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种担忧几乎时刻折磨着她,折磨得她全无力挽居延之危的喜悦。白日里她还能勉装欢颜,与全城同庆。可离了人群后,一抹忧郁就已爬上了她的眉梢,她的额上已细细地生出了几道细纹。如果在以前,这必让她烦恼的。可&he11ip;&he11ip;现在,只要你平安,就是我满头皱纹,却又如何?

但他面上的神色必须是凝定的。大雨里,他头一次重入了中军之帐。这帐蓬久已准备在这里了,这里是石板井西三十里处的&1dquo;阿淖,翻为汉文就叫&1dquo;黄茅障。这里,每到春来,大雨数日之后,方圆几十里内,就会成为一片沼泽之地。他已预先派留的有熟悉此一带地形的人先做斟查,以暗记标清楚了所有的深沼泥泽,绘成地图,与帐下诸旅。这里有他麾下三军在等着他。所有预先做的埋伏此时都该已经到了动的时候了,连城骑下的二营、七旅俱早已派了探马候在此地。韩锷的面前就摊了一张地图,他冷冷问道:&1dquo;倾、覆二营的探报可在?

连居延王与王妃都已一日数次上城督战了。可今日,城墙下的攻势格外劲疾。城东的守卫已然告急,接着城北,城南,同时告急。居然有数十羌戎士兵仗着攻城梯冲上了城东的城头,如果让他们拚上一刻,马上数百人会涌上,站住脚跟后,只怕转眼城池即破!

韩锷一惊。斑骓虽性子桀傲不训,但即是自己把它交托给连玉的,它也就一直很听话。别的马丢了也就罢了,斑骓怎么也会丢?他轻轻一欠身,只听连玉道:&1dquo;本来这好几天,那斑骓见到新来的汉马后不知怎么就象有心思似的。头几天,我放它出去吃草,有时它起兴来,就会跑得不见,但最后还是会回来,好象玩得很高兴似的。我因为宣抚使太忙,也就一直没跟您说。可今天一出营,它又跑远了,我骑着别的马儿也追它不上,以为它象以前一样玩玩就回来了。没想尽等着,却一直没回来,我骑着马儿到处去寻,却也找它不到。夜都黑了,还是没找到&he11ip;&he11ip;

车上,一个年轻人高挑挑的身材一根瘦硬的木头似的直立着。他的车辕边上竖着一旗,旗上大书了四个字:天子使韩。

却见来者五人中,居中一人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汉人。那汉人身材高挑,看到他眯着眼睛一笑,说了一句半夹生的羌戎语:&1dquo;你是哈木儿?

韩锷收拾好东西,一时却并不想睡。他们营帐本在城外,不由信步又到了那小细湖边。心里也不知怎么想的,明知方柠此时该已回城睡去了,可,那里毕竟曾留下她适才坐过的痕迹。

战罢银河悬青索

她口气里一片倦怠,似已颇倦于这个世事。韩锷一直静静地听着,也默默地在想。这时他的眼睛忽直盯向杜方柠,似要从她表面的倦怠下体察出她的真心来。杜方柠就这么倦倦地被他看着,慢慢地就矜持不住,眼里似慢慢地就要燃出一把火来。看到她眼底的火,韩锷唇角就轻轻一牵地笑了。杜方柠恼道:&1dquo;你笑什么?

韩锷听她玩笑,竟叫自己&1squo;韩宣抚使’,不由一笑:&1dquo;还是先去居延吧。

那一晚的夜却极为宁静。似乎天地也为自己骤翻骤变的脸感到不好意思了,羞怯怯地沉成一片静默。方柠用一块巾帕堵住水囊的口,略略沾湿了后试静了自己的脸。她本还想要韩锷也擦擦的,韩锷却正自抱膝远远地坐着,一身尘土已大致被他抖落,剩下的一层薄薄的灰已掩不住他骨子里那一份峭拨了。

临水,莫问春风动杨柳&he11ip;&he11ip;今人做人多自私,我心不悦君应知:

