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无情人暗换,旧游如梦空肠断……”

不知名处,一阵轻柔婉转的歌声,飘在烟雾蒙蒙的树林中。歌声甫半,便是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声。两匹长毛白马缓步走出向西南方行去,白马上坐有俊男俏女,女的正直芳龄,男的略显幼稚。那少男喃喃自语:“师姐又在想师哥了!不知师哥他还好?”

少女脸颊羞红,憎了少男一眼道:“你胡说些什么!我只是瞎唱,浑不解词中相思之苦、惆怅之意。哪里是在想他了?”

少男仰头望天,夕阳西下,漫天晚霞映得天空一片金黄,落日余辉渐渐透入树叶繁密的树林中,心想:“再过些时辰便可到达林家桩了,黎师姐与露师哥相遇,定会缠绵悱恻,将自己隔在一边。”想到这里,心中一阵酸楚楚地难过。

那个叫黎落的女子见他神色凄然,不明其想,寻思:“天色渐晚,林弟弟一定是担心天黑行走不便。”明眸流转,宛尔一笑道:“晓枫,别害怕,有我在呢!师姐会保护你的!”

林晓枫身心一震,面颊羞红,避开黎落的明眸,呐呐道:“师姐,我不是害怕,我……”

黎落回眸望了林晓枫一眼,嫣然笑道:“傻小子,快跟上,天黑之前我们必须到达林家庄,把龙宫岛岛主的信件交给你爹爹。”拍马翩然前行。

林晓枫点头应了一声,轻轻拍打马屁,挟马跟在黎落身后。

晚风和煦,幽幽吹过树林,卷起漫天花絮,洋洋洒洒四处飘荡,落满了二人的全身。林晓枫心中一呆,想起小时候与黎落并肩坐在樱花满天飘飞的樱花树下,说说笑笑的诸多往事,那种温暖而刺痒的感觉传遍了全身。

黎落行得远了些,见林晓枫久没跟上,掉转马头,见他正望着纷纷扬扬的花絮呆然出神,瞧得有趣,越想越觉好笑,忍不住“噗嗤”笑出声音,拂袖挥转,片片花絮绕着她的雪白衣袖飞舞。席卷成一团,推向林晓枫。一阵清风徐来,花絮落满了他的头和肩头。黎落站在一旁看得“嗤嗤”好笑。

林晓枫拂开眼前花絮,痴痴道:“师姐,你又在捉弄人家了。”

黎落白了林晓枫一眼,娇身晃动,飞身上马,悄生生坐到马背上,笑道:“傻小子,就会呆,快点跟上来,不然你就要落单了。”

林晓枫“哦!”了一声,连忙点头,拍掉身上的白色花絮,纵马跟了上去。黎落轻轻一笑,勒马与他并肩同行。一阵幽香从黎落身上散出来,浸入深心,却在他心里泛起淡淡忧伤。

落花飞舞,蝴蝶盘旋,涛声隐隐,一轮孤月倒挂树梢。两人哼哼唱唱,说说笑笑,骑着白马奔跑在树林中。

马蹄声蹄踏蹄踏作响,林鸟惊飞。行了一大段路程,眼见明月在空,云淡风清。林晓枫望了望四野,黑压压的树林波涛起伏,听得风声萧萧,心中微微悲凉。抬眼望向前方,苦笑道:“师姐,你看前方是不是快到林家庄了。”

“白痴!”黎落忽地骂了他一句。林晓枫大吃一惊,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愣愣看着这个黎落姐。

黎落瞪了他一眼,道:“自己家门都不认识!”翻身下马,疏了疏白马身上长长的鬃毛,道:“下马啦!”牵马走出树林。

林晓枫强笑一声,凄然下去。

天色已暗,二人牵马爬上山坡,远远望去,见到那熟悉的庄园,大为欢喜,林晓枫突然扔下白马,飞奔而去,大声呼喊:“爹爹,爹爹,我回来啦!”黎落“哼”了一声,道:“这傻小子!”跳上马背,牵起那条白马追上林晓枫。

还未到庄园前,他二人已觉不大对劲,庄园门墙上竟无人回应,连人影也不见一个,四周寂寥,诡异森森。

黎落暗惊“不好!”相互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疑,同时扔下白马,加快脚步,向庄园里跑去。不多久,他们跑进庄园大门,霍然惊心震骇,只见庄园中横尸遍地,林家庄四百人口,大大小小,男男女女都躺在地上,尸体僵硬,血流成河,随着晚风吹过,血腥之气,扑鼻而来。

林晓枫浑身大震,惊叫一声“爹!”急步奔向庄园大殿,却见整个庄园殿堂已被大火烧成一片废墟,那里有林清阳影子。突遇这种陡变,他忽地全身颤抖,双脚一软,跪在地上,嚎声大哭。

一个身影从废墟中缓缓地爬了出来,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抓住他衣袖,颤声道:“枫,枫儿。”林晓枫一惊,霍然清醒,只见林清阳满身是血,扶住林清阳失声哭道:“爹!爹!爹爹!你怎么了!”

