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悦向一个屁股翘翘的女孩问路:‘知不知道一个中文名叫拿五的酒吧,看电影的。’女孩连忙点头:‘知道知道,下午放一部叫小母的电影。’己悦怔怔望着女孩,开始搜索记忆:我们在哪里见过,intheroom?inthelab?inthebar?inthebed?然后深情叫了女孩一声:‘噢,小母。’

我坐在takefive那么久,包括写完日记,喝完血腥玛丽之后,眼泪始终流不出来。决定中断悲伤方面的想像,开始联想电影。比如《重庆森林》里阿武一失恋,就会去跑步,让体内的水分蒸掉,这样眼泪就不会流出来。仿佛很有道理:跑步这么私人的事情。

它在水磨石地面走时,声音又过于刺耳。它只提醒一件事:迟到三十分钟。

“你从来没有过高潮吗?”

“合租。”

“体育素质班的宠物,永远考不及格的50米跑。”

“所以我现在宁愿抽劣质的烟,坐公共汽车,吃五块钱的快餐,做一个快乐的灰姑娘。我终于有了这样的力量。半年了,我写不出任何东西,像一根朽木。真不如去死。”

我抽烟已经好几年了,一直不上瘾,所以一次在酒吧与人聊天,淡淡地吐出烟,说:“男人对我来说,像烟一样可有可无。”而有个中文系研究生,一位已婚男人曾为我留言:“别像风一样飘来飘去。”那时正与他交往甚密。

也许我们都习惯了生点儿什么,固执的眼神开始毫不隐瞒地在一条线上来往,有那么几秒,他来了一个深呼吸,与我对抗下去,正是投我所好的默默燃烧。

玻璃房子里只有几个男人,不知道几个。我坐在外面的排椅上看书,正对玻璃门,门开了,飘出一缕Blues音乐,出来一个男人,在眼前晃过,又一个男人,把背影丢给我,还有穿着深蓝色衬衫的,理着平头的,穿着球裤的。很偶然一次对视,我不知自己的眼睛里写着什么,但对方仿佛在说:我们的聚会是原色的,太单调。

“是你,哈哈,你一年没有见我了。我们,我们还做爱?”那端传来无所适从的叹息。我好像在调侃,好像不怀一丝羞涩,天真得语无伦次。

某天,他郑重其事地揭示酱子是谁,可写了半天还是含糊其辞,就是她了,就是个代名词。一切女性都有充当酱子的权利,在他的文字中来来去去。概念情人就比如:我凡是写到“他”的时候,我可以不用“他”,一律用“树熊”。

3

邻居第一次拜访,不,第一次不得不告诉我,我的房间生了什么,气味应该是从浴室的窗玻璃传过去的。可,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吧,我想;没那么严重吧,我继续提示。邻居将信将疑地回去了,我随即现,浴室的窗玻璃被封上了——它朝向邻居的廊道?

“你还可以找到当时理的地方和那个师傅吗?”

当然,我能出正常人的声音,还可以像正常人那样阅读,所以我看到他的文字,他在描述一个穿荷花牌内衣的女人,显然穿这个牌子的是另一个像我一样突如其来的女人。

“我没有。”

好吧,动手了。在墙上找一个缝隙,在假的顶部找一个缝隙,取一根水泥钉,拿起锤子,狠狠砸去,砸去,到第五下时,棕红的东西就老实地挂在墙上了。没有脸、没有眼睛,把它转一个60度,很好,像侧头微笑的我。

“顺子,把我的电话号码告诉我。”

“你没搞错。我看看,还在呼机里,没有删去。”

顺子低头按呼机时,我面无表情望着他,他浮着一丝笑意,目光摄人。

“顺子,我刚才跟你的仇人在一起。”

“谁?”

“你要杀的新疆人。”

“是吗?我在日记里杀过他,他却让所有人知道我杀人未遂。”

“他已经走了,不喜欢这个祷告与眉来眼去的地方。”

“是吗?”

顺子一抬头,现我正盯着他旁边的人,诡秘一笑。

“他叫乔治,职业杀手。”

“是吗,橙子给我提过这个人,他应该改名,比如叫容器。”

容器一言不看着我,我目光落在他鼻梁那颗清晰的黑痣上。

《苏州河》马上开始。名叫马达的男人骑着一辆摩托,从城市的一端到另一端。寻觅他爱过的小姑娘。顺子坐在我的旁边,他像新疆人那样打瞌睡。容器在离得不远的吧台,我忍不住几次回头去看他,目光碰在一起时,心会轻微一阵疼痛。他的脸在昏暗中,很容易找到。

一见钟情的俗套,我想节制。因为我有个经验,它无法避免无疾而终的俗套。

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回头,焦虑,一场灾害将要降临。在空空荡荡中,依靠回忆度过了漫长的日子,害怕有太具体的事情生。况且与丹尼刚刚住在一起。我的手心有些冰凉,我想离开这个地方。

电影一结束,我便推门而去。感觉整个体重都集中在了心脏,橘色高跟鞋的声音像是别人的。那条坡很长,突然踩了一下裙摆,意识到自己处于慌乱。出租车总是不来,终于来了一辆。跳上去,听到的是电台的声音:

“孤单的人那么多,快乐的人能有几个。”

接着是情感热线节目,一个男人问为什么爱总是那么难,为什么跟自己所爱的人总是不能在一起,却要跟自己不喜欢的人过一生;主持人告诉他先要懂得爱,才能获得爱。

“换个频道。”

司机从容地把拨弄一下按钮。车里的空气凝滞。我努力去想别的事情。我想广告,怎么表现江边大道的长,一人说,用装满红的、黄的、绿的、蓝的、橙的颜色美酒的酒杯,排满整条大道;另一人说用运动、玩耍、谈情、眺望等系列生活场景的照片拼成一条逶迤的江岸线。我想绿化地带为什么总像公园一样热闹,每个早晨都有许多闲人在绿荫下闲聊,一个老人用辨不清原色的网袋斜背一把旧式的折伞,像古代的武夫,还有一个患痴呆症的少年,傻呵呵地笑,拼命摇晃他妈妈的手,一挣开就高抬腿往前跑;我想恐龙化石展,海报上是一条恐龙分成两部分,腰部至尾巴是骨架,腰部至脑袋是原貌,许多六岁以下的孩子去参观,排成恐龙一样的队伍,他们的老师有的穿透明的黑纱上衣,跟迪厅里领舞的小姐一样……

终于到家了,华西街44号602号房。傍晚七点,垃圾已经被收走。打开门,丹尼已经在里面,他在我不在的时候放黑豹的音乐,正是那家喻户晓的“你到底爱不爱我”,见我回来,热情迎上来亲一口,然后换了张cd,《村上春树爵士印象》。

“你可以不换。”

“你对村上情有独钟。”

“除了你,我喜欢很多东西。”

“那你为什么跟我在一起?”

“生活呀,喜欢是幻觉,不喜欢才是真实的,我一年四季随时情,只有你让我落到实处。”

“迟早有天我会受不了的。”

“不单你,我也在忍受,没有情人的世界一片黑暗。”

“那你去找呗。”

“都消失了。”

“我不愿看到你念念不忘的样子。”

“那你希望我有新欢。”

“如果我们在一起真的很勉强。”

“不是勉强,是惯性,像许多互相取暖的人那样。”

丹尼不出声了,这一晚,我们没有拖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