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才想起来,要去与他对话,他竟然能让我静心下来。不得不说,契机是很重要的东西。我曾经很不愿意去钻研宗教的这些东西。偶尔听闻几句,觉得有点意思,但也不过如此罢了。这么认真地坐下来,慢慢读、慢慢写,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敏儿,你到底怎么了?仔仔睡得挺好,你从十月一直看到腊月,你究竟在担心什么在害怕什么?”

“进来。”

幸好,还有过这样的日子,可以回想追忆,可以存放酵。也许再过若干年,又是不同的景象。想起纳兰给大觉寺写过一词,记得不完全,只有最后一句“此时相对一忘言”还清清楚楚。

四十二年正月,依然是太子,四爷,十三跟着皇帝南下。

十五岁的莫儿,在我的凝望中,突然就灿烂地笑了,“也是,莫儿也很辛苦的,他们可不能这么容易就幸福。”又歪着头问,“莫儿是不是很坏?”

我又几次三番叮嘱君武,你家里的那几个小子,也好好管一管。孩子长大是一眨眼的事情,不要等到以后再来后悔。

事实证明君武在组织和宣传方面是很有才能的,以往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挥的地方罢了。

小年的时候,君武给我了一个名字,路晴川。其他资料全无,弄得挺神秘。

结果他嘿嘿一笑,咧着一嘴的大白牙,手往我腰上一抹,我就尖叫着跳起来,“你们两个还有完没完啦!恕我不奉陪了!莫儿,小林子,回府!”

第二日淑慧来的时候,我才惊觉,她竟然生得这样标致?整个人婷婷玉立,满面红霞的样子,无论哪家公子哥儿见了,都是要神魂颠倒的。可我家四爷,不是常人呐。

王婶瞅了瞅他,脸上的细褶子就更密集了,“好模样,丫头可得看紧啰。”

我斜了一眼十三,“怎么这么不小心?”

结果她道,四爷在草原的时候,还有颇多的讲究。就连一个瓷碗上的花样,他也能扯出一堆心思来。还以为……

“奴婢并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

“可就是因为一大家子人,那才寂寞。”我望着远处山谷里将红未红的树木,幽幽道。

见苏嬷嬷拎着食盒进来,仔仔一把扒开我,扑了上去,拿出一块绿豆糕就往嘴里塞。

第一个注意到敏儿的人,并不是我,而是二哥。

我虽有些吃惊,但仍是冷冷道,“太子爷这样说,敏慧自觉有愧。不过,敏慧以为这并不是交代不交代的问题,一条腿抵两条人命,终究是轻了。您说是么?”

“主子,跟着您真是琉璃的福气。一道进宫的珊瑚,就没奴婢这么好命了。”

我的脑子里又被扔进一个炸弹,“七十五?他怎么没有胡子?脸上的褶子也不多,还身手敏捷?说没了就没了?老天怎么这么不长眼?”

“别的事儿,你一样也不着急。建房子能急么?”四阿哥半是责问。

“我教十三十四卖东西,是不想他们两个总被胤禟那个奸商欺负。你都不知道他们两个被胤禟诈了多少好东西去。”我白了他一眼,还提前几日的事情呢,笑就笑吧,我根本不太care这个。

“不进则退……还有句什么,奴才也不甚清楚。爷在书房砸东西呢。”

我问,赫舍里皇后喜欢牡丹的,对吧?不过琉璃怎么可能知道呢?

“白先生也教你几何了?”他并不怎么惊讶。

这群人中间数老十最积极,上窜下跳的在一边忙活。

九阿哥终于受不了我们默默对视,开口道,“葡萄还我,估计你们俩也没心思吃了。”

“皇上以为喜欢的人,这么容易就能找到么?”我反问了一句。大概老康以为丫头们,尤其是满人丫头们的心思都很简单,人生的至高理想就是嫁给自己心爱的人,为其生儿育女,携手渡一生。可我觉得他故意给我这种错觉,一个会亲征葛尔丹的皇帝,怎么可能如此简单地考虑婚姻问题?不过是设个圈套,哄我跳进去。

“我撒过的谎多了去了。”

“四嫂,四哥在门口等你呢,说是就不进来了。”