林清阳抓紧林晓枫的手,微闭双眼,嘴唇颤抖,将一颗金光闪闪的龙珠放入林晓枫手中道:“爹,爹等了你一天终,终于盼到你到来,这是林家庄拼了几百条人命才保住的水龙珠,你……”

“爹!”林晓枫哭道。

林清阳道:“不要打断,爹快不行了,让爹一气说完。”林晓枫心中剧痛,咬紧牙冠,手指深深陷进土壤中,隐隐浸出了鲜血。

林清阳吐了口血,喘了一气,眼神幻散,道:“枫儿,你,你带着水龙,水龙珠,去风情岛去找一个姓鹤的岛,岛……”一口气提不上来,手上一松,瘫在了林晓枫膝盖上。

“爹!”

林晓枫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

夜色深沉,星汉无语,林风萧萧,四周漆黑一片。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得阵阵的低泣声,林晓枫霍然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大叫道:“爹!”大口喘气,双手颤抖,泪滴涟涟。适才昏死过去时,他脑中满是凶恶鬼脸,鲜血白骨,许多妖魔鬼怪与围着林清阳在天空激斗,林清阳口吐鲜血,从天空栽落下来。

“爹!”他惊叫一声,扭头一看,林清阳正躺在身旁,身体冰冷僵硬,显然已死了几个时辰。

适才端的是噩梦连连,他周身汗水淋淋,俯身过去,跪在林清阳身旁,轻轻将林清阳眼皮合上,撰紧小小拳头,失声痛吼。

凉风扑面,浸入深心冰凉。他泪水朦胧,伸手去擦拭,却涌出更多泪来,迷蒙中看到不远处,台阶一角,孤单单坐着一个女子,双手抱着膝盖,脸深深掩在长长的秀中,怔怔地望着夜空,低低抽泣。

夜风簌簌吹过,不知是风声还是脚步声惊动了她,那女子迟疑了一下,慢慢转过头来。

“晓枫!”

“师姐!”林晓枫张大了嘴喊了一声,却那么低窃。四行眼泪,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滑落。

两人对视,他伸手去揉揉脑后,缓缓走了过去,坐在黎落身畔。

仰头望天,月悬中天,清辉普照,头顶夜色沉沉,仿佛要压落下来。

“师兄!”他忽地想露小羲和郭佰伍,惊叫一声,猛地站起身欲要寻找。

黎落叫住了他,望向那被大火烧成废墟的殿堂,凄然道:“不用找了,整个庄园我都搜察过了,没有找到他们,也许……”话到嘴边,却化为无声的眼泪。

他心口悲痛,突地扑倒那黎落怀中,幽香环绕,越想越是难过,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黎落轻轻抚摸他的头,道:“晓枫,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林晓枫呐呐道:“我不知道,爹要我带着水龙珠去风情岛找一个姓鹤的人。”说着,眼泪水在眼眶中不停地打转。

黎落道:“你知道风情岛在哪儿吗?”

林晓枫摇了摇头道:“师姐,你呢?”

黎落道:“我也不知道。”

两人默然无语,眼见明月逐渐西沉,时间飞逝,林晓枫突地想起一人道:“我们去清凌寺找我师父。”

黎落一愣,道:“去清凌寺找你师父?”

林晓枫道:“我是出生在清凌寺,奕清大师授过我武功,我们去找奕清大师,他老人家定会帮助我们的。”

黎落一个女儿身去清凌寺,颇为尴尬,但也一时想不到办法,点了点头道:“我们先把林伯伯他们的尸体掩埋掉吧!”

黎落牵起林晓枫的手走到林清阳尸体旁,将林清阳掩埋掉后,跪在林清阳坟前,林晓枫心中默默誓:“我一定要灭掉魔龙教,替爹爹报仇。”握紧拳头,狠咬牙关又道:“不灭魔龙教,誓不为人。”二人又掩埋了数人的尸体,坐在地上,歇了一会,骑上白马,一走一个回望,带着许多辛酸、不舍、痛与恨走出了林家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