韩锷情知他是调笑,口里含笑道:&1dquo;我倒不是什么善长舌辩之士。就是舌辩,也总要咱们边上三军硬扎得住,我这所谓宣抚才能小收功效吧?他唇角微微浮起一丝冷笑,似在哂笑着自己的这个所谓使命。却听王横海正容道:&1dquo;韩兄,老朽倒要求你一事,你务必答应。

那汉子一咬牙:&1dquo;他们果然耐不住,要开始奔袭了。

但那利大夫分明适才见了瞿立风采,敬他还是个有种的汉子,不忍眼见城南姓今日这么不明不暗的倒在围攻之下,所以宁愿给他们一个磊落而败的机会,这不能不说是他的一念血性。韩锷在刁斗上正自沉思,底下那场中那洛阳王的嫡系见已无可挽回,只有低声道:&1dquo;利老,在下请教了。

小计冲他吐了下舌头做个鬼脸。两人正低声絮语,那车子已然行到关卡,想来车中之人位份甚尊,那关卡上人拦也没拦,由着那车子长驱直入。

他这一纵之时,却远远看见有几条夜行身影在不远的屋瓦上奔跑,心里一时好奇,摸了剑,一耸身,悄悄向那一追一逃的人影起落处跟去。

小计道:&1dquo;没什么,只是突然全身都酸痛得一动不能动,好是难过,人都象跌到了冰窖里。他的一双眼里满是恐惧。

清水么打得嘛磨轮子里转磨口里淌的是细面宁叫嘛

那歌山的山场却并不远,中间有些山峦遮挡,其实相距麦积崖也不过三四里。韩锷未近前时,已听得场中歌声雷动。他一走上那个高坪,只见绿树细草间,却有数百个年轻男女或三五结伴、或彼此捉对地玩笑着。大家都是方圆百里内外赶来的,似乎平时生活也苦,这今日一乐却是多日聚攒的劲头的爆。一时有个有名的歌把式开口带唱,无数的人或远或近的跟着和去,兼有人卖弄,一单调的歌竟成复调,听来只觉繁音骤响,端的悦耳,也说不清最好听的声音是谁的了。

那女孩子的牙齿甚是整齐,她似乎也得意着自己个儿的牙齿,没事儿就在那儿呲着嘴笑。这时见韩锷望来,她有些羞,却并不躲,反把一双眼睛大大地向韩锷脸上盯去,似在品鉴他的相貌一般。倒是把韩锷闹得脸上一红,忙忙回头,心里道:自己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这么被人看过呢。他这么想着,脸更红了,埋头茶碗,却在那粗瓷大碗的苦茶里也略略喝出了一丝甜饴之意。

好一时,韩锷调息方毕。但到此时,他却全无睡意。他怔怔地坐了一会儿,自己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这种心头空空的滋味让他好是难受。不该想的不能去想,该想的却不知道还有什么。怔了会儿,他心头这时却想起方柠:她在洛阳城中可还&he11ip;&he11ip;好吗?洛阳城中多危难,她一个女孩儿,却可以一个人撑上多久呢?

他们此行本没有目的。这一耽搁,没想就耽搁下了。他们住的地方叫做九斗村,侧近城廓。这里靠近渭水,四周都是黄土,干旱少雨,土地贫瘠,又是高原上的平原,昼夜温差很大,风景平淡。他没事时想起答应余小计的话,就开始教他些入门功夫以消愁破闷。

只听他仰头尖叫:&1dquo;锷哥,我陪你!你我一起到地下苦练个三四十年,等这姓俞的老头下来,那时,我要亲手把他剥皮裂魂!

