擒住她的下巴,迫使着苏婉莹抬头,猝然而来的动作,惊得她浑身颤抖。

傍晚的时候,苏杳杳坐在临窗的桌案前,摊开一张宣纸,提起狼毫笔慢慢画着,朦胧的烛火摇曳出氤氲的光,同样也照出她紧蹙的眉头。

相较于库房里那个,此洞要稍稍大些,为了瞧得更加仔细,她将火折子吹燃凑到洞口。

脑海里深埋起来的记忆在翻腾,她不喜欢暗色,觉得那颜色太过沉闷,于是沈恪便改了多年习惯,开始着浅色衣袍。

门外,余舟毕恭毕敬站在苏承业身侧,看着他时不时瞟齐王一眼,依旧搞不懂,为什么这事要让自己来办,他是将军的亲信不错,可这样会不会太怠慢齐王了。

面对沈昀阴寒的目光,苏承业毫无惧色,事情非他所为,且皇帝年岁虽不高,却是难得的明君,他怕什么。

苏杳杳脑中灵光一闪,难道说上辈子沈珏没有对自己下毒手,不止是因为那封放妻书,还有这块金牌的作用?

苏承业回神,看着眼神坚定的女儿,心中无比复杂,“俏俏放心,爹一定护好你们。你先回去吧。”

苏杳杳看了眼桌上的箱子,冲秋霜招手,附耳细细嘱咐一番后,扬声道:“猫已经给你送了过来,我还有事便先走了,以后记得管好你的猫,再乱跑,丢了性命都不知道。”

苏杳杳往前踏了一步,问道:“这些年,你都在以我的名义往庄子上送银子?”

苏杳杳听着都疼,想要伸手拍一拍她的背,又怕再刺激了她,只能低声问道:“你没事吧?”

沈恪烦躁地蹙眉,从有记忆开始,他时不时就会做这样的梦,不论前半截梦境是什么,最后总是会出现那场大火将她吞噬。

“哦?”沈恪是真的有些意外了,若真如此,这个苏杳杳倒是个趣人,“继续跟着她。”

前一世,没有发生过她中药与沈恪被关在一起,也没有杜若的背叛,从而牵扯到苏婉莹与官银一事,很显然,这些已经超过了苏杳杳的预知,她必须给父母提个醒,让他们防备着幕后黑手。

“我不是害怕这个……”

杜若疼哭了,她觉得自己对苏杳杳的了解还是太少,没想到她洒脱果决的外壳下隐藏的是一个变态,什么都没问就直接卸了她的下巴,若还不说实话,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苏杳杳开始作妖,接连干呕好几下:“你洗手了吗?”

室内还有暗香萦绕,红木立鹤顶炉上一颗塔状香饵倒流着乳白的烟,浓稠似水沿着鹤脚汇集到底座的莲池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