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1dquo;解马?——据说解刀一刀可以在一碗酥油茶的时间内解尽一匹活马的全身之骨,解罢之后,马的心还是跳着的。右面不远的沙地上,正躺了一个人。那人眼空空的,双目不畏日光,直向上看着。他的&1dquo;解马刀就叼在他的嘴里,白闪闪的,只不过比匕略长一点——一寸短,一寸险,这人敢仗不足半尺的兵刃成名,想来一身技业非同小可。

她口里轻喃地说着,嘴却已强硬地向韩锷口中袭来。韩锷还不习惯这种被动,本能地抗拒着。可他的牙齿虽闭得紧,方柠一恼之下,忽地在他坚挺的鼻子上咬了一口。韩锷一痛之下,松口一叫,杜方柠的唇已移了下来,舌头就这么闯入了他的口中。

这时两人相距还有两里许。韩锷坐下马快,不几步就已奔到。他翻身下马,急望了一眼,果见那人是王横海所差遣来的人马中的一个。脸很熟,但却叫不出名字。只见那士兵嘴唇干,眼睛微睁着,已是半昏迷状态。韩锷心里忧急,一把解下马鞍边挂着的水囊,身形一跃,已到那人边上。他伸手揽颈,就要扶起那人,把水囊就向那人口里灌去。

韩锷一愣:谁?他在朝中认得的人可不多。心中却在想:怎么今儿和方柠在一起,那盅毒却象没有作?只听杜方柠笑道:&1dquo;自从我斩了张掖防御使后,朝中仆射堂那边的文官想来吓破了胆,北庭都护府重建的朝议虽是他们提出来的,但却没有人想来。也是,你一个江湖浪子,加上我这个有名的豺女,又是这么的荒天塞外,没个规矩,搁谁谁也不想来吧?最后,仆射堂那边领命前来的却是你的一面之交:古卓。

他一个城一个城地报下去,最后轻轻说了四个字:&1dquo;我们羸了。他的手指忽然痉挛,他在心里道——&1dquo;是我安排了好一场有计划的送死与屠戳!身边的丰美长草下就是他不能无视的磷磷白骨。小计忽用力抓住韩锷的肩膀:&1dquo;锷哥,那些人不是你送去死的,不!他们也有他们的不得不,也有他们的梦。只要到了疆场,各人只能担负各人的命。你的责任就是那样的!他抓向韩锷肩膀的手抓得很重,似要让他在麻木中感觉出一点痛来。

草烟中有毒!——韩锷这才惊觉。那女子果然狠辣,只听她淡淡道:&1dquo;谁跟你说我刚才烧的就是徒然草了?徒然草经过练制的是只有一把,要烧,我还舍不得呢。不过如果不引你情急失察,这迷迭香要想迷倒你太白剑客,只怕药力虽强,却也是千难万难的了。

他说及他的亡姐,却并无伤痛之意,韩锷倒是心头一惨。只听小计嘟嘟囔囔道:&1dquo;我今天真倒霉,怎么老被人搬着脸儿看来看去的&he11ip;&he11ip;我今天脸上长花儿了?韩锷听说,奇道:&1dquo;又有谁搬你的脸了?

韩锷的嘴里忽很苦很苦,喉中甚至有了一丝腥腥的意味——原来是这样。他苦苦地道:&1dquo;那么,前日杀的那吴军需,他贪赃的事你其实早就晓得了?而他的那些帐,本来也不是他一人的帐,怪道数目会那么大,怪不得他临去时会有那样的遗言。

他心里转念,一时沉吟道:&1dquo;一举解决只怕也难。朝中的那些人想来读书读多了,以为打仗跟做诗一样,提笔间顷刻杀人百万,实际哪有那么快的?王横海将军如能精心操持上三五年,也许西北一带,可以一平兵患。

她本是一个务求事功的女子,但这一刻,她心里却反常的想起:她其实并不要韩锷如何:哪怕他并不如何大胜,哪怕惨败,她只要他平安就好。

余小计走到韩锷身边,看着韩锷疲惫已极的泛青的脸,低声道:&1dquo;锷哥,你已有三天没合眼了。申时快到了,还有一会儿时间。你也闭眼睡上一小会儿吧。韩锷微一苦笑,——说起来,只有在小计面前,他才不用装得那般生铁一样的平静了。只听他问:&1dquo;咱们咋日派出的诱敌的五十余骑到底怎么样了?

可最可怕的却是人心。杜方柠望了一眼,一眼已见到守城之人的气色,只见不只是居延士兵,连龙禁卫的人脸色都变了。就是武鹫,也面带惨淡,似是已在做最后的无益之斗。不远就是居延王与他的王妃,居延王已吓得抖抖欲动,直欲避下城去,杜方柠冲他们那面扫了一眼,见却是朴厄绯娇俏的身影这时显出一点挺立之姿,扶着居延王,在支撑着他不倒。

韩锷一愣,月色下只见到那少年的侧脸儿:尖尖的下颏,大大的眼睛,颊上一块淡淡的青记,却已褪得差不多了——自从吃了祖姑婆的药后,那青记似乎就开始消退了——那少年身段机敏灵利,却不是小计是谁?

车上的年轻人伸出一手遮眼向城头望去,口里开声道:&1dquo;汉天子使韩锷,有请宗咯巴说话。伊吾城头静了一静。有一刻,才有一个粗黑脸膛,中等身材,壮实实的羌戎人站出身来,叫道:&1dquo;我是。

韩锷本不愿如此虐杀,但当此危局,似乎只有此等残酷才可骇住敌人,也才能尽量少杀伤些性命。院中人还是头次见到有汉人如此悍猛。韩锷并不停手,长剑带鞘连击,已一剑剑拍中院中羌戎之兵的琵琶骨。只听一连串骨裂声传来,然后猛地腾身房顶,高喝道:&1dquo;我是汉家天子使!恶已诛,哈木儿身死。焉耆城父老,从此护城之责由我韩锷掌控。

天近破晓的时分,许是因为心里太过宁逸,韩锷竟睡着了。等醒了时,却见天边已吐出一抹鱼肚白,而自己竟枕在方柠的腿上。夜寒霜重,身上居然披了方柠的斗蓬。他只觉惬意地看了那天边一眼,心里还在朦朦胧胧,似乎一点甜柔正在自己的心头泛起。

韩锷心中大奇,一时忙于杂事,又要到宫中与居延王通报此事,商量这龙禁卫的安置与以后的粮草供应,直到午后才有机会见到杜方柠的面认真说话。只见杜方柠这两天想来一直都在疾驰,忙得脸儿都似没功夫洗,乌眉皂眼的样子,人也黑瘦起来。韩锷疑惑问道:&1dquo;这三百龙禁卫却从哪里来的?杜方柠见四周没人,低声道:&1dquo;其实这不是什么龙禁卫,而是我从洛阳召募而来的三百豪雄汉子,有不少是我们杜姓中的家将部曲,就由&1squo;断纹’武鹫统领着,早就来了,一直在张掖北两百里石家堡等着。我料你这次西行使命必然艰厄,带他们来是为压服一下场面,多少也象那么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