于逃逸之际,只怕那人厚如城池的防备或可小小疏露——韩锷也不敢真的有此奢愿,但起码,可以把那人带得离小计尽量远上一点。他照护小计以来,还从未有一次如这般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受。

他撕下好肥的一支腿,递给韩锷,笑道:&1dquo;锷哥,你一天没吃东西了。

长庚为他至爱,还是师父传与他的,从来还未有伤损。那一击之力却震得他头上束之冠几欲开裂。韩锷一时面色惨变。他头上已散乱,情知如此下去,自己必败,忽就合身扑上,竟与路肆鸣斗起快来。他这一击,已全没了道家清空宁静的用剑旨要。旁人看了,只道:&1dquo;韩锷要完了。他心已乱,道门剑术最怕的就是心乱。路肆鸣却眼光一亮。旁人都以为他三数招内,他必得大胜。可韩锷剑路却一变,竟于危如悬丝之际逼出骨子里的潜力来。他的剑法一改道门旨要,竟变得飙狂勇悍,气血两盛。当年师父曾说他这么使剑状如疯狗,那不是道门剑术,而是野兽般的战术了。韩锷也曾惭然而笑,不过师父责罢后又喟然叹道:&1dquo;不过,要不是为了你骨子里这份勇悍,我也不会收你为徒的。道家剑术养生极好,但若用于技击之中,一意为空,最后只怕害人害己。看起来飘然一剑,无迹无踪,其实好多子弟也就误在了这个&1squo;空飘’二字之上,太不切实。为人习剑,到不了太上忘情的地步,还是不要太空的好。小锷,你剑式脱俗,但算不上我道门弟子。道家剑法于你不过是一层表皮罢了。论到你剑法的根底处的那股飙狂勇悍,与为师我取径不同,但也确实是让你得以独立自振的风骨所在。

他看出那青铜爵来势里蕴力奇巧,一时也猜不出到底是何家何派的功底。他来不及看那说话之人,却猛地张口一咬,那青铜爵于眨眼间已然飞至,韩锷一咬就咬住了杯沿,可一口钢牙还是如受重力,他就势向后一倒,卸去那酒爵上的劲力,趁势也把那爵中之酒向口中倒下。他这可不是饮,而是倾江倒海的倒了。那大爵中装了好有两三斤的白酒,其中小半就这么半泼半洒地被倒入了韩锷口中,其余大半却全泼湿在他肩颈上了。

他一扑就扑出门外,只见门前地上放了一个托盘,托盘上二碗一著,其中一碗半是白粥半是菜肴,菜做得极精致。另一碗内却是翠翠的豆苗汤,一望之下,就觉好吃。可送来的人却早已人影不见。

可据说,才容双绝的卫子衿,却于十六年前就已死了的呀!

可他才才跨出一步,就已觉出不对:他师父太乙老人精研易理,于天下阵式无所不窥,韩锷虽兴不在此,不解布阵之道,但解阵的根底心法还是很明白一些的。这阵式如果出自&1dquo;十诧古图,那必然来自荒野已极的&1dquo;大荒山一脉。他情知这种野怪之阵原本控制的就是人的内心,那一种最原始的对荒野的恐惧,在恐惧中,你往往会失去判断。十诧图说到根底里,道理其实就是最简单的山野中人常会于夜半遇到的&1dquo;鬼撞墙了。只是它繁复深奥,艰涩无比。可韩锷才才踏出一步,却觉得眼前光景却不似那十诧古图所讲究的幽深茂密了,只见那院中景物,忽清晰得让人觉得不真实起来,一堂一舍,俱都稳稳当当、堂堂皇皇地座落在那里,脚下适才的曲径似乎也变得直了。可是这直通大道却更让韩锷产生一种恐怖感:这是什么?怎么连师父也似从没有提过?

只要再稍微晚一点点,他们可能就要进不了城门了。于小计听着店外不远处城门口关门的声音。韩锷在灯下却掏出一幅丝绢来,那还是那日他在轮回巷里余家旧宅的小楼上得的。绢很旧了,但丝质很好。但再怎么好,总是陈丝如乱草。这些日子里忙忙乱乱,心绪不静,以至韩锷一直还没有拿出来细看。帕上的墨迹很枯瘠,只有两行字,要仔细辨别才能认得出了:

