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喝道:&1dquo;你在干什么?半夜三更的,还装神弄鬼!

这里靠近洛水。洛阳城即为两都之一,按制也设有天牢。因为天牢中往往多设有水牢,所以长安的&1squo;天牢’侧近渭水,看来洛阳城也同此制式。

韩锷还没有全清醒过来,问道:&1dquo;什么事?你先起来再说。

韩锷一愣,他知道这银戒的来历——&1dquo;紫宸是当今朝廷大内侍卫中绝顶好手组成的一个组织的密称,所谓&1dquo;紫宸银戒,声震九重。在长安城中,技击圈内,可谓无人不知。能当选&1squo;紫宸’之人,必是在某一项技艺上已是不得了的高手。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惨遭断腕?而且是在这楼上?这楼中究竟生过什么事?紫宸中,以他所闻,并不知道有哪人只余独掌的。

那小孩儿笑道:&1dquo;我不知道,但我姐姐知道呀。

那外乡人点点头。

他可不愿在大街上被人瞠目对视,装做没注意自又转头去看那栏外落日。可虽掉过头,还是感觉到那带刀捕快的目光仍粘在自己背上,心里不由微微不快,想:再这么被他盯下去,桥上人就会注意到了。他伸直身子,有些慵懒地晃晃脖子,也顺着轿子的方向向前走了两步。

韩锷一拧眉:&1dquo;是什么人?

于小计脸色一沉:&1dquo;城南姓。

韩锷愣沉吟道:&1dquo;城南姓?

于小计叹了口气,&1dquo;大哥还记得我那天说过的话吧,不是洛阳王那句,而是下句:城南姓、北氓鬼,河洛书、定舆图——在洛阳城皇城之南,一向住着有两个世代簪缨的旧族,一家姓韦,一家姓杜。他们在洛阳城可谓势力久固了,就是跟东宫也一向往来甚密,在洛阳城当真是一方望族。旁人都称他们为&1squo;城南韦杜,去天尺五’,足可见出他们的权势之盛。那一天跟于自望在&1squo;滴香居’中见过一面的人就是&1squo;城南姓’中韦家的人。

韩锷皱眉问:&1dquo;韦家的什么人?

于小计若有深意地看他一眼,脸上不知怎么就有些异色:&1dquo;一个女人。

韩锷愣了愣,只听小计道:&1dquo;也就是韦家这一代当家的少夫人。

&1dquo;韦家这一代只有独子。她也可以说是韦家的掌家之人了。她和于自望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但好象,于自望走时神情甚是惶惑。

韩锷点头沉思,半晌道:&1dquo;好了,你再出去给我查查,可有你姐姐的消息?还要找个好杵作。我睡一小会儿。你小子,即是为你姐姐的事,就多累累吧。

小计果然勤快,闻声就又出去了。

韩锷这一觉睡得沉实,到傍黄昏醒来时,心里却有一种恍惚之感,似乎隐隐有着什么不安。他一睁眼,只见小计正在床边眼也不眨地看着自己。他微微一笑:&1dquo;怎么,可打听出什么消息?

于小计笑道:&1dquo;小计出马,又怎会空手而回?韩大哥,今晚我就带你去见杵作。洛阳城最有名的杵作却是一个蓝老人,只是他已收山多年了。另外,我听人说,昨晚北氓山上炸尸了——于自望无头的尸身被人从坟里刨了出来,不知去向。不知是什么人干的。

韩锷一笑:&1dquo;是他自己蹦出来的。

小计微微一呆。韩锷眼中微现沉思。一抬头,见小计的脸上隐有忧愁之色,便问道:&1dquo;怎么了?不开心?

只听于小计嗫嚅道:&1dquo;我听他们说,明天一早,他们就要审我姐姐了,是在大理寺的&1squo;有南厅’。那是洛阳城有名的凶险所在,选在那儿开堂,我姐姐怕要多半&he11ip;&he11ip;古卓说他已过问过此事,三司会审,他也要去的。

韩锷一愣:&1dquo;这么快?

小计点点头。

韩锷想了想,又问道:&1dquo;城南姓中的两家一向交好吗?

于小计道:&1dquo;何止交好,他们还是世代姻戚之好。要知韦家这一代的少夫人可正是杜家的女儿。

韩锷沉吟道:&1dquo;那、他们与&1squo;五监’&1squo;九寺’关系一向如何?

