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光开始变得闪烁不定,良久没有说话。我不知道原来这也会成为他的弱点。

人,并不多,也就十几骑的样子,瞭望的哨兵先现了,大家顿时紧张起来,马上鞍、剑出鞘,几骑探马奔驰了出去,询问那些人的来历。

“夜了,早些休息吧。”他笑着说。

“……多谢王爷。”忖度半天,我竟只能回答这么一句话。一切言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说了出来,徒增悲伤而已。

但没人敢说什么,战战兢兢走上前来,伸出犹在哆嗦的手指为我号脉,然后众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奇怪。

“大阿哥去忙吧。”

“是。”胤褆应着话,一边走上前来,站到帐内的地图前,“刚刚接到的战报……”

虽然福全宅心仁厚,但他的军事指挥才能却不容质疑。康熙欲再次亲征噶尔丹,因上次便是福全挂帅,这次便也想让他出马。不过福全近几年已经很少参与国事,康熙便叫我去他的府上,探听一下他是否愿意。

康熙二十九年之后,不知出于什么考量,皇帝一年之中总要抽个时间让未成年的皇子们出来到我的饭庄住上几日。我想,或许是想让皇子们放松一下,也或许是让他们体验一下民间的生活吧?

我笑着,缓缓迎上前去,躬身一礼:“奴婢见过裕亲王。”

我摇着头。

他松了口气,这才转向南宫凌:“春流,这样下去不成!把她的毒彻底解了吧!”

“静茹,你醒了!”郑睿似乎时刻关注着这边,我一睁眼,他立刻有了反应。

“所以啊,”我打断了她,“这次我一个人去。”

我们来到上书房,门前守着两个小太监,我于是说道:“皇上说了,让太子殿下回去休息,你们都下去吧,这儿没你们的事儿了。”

如此暴怒在他身上并不多见,但每次那种泰山压顶般的威势都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我和月梅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警戒。

我搀着他走了几步,胤禩走了上来,请安道:“儿臣见过皇阿玛。”

因为生母的出身,胤禩一直有些被排斥,而他自己更是经常显得自卑,总是默默站在一众皇子中间,闷不吭声。平日里的文章武功,无不尽力做好最好,生怕落下了一点点会遭人笑话,所以他年纪虽小,功课却是不比任何人逊色。但毕竟孤单惯了,经常可看见他如今天这般,一个人躲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独自打时间。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并没有接话。虽然《西洋新法历书》已经刊行多年,但那从来就被认为是一种历书,其后的理论原理从来不是中国问人们的研究对象,更遑论一个国家的皇帝。他虽然一直以来喜好西学,却从未摆脱过传统儒家的束缚,西学在他眼里,不过是“奇淫之技”,有些实用价值,却是万万不能作为治国之术的。星体学说,此刻在其源地欧洲尚且属于被严厉打击的范围,更何况闭关锁国的近代中国?如此“离经叛道”的思想,无论康熙如何崇尚西学,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可以轻易接受的,更有甚者,若不是此刻说这话的人是我,康熙怕早就命人拉下去关入天牢了!

“什么?”他回过头来看我。

服侍他睡下,我轻轻走了出来,胤礽叫我去,说有东西给我,我可记着呢。

他逗弄着胤禵,转头对我笑道:“敏敏,过来看看朕的小小子。以前的大都是你看着长大的,这个出生时你都在外面,还没见过吧?”

“敏敏,别再离开我了好吗?不要再一次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站了起来:“我去准备一下,当初约定一个月时间就是因为今天晚上刚好是那要求的日子,你也准备一下,既然要回到过去,你就必须抛弃现在所有的东西。”

我的眼眶不由湿了,眼神从戒指移到他脸上:“大师,我决不能让他为了我变成这样,我想要帮他,想要让他恢复正常,我应该怎么做?”

说笑的正是吴彦。他在早上上班,看到我眼眶的阴影之后笑着问我。

“你……怎么这么傻……”我又要落泪了。

我被他逗得笑了起来,他拿出手里的文件,说道:“这是古董买卖的文件,你看一下,还有些手续要办。”

就算曾经再不满,就算曾经有过再多怨怼,在这一刹那都得到了救赎,直到我一直在他心中,这就够了!

我的心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匆匆向老大爷说了一声“谢谢”,我头也不回向着门口冲去。

“那就这样了,罗小姐,非常欢迎你加入我们‘博玉’文化。暂时请你在财务部门工作,以后还需要我们共同努力,把这个企业办好!”曾总站了起来,热情地跟我握手。

福全苦笑一下,叹了一声。

我又转向胤禛:“四阿哥乃是龙子,身份尊贵更是不能有半点闪失,此次我与你们分道扬镳,必定会尽可能掩藏形迹悄悄潜回北京,路上辛苦,四阿哥何苦跟着我遭罪?”

胤禛愣了一下,刚好说话,我却把目光转向了盆楚克。

“贝子胆识过人,又武艺高强,本是最适合的人选,只是……”

我微拧了眉头,略过后面的话,但盆楚克何等人也?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会心一笑。

“我盆楚克在此誓,必然效忠曦敏姑娘,恪尽职守,便是粉身碎骨也要保得姑娘平安回京,若违此誓,则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突如其来的誓言,福全和胤禛听了,不由都是一愣。

我定定地看着他,问道:“贝子,为何要如此之重的毒誓?曦敏不过是个奴婢,如何能让贝子以高贵之躯做这种事情?”

盆楚克笑道:“敏姑娘,在下早已说得很清楚了,姑娘是聪明人,难道还要在下再重复一遍么?”

我凝视着他,许久,才轻叹一声,缓缓说道:“贝子,不瞒你说,我对于毒誓这种东西,从来都不信的。只是,若是贝子与我在一起,而生什么意外的话,我未必会有事,贝子却无论如何难道罪责,这一点,贝子该是知道的。”

他笑着点头:“这是自然。”

我逆时空而来,注定不老不死,如此慎重,只不过为了腹中的胎儿着想。但若是我的孩子真出了什么事,那不管盆楚克如何掩饰,康熙都不会轻饶了他。所以我才会如此变相警告,若他想要借机做什么手脚,最好还是三思而后行!

胤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忽然说道:“敏敏这话没错!如此说来,我也不能不去了!阿玛把你的安全交给了我,要是你真出了什么事,他可不会认我这个儿子的!”

听他说得好笑,我差点笑出声来。此时福全也道:“是啊,敏敏,四阿哥虽然年纪小,却也该好好历练历练了!你就带上他吧!再说,他好歹是个皇子身份,紧急的时候,也许能起点作用。”

我看了他们一眼,知道他们是担心盆楚克会对我不利,才会执意要胤禛跟去。不过经过刚才的一问一答,我现在反倒不大担心盆楚克的忠心了,想想有这么个人物跟着,胤禛应当也不会有太大问题,便点了点头。

于是就这么定了下来。福全仍然按照原来的计划上路,而我、胤禛和盆楚克则悄悄离队,从另一方向潜行匿迹,前往北京。

接下来就要去做各自的准备功夫了。临走之时,我叫住了福全。

“王爷,我了解你,一如你了解我。此次分道扬镳,是为了你我的安全着想,若是王爷想打着我还在的旗号招摇上路,我会如何做王爷也应当很清楚了!”我看着他,认真地说。

他神情一滞,然后苦笑:“敏敏,你……好了好了,我答应你,绝不会自作主张了!”

我看着他,欣然一笑,轻轻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