其实十三说请客,说了很久,我一直没抽出时间来。并且这顿饭吃完,该画句号的也就画上了,再见便不知会是何时何地。所以,一直在等一个好天气,等一个好心情。

费扬古生前最郁闷的事情就是大儿子,满以为他能跟自己一样,做个八面威风的大将军。可大哥从小就不爱念书学习,也不爱舞刀弄枪,只喜欢懒着赖着,吃点贵的好吃的,玩点值钱好玩的,去逛个青楼捧个姑娘,遇上个流氓赖皮跟人掐上一架……活生生地完美演绎“纨绔子弟”四个字,就连他生出来的儿子都跟他一个德行。额娘虽不是他的亲额娘,但费扬古临终前交代又交代,他虽不成器,却也干不出大恶大奸的事情来,你能护着他也就护着点。额娘点了头,还拉了我也点头。后来我便跟大哥说,大哥该怎么玩儿还怎么玩儿,只需谨记一条,离那些阿哥们远点,别去招惹他们。我说话他一向也还听得进去,大概是因为我管着他的钱呢。不老实点,会被断了财,那还怎么快活得起来?这回倒真是脑子热,跟九爷争起女人来。京城女人那么多,干嘛非要跟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九抢?麻烦!可见老九之前,先得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一边的丫头给我上了茶,然后对阿九似恳求道,“公主,您还是去躺着吧。一会儿奴婢又该挨训了。”

“有事么?怎么不叫王顺儿来?”

啊?这么善解人意?这么温柔体贴?我顿时泄了气,刚才还满脑子想着怎么消极抵抗呢。对于自己的这种矫情,我也很奇怪。不过仔细想想,情有可原。生完仔仔之后,我们便没有亲热过。有点生疏,有点紧张也算正常。还真不知道以前当做玩一夜情的那种心态上哪里去了。可能是做了妈,潜意识里认为得改邪归正。

却又听见杜小小丝丝分明,毫无杂质的嗓音,“四福晋下帖子过来,杜某随时候命。”

闻言他只看了我一眼,又转头跟仔仔两个人念起今儿师傅教的《爱莲说》。

四阿哥出差,多半都是她跟着的。也是,谁出门不带小蜜,带那无趣碍眼的大老婆?况且大老婆得留下看场子。出了门,怎么甜蜜怎么温存,随便。可回来了,我在那儿坐着呢,她还摆什么谱?明里暗里拿话刺了她好几回,还是不懂看人眼色,塞外那点谈资,估计她打算一直用到明年再去了。我这四爷嫡福晋,可不能这么窝囊。

每每与他的那抹孤独狭路相逢,我心里不是没有怅然的。其实,我们并不像。这些年的相处,就算我不去主动了解他,也会知道他的很多脾性,不为别的只因离得太近。我认识的四阿哥客观来说,不奢靡、不放纵、不偏私、不徇情、不懒惰、不贪色……嗯,优点还真是多。而我懒,甚至懒得动心,长处却只得一项,贤。

我一皱眉,“不等。”

一会儿功夫,就听见有细微的脚步声。这李倩茜,永远一副小媳妇儿模样,走路生怕踩出一点声音来,轻到让人讨厌她的刻意。可四阿哥说什么来着,至少她有心。我当时听完就在心里冷哼,这叫什么话?敢情是说我没心?

“爷只说不让我出去,莫儿只是去给我熬碗粥,爷怪罪下来我担着。”

“是。”

等莫儿走了,我便坐下来,吃饭。

可过了很久,莫儿都没有回来。

苏培盛放了小林子进来。

“小林子,快说怎么回事?”此时的我,一颗心已经蹦出嗓子眼儿,慌乱不堪。

小林子战战兢兢,“爷不让说,否则会打死奴才。”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打死你?”说着便伸手去捶他,但没两下我就已经累了。

“主子别动怒,当心自己的身子。奴才就这在这儿守着您。”

我知道他这人的性格,也拿他没有办法。连莫儿也没回来,看来是被胤禛扣住了。

到底是什么事?

肚子里那个还不肯安静,一直踹着我,弄得我坐立难安。

“宝宝,哥哥不会有事儿的。”我自说自话,可心里像是被掏了一个大窟窿。

慢慢等着天黑,不言语,不思考。

到了晚上,我不肯上床,在院门口拍打着,“谁在外面?去跟爷说一声,放我出去。”

“回主子,奴才刘连峰。爷吩咐,不能放您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