利大夫看他几乎是捏着鼻子地把那杯酒喝了下去,面上才似满意。喃喃道:&1dquo;这酒可以管你一年。以后,如果有什么心脾不适,你可以来找我。可我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办法了。你最好找到那下盅的女孩子,想法儿让她给你解了它。她多半对你有情,如果这样的话——其实也简单,你只要跟她做过一次,这盅就自然而然的不解而解了。

这么闹了近有小半个时辰,再往前,就快靠近那个韩锷前些日曾终日买醉的白堕酒家了。韩锷知那驴子怕再也受不住这等快跑,放缓了马儿步子,等于小计慢慢追来。

这是一个橙红色的城市,连城中的尘土甚或都带着一股香气。而洛阳城的早上尢其是一个橙红色的清早,因为昨夜笙歌尽处犹未散尽的烛烟,因为早起时洛河之上蒙蒙浮起的人间水气,因为天津桥上聚堵拥塞的、人们睡了一夜、重新养足聚集起的种种欲望,因为&he11ip;&he11ip;暖阳初曛&he11ip;&he11ip;

吕三才这才又看了她一眼,忽哈哈大笑起来。半晌笑罢才道:&1dquo;这才是方女侠的庐山真面!方女侠如果不威,我吕某倒要认为方女侠也不过是一个仅只娇骄二字就可以形容尽的庸俗脂粉了。

——余姑姑早就说过,连紫宸也卷入了这桩恩怨。他们一定是恼方柠出手,在利大夫手里夺得了他们本想要拿的于自望留下的事物,而他们又万万不愿那东西落入&1dquo;城南姓之手,才会有&1dquo;紫宸一星对方柠之逼。

天下谁人不识君?这句话分明隐有深意——没错,当今天下,凡是通于技击之道的人,怕还少有谁不知道&1squo;索女’方柠的名字是和韩锷连在一起的。古卓今日置酒到底是什么意思?洛阳王不是很不想他插手近日洛阳城中的一件事吗,为什么还专门遣人来点破方柠一姓近日有难?难道这&1dquo;难与洛阳王还不相干?

他低着头不敢看向韩锷。韩锷一呆:是呀,他为什么没有想到去找余姑姑?那个女人,虽只有一双盲眼,却似能把自己的深心与这个世路统统看透的。他一拍腿,呆呆地想着,全没注意到于小计面色划过的一缕惭愧。

眼看就要走了,他心里却反生徘徊,想起月斜楼上那一张晓露芙蓉般凝着泪的脸。心里这么想着,手里的缰绳一时便松了。他看着已慢下步子来的马儿足下面临的岔路口,心里不由一团乱麻似的迷乱起来。真的要走吗?真的要走吗?此生就这么决绝一去,永不再见?他咬咬牙,狠狠心,催着那马儿向西行去。可马儿放蹄一奔,韩锷那面对搏杀利诱时犹能坚定的一双眼这时却不由自主地闭上了。他感到眼泪在自己心里流淌的声音:原来真的要走,原来真的只能走!乐游原呀乐游原,乐游原上,那三年畅快的清游就此无踪了吗?但不走又待如何!她&he11ip;&he11ip;原来早已是别人的妻。就算他心底其实本该恨她却没有一丝一毫对她的恨意,但,这一道即定的关阻,她跨得过吗?他又跨得过吗?跨得过也未见得就可以跨呀!因为那后面还有她的家人,她的根源,她的支脉,她的担系,好多好多的牵绊&he11ip;&he11ip;

他的两个哥们这时却已不及看他,龙门老二只见韩锷一拍之下,那流星锤被击中铁链,链子猛地一软,那锤头竟倒转锋势,直向自己头上反击而来。这一击,自己的力加上韩锷的力,怕不击得头颅俱裂?他大骇之下忙收劲,可这时哪还来得及?却见韩锷已飞身而起,以剑柄一撞,就撞飞了那流星锤头,锤头一偏,险险从那老二耳边擦过。然后韩锷剑尖连鞘一点,已点在了他气海。那锤头飞起后奔,龙门老二执索之手已无力把持,手一松,那锤子已破帘而飞,&1dquo;咚地一声砸在了店外的泥地上,竟砸出了好大的一个坑。

两个字后,他就再找不出别的话来。因见那于小计哭得实在止不住,他一拉于小计的手,就按在身边的凳子上。那凳子上放了一个蓝布包裹的长条事物,布里的东西硬硬的。小计一愣,韩锷已在他耳边轻轻道:&1dquo;这就是&1squo;长庚’,你一直想要看看的&1squo;长庚’。

——她要开口了,她马上就要自承以一杯掺了&1squo;眼儿媚’的捻儿茶毒杀了一个当朝五品大员,她要开口了!