于小计把嘴凑到韩锷耳边:&1dquo;大哥,他们好象关系也不错。我听说,他们城南姓与&1squo;五监’&1squo;九寺’中的大多人俱是东宫一党。他们一向与有&1squo;一台’和&1squo;三省’&1squo;六部’支持的&1squo;仆射堂’是死对头的。当今天下,朝廷中据说东宫与宰相相争颇烈,这是我姐姐说的。她说:我们要想报仇的话,势单力孤,如想有成,只有借助这个机会了。

韩锷一皱眉,心中已隐觉此事中涉及的争斗当真深不可测。所谓鱼知深水而不详,自己为了找寻方柠,错卷入这段朝野之争中,只怕当真错了。

他扬起头:于婕呀于婕,当真只象她表面呈现的那样,只是一个孤弱的身负血海深仇的孤弱的女子吗?怎么事情越到后来,韩锷越觉得她的心思深不可测?——韩锷、韩锷,难道你当真花煞当头?

这一夜,韩锷和于小计可谓都跑得辛苦,直到近四更天,才有暇小睡了一会儿。一清早,他们又早早起来,赶到了大理寺&1squo;有南厅’外。

于小计看着&1squo;有南厅’前那庄肃的大门和门前的石头狮子,心里不觉微生怯意。这&1squo;有南厅’是断决东都大狱的所在,阴沉肃杀之名久传洛阳,他的小手在韩锷的大手中不由微微有些抖。

韩锷轻轻握紧了下他的手,安慰道:&1dquo;不怕,有我在,你姐姐应该没事儿的。

&1squo;有南厅’中,三司正在升座。刑部、大理寺、洛阳司守衙门俱有人来。今日主审的却是大理寺副卿周无涯。他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只见他踱着方步与刑部吴槐、洛阳典守楚绍德及御史古卓一起走了出来。他们相互间拱了拱手,寒喧客套了几句,便入了座,周无涯就开口喝道:&1dquo;带疑犯!堂上堂威一喝,于婕就被带了上来。她面色略显憔悴,身着一身囚衣,却掩不住那窈窕的身段。

堂上三司中人似也没想到犯人竟是这么个柔弱的女子,心中都愕了愕,周无涯开口道:&1dquo;犯妇报名。

于婕低头禀道:&1dquo;于婕。

周无涯道:&1dquo;三月十八日你可在天津桥上?

于婕点头称是。

周无涯又道:&1dquo;你与洛阳尹于自望有何冤仇?竟如此冒然行刺,擅害朝中大员,可真不知王法吗?

于婕忽仰头一笑,她的脸色映着&1squo;有南厅’中那黑沉沉的匾牌木柱,微显菜色。只听她尖利道:&1dquo;王法?你们冤纵之案、擅杀之人只怕比小女子要多多了,又何曾一思王法?不说别的,当年轮回巷中一场血案,各位一直未能彻查,那时怎么不提什么王法?

周无涯面无表情,喝了一声:&1dquo;多口!

说着面色一沉:&1dquo;你当真一定要本司用刑吗?这行刺一事,你到底认也不认?

于婕扬头笑道:&1dquo;认!我怎么不认?我只恨杀他还太晚了些就是!你不必问了,我与于自望有一门血仇,人是我杀的,杀人偿命,那又如何?只可惜,我仇人还未能杀尽就是了。

说完,她向周无涯面上狠煞一望,周无涯也被她看得心头一乱。他见果然牵连到轮回巷当年血案,心中似有避忌,并不深究于婕口中的&1squo;一门血仇’,竟不再问她什么,口里道:&1dquo;带证人。

证人却是&1squo;厚背刀’候健与天津桥上那日在场的轿夫、百姓等人。这一翻询查质证却颇为琐屑,费了半天工夫,好一时才算完。人人都画押具供后,周无涯向两边人侧顾笑道:&1dquo;此案已证据确凿,看来再无疑处了。各位大人,咱们现在就拟词宣判如何?东宫太子也曾有令,说此案重大,不用待到秋后了,斩立决就是,——各位可有何异议?

洛阳典守楚绍德答道:&1dquo;如此才好,还是太子想得周到。否则城中流言蜂起,不如早斩早抚民心为是。

周无涯又望向刑部吴槐与御史古卓。吴槐不作声,古卓也皱眉无语。那周无涯便提起朱笔,就待写判词签。——此签一,即是&1squo;斩立决’,于婕此生,只怕已挨不过明日午时三刻了。

这时却听堂下忽有人叫道:&1dquo;我有异议。

堂上之人大惊。古卓一抬眼,于婕却面色微暖。她缓缓回头,却见身后大门口内正跃进二人,正是一手牵着小计的韩锷。门口衙役侍卫犹待拦阻,韩锷的身形却似慢实快,从他们眼前那么晃过,竟无人来得及伸手相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