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被点名让苏薄红眼神略沉,这才将视线移到了高坐在龙椅上的女子身上。

只是鸣玉轩中早已多日不曾传膳食了,问起下人来,都道不知,连总管都只是摇头。

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被抽走,颤抖着手将药碗放回托盘,林星衍抓住身边小侍,厉声道:“出去,弄清楚怎么回事!”

“殿下。”转过身来,国师阴鸷的脸上笑意隐隐,“今日是你大婚之日,怎么有兴来寒舍。”

“老师。”苏薄红唇角勾着,脸上笑得悠然,亲切地又往前走了几步,转而对国师的仪仗道:“今日国师身体不适,朝中麻烦通报了。”

林星衍身上已有了近八个月的身孕,行走之间很是艰难,只是这些都比不上用自己的双眼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世界来的令他感到百感交集。

祈紫宸冷冷哼了一声,显然这个答案的说服力,实在太小。

即便有灵丹贵药,所拖延的,不过是时间而已。

“君攸……怎么,不高兴么?”才一踏入沈君攸的“云澈阁”中,苏薄红就被人撞进怀里紧紧缠住,犹自微热的液体从领口里灌了进来,让她不由心中一紧。

不知道她在别扭什么,苏薄红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神色却不似玩笑,看来她竟是今日真要了自己这只手去才肯救人。

墨昭华的心渐渐地沉了下去。

树梢上挂着几片残破的衣物碎片,有别于苏薄红身上的玄色衣衫,从纷乱污迹中微露的白色,令她不由眉头微皱。

她身后的几个侍卫真要动手,却被一个苍老的男声打断了动作:“王女大人,不如让老衲来吧。”

她叫他拂羽!

脚步突然顿住。

“今日如此好花如此美酒,大家却也不用拘束了,都坐下来赏花喝酒吧。”苏薄红见他害起羞来,却也不再继续,反是向在周围侍立的侍人们道。

没办法,只要是人,就不会不在发现自己好好的一觉醒来之后居然不但置身在另一个空间不说,还正压在另外一个男人身上运动这种事之后还能保证绝对意义上的冷静。

感觉到他身上的衣物很快被冷汗濡湿,苏薄红神色略动,顿了顿开口问道:“如何?”

医官不敢看她,只是答道:“世女已稍落下些许,只要公子再用力……”

“好了。”打断了她的话,苏薄红脸上全是没有表情的空白,“一炷香的时间。”

她的话是如此的绝对,令人全无反驳置疑的余地。

那医官自然也不例外,当下即可又低头按捏起来。

苏薄红全不当一回事一般,低头去吻沈君攸沾着汗水冰凉的额头,只平素里向来优雅严整着的衣领微乱,似是被谁不耐地撕开了一般。

疼痛就如同一波波的潮水,此起彼伏地将沈君攸一次又一次地淹没。他以为自己正在挣扎着,呻吟着,然稍清醒过来的片刻,却发现自己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腹中月余时时珍惜着的孩子,此时却像是最残酷的刑罚。

全然的黑暗之中,看不到希望,亦看不到未来。过去的一幕幕开始在眼前纷繁地闪现,耳边响起的似乎是风声,正与那一日以为自己再也无法见到那人时一般。

“……君攸……君攸。”

是谁的唤声,穿破了重重的雾障,传入他耳中?

“我在这里。再努力一点,好不好?”熟悉的声音,却是陌生的温柔语气。

他总是在逃避,总是在退缩,但终究还是会被她从迷雾中找出来。

那,这一次……

“殿下……”医官住了手,为难地看着来到自己身侧的苏薄红。

“无妨。你退下吧,我来。”

女子话中并未用上专属的自称,只是看着医官躬身退下后,自己取代了她的位置。

双手按上沈君攸高耸的腹部,原本柔软的所在此时却是异样地僵硬着。似乎略等了片刻,苏薄红眸色终于变沉。

君攸,我信你,也信……你对我之信心。

暗含内力的双掌在男人的小腹处缓缓推按,触及隐隐人形的轮廓,更是加力促其下行。

剜心刮骨一般的疼痛令沈君攸疼醒过来,发不出声音,无力握紧双手,唯有在急痛中变得清晰的视线,落在半伏下身的女子身上。

“……薄红……”

无声,唯有翕动的苍白薄唇寂静地做出这在自己心中已唤过千遍名字的形状。

似有所感应一般,苏薄红倏然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勾唇浅笑,伸手抚上他濡湿的鬓发,应道:“是我,我在。”

如释重负一般安心地半阖上眼,垂下的手却似放弃一般地毫无生气。只是这般的平静只不过片刻,血肉生生被撕扯开的剧痛再一次让沈君攸从彼岸回到此世。

几乎要让他灭顶的疼痛过后,腹中再感觉不到孩子的动作。

全身顿时变得冰凉,艰难地睁眼,视线中满是疑问。

“君攸……”苏薄红起身重新走到他身侧,额上竟有隐约的细汗,广袖上亦沾染着暗色的血迹,“我们的孩子。”

沈君攸缓缓侧过头去,在瞥见被她抱在手中,虽然沾着鲜红血迹,却哭声却异常响亮的两个小小人形之后,终于再不坚持,放任自己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太女府的世女降生,正是普天同庆之喜。

虽则是“早产”,然这一对双生女儿仍是十分健康活泼,带入宫中觐见时,连苏季初都是十分喜爱的。

终于这椿喜事冲淡了太女之前侧君流产之痛,亦出了临渊阁,重新往云澈阁走动起来。

节气入春,笼罩京中近半年的阴冷也似随着消散了一般,看来今年又会是个暖春。

苏薄红下朝,不意外看到自己府中院内又是满满地堆了一地百官送上的“薄礼”,连着今日苏季初在朝堂上赐下的,无一不是巧夺天工、争奇斗艳之物,只是若论兴致,自己却是半点也欠奉,不过照单全收,收了之后也便忘了送礼之人罢了。

正欲从旁行过,衣袂飘动间却引落一片浅绿礼单,正巧落在身侧。

本该视若无睹径自行过的,却不知为何,俯身拾了起来,手指抚过单子上描着的精致喜字。

原来并非礼单。

却是请柬。

当朝国兽娶之喜,她这个太女自然是不能缺席。

怪不得这几日总有人看着她欲言又止,原来其中蹊跷却是如此。

只不过那当事人之一,今日朝中才见,仍是一若往常般清圣凌然,不沾点尘的样子,到底还是全不介意,他已是她的人了。

将请柬笼在袖中,苏薄红唇角浅笑依稀。澹台无非啊澹台无非,你究竟是错估了我之执着呢,还是有意的试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