他扬起头:于婕呀于婕,当真只象她表面呈现的那样,只是一个孤弱的身负血海深仇的孤弱的女子吗?怎么事情越到后来,韩锷越觉得她的心思深不可测?——韩锷、韩锷,难道你当真花煞当头?

那&1dquo;鬼的心情却似已瞬间凝定:&1dquo;可笑,可笑,我是于自望,世上之人难道真的要当面才能相识吗?

于婕舔了舔唇,笑道:&1dquo;不错,我见过你,只是你从没见过我。

董家酒楼上,韩锷与古卓相会的地方这回却是个雅座。那座位被三扇绢面屏风围了起来,屏风上的翎毛画得颇为雅致。窗外就是熙熙攘攘的街道与那条隔断南北的洛阳河。韩锷和于小计才进酒楼,就有个店伙迎了上来,把他们让入了那个雅座。

候健愣了下,喉里&1squo;哼’了一声,一张手掌,那枚银戒脱落于地。一耸身,人已飞跃了几下,翻墙而去。那女子捡起了那枚银戒,不知怎么,一望之下,似颇有失望之色。定了定神,才回头向楼上道:&1dquo;多谢恩公。

韩锷一怔,他掌中双剑不自谦的话,确实可以说是名动四方,只是,这一个洛阳城的瞎女人怎么会知道的?那女子似明白他心中疑问,笑了下——她面上一笑,只见面上皮肤就一阵牵动,让韩锷都不敢细看。只听她道:&1dquo;我这个瞎女人虽不能看,但好在,有损则有益,我还会嗅。韩公子是六天前到的洛阳城外吧?却一直在洛阳城外踌蹰不进,不知却是为何?早在那时,我就嗅到了这久未出世的&1squo;长庚’与&1squo;含青’两剑的气味了。

那外乡人不由哑然失笑。他行游万里,见识极多,自不会信这些鬼神之事。心里略搁了搁,也就把这一夜奇遇的事摞下了。

他愕了一下。然后,她就象以往的习惯一样,对自己所有的迷团从不略做解释,转身就走了。这三年,每一年都有那么两三个月的相伴吧?关左一带,甚或都已盛传开了这一对&1squo;乐游双侣’的名头,但他对她的了解,似乎也不比其它人多上一点点。

韩锷的脸也白了,他的手伸向军令,犹疑了一下,然后,才终于狠心大喝了一声:&1dquo;斩!帐下鸦雀无声。那人没想到会是这般严厉的惩罚。他望向韩锷,只见韩锷的脸也是白的——这还是他头一次喝令斩杀手下将士,但他不能不这么做。

那人出帐前,却回望了韩锷身后的杜方柠一眼,惨笑道:&1dquo;韩宣抚使,以你军令之严,御下之慈,我无话可说。这件事我错了,我不该贪心。可是这世上,贪污的并不只我一个呀!跟起那些大人物比我又算得什么!我可真的算是一个冤!他的声音凄厉,韩锷也脸色苍白,一个字没说,强镇定着坐到帐罢,也没叫手下呈上级,却命令好好葬,专派人回去抚恤其关中家小。

那天事罢,他独自驱马奔向居延城外,在荒野里痛哭了一场。他也不知道自己倒底在为何而哭——为什么呢?为那些不得不战死于沙场的将士?为了那个他不得不斩的这个军需官?还是为了&he11ip;&he11ip;

总之,他只觉心中充满了无数的郁懑与悲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