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丰小说网 > 白发魔女传 > 第卅二回 漠漠黄沙 埋情伤只影 迢迢银汉 传恨盼双星

卓一航苦笑道:“怎不记得?”那时候,要不是白石道人横生枝节,他和玉罗刹也不至于闹出那许多风波。

草原上的集会,本来就没有很严格的“会场秩序”之类的,所以一个酋长的女儿跑人来找父亲,众人也不以为怪。

只听得白魔女道:“是呀,你乃贵家公子,一派掌门,竟然肯受这塞外风霜之苦,你那位练姐姐应该感激不尽了!”语存讥诮,意思是说:这又有什么足以称功道劳,值得挂在口边?卓一航不觉一楞,急切间无辞自辩。冷笑声中,白魔女在山峰上一跃而下,卓一航惊叫一声,但见衣袂飘扬,一团白影,随风而逝。白魔女已运绝顶轻功走了。

有些人怀疑她是从中原来的女盗,跑来向晦明师查询她的来历。还有人劝晦明师和她比剑。晦明师一听,心中有数。想道:这一定是玉罗刹无疑,但不知她如何会白了头。她远来回疆,一定是遇到失意伤心之事了,料不到她喜欢找人打架的性子仍是未改。

和客娉婷动手的那名骑客武功甚是不弱,使的是北派劈挂掌,手脚起处,全带劲风。可是客娉婷得的是红花鬼母的真传,红花鬼母当年以一拐双掌,纵横江湖,武功非同小鄙,掌法刚柔并济,劲力内藏,厉害之极。客娉婷虽然火候未到,可是掌法使开,回环滚斫,那名骑客已是应付为难。

黄叶道:“话虽如此,但一航若对她念念不忘,无心做我派掌门,此事也终非了局。”

铁飞龙呼的跳出,叫道:“裳儿停手!”玉罗刹愕然收剑,那和尚、道士纵身退后,兴那旁观的老头站在庭院中的槐树下面,玉罗刹这才注意到槐树背阳的那边,吊着一个死人,体摇摇晃晃,竟是红花鬼母的独生儿子公孙雷。

慕容冲走到御苑低沉思,忽听得有人叫道:“慕容总管,你早!”慕容冲拾头一看,却是应修阳。蓦然想起此人亦是通番卖国的汉奸之一,想道:“我若要把他打死,那是易如反掌!但魏忠贤到底曾是提拔过我的人,我不帮他,也不必与他为敌。罢,罢,我慕容冲所遇非人,只好倒楣这一辈子,从此遁迹深山,再也不理世事了!”应修阳见慕容冲神色有异,甚为惊诧,上前拍慕容冲的肩膊。

那武官道:“袁相公在八里铺之役,大败满洲军队,谁不知道?我们的王爷钦佩得很。”袁崇焕心道:“朝廷便不知道。这个王爷能留心边关之事,确是不错。”

这几招急如电光流火,但就在这瞬息之间,玉罗刹已然冲到,罗铁臂叫道:“先救那个孩子!”石浩抢了孩子,已逃出十余丈之遇,玉罗刹叫声:“那里走!”足尖点地,三起三伏,急逾流星,霎忽赶到身后,石浩提起孩子,反身一挡,玉罗刹骂道:“不要脸的下流招数!”石浩突感手腕一,玉罗刹出手如电,拢指一拂,夹手将小孩抢过,月光下只见小孩面如满月,张口说道:“姑姑,多谢你。”玉罗刹怔了一怔,在这样的激斗危险之中,这小孩居然不哭,面色也并不显得怎样惊惶,还敢开口向自己招呼,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大胆孩子!

女喽兵见此情形,骇然说道:“老先生莫非就是威震西北的铁老英雄?”铁飞龙立如僵石,眼睛如定珠,脑海中正飘浮着铁珊瑚儿时活泼嬉戏的影子,对女喽兵的话听而不闻,就像立在山头的一尊石像。

红花鬼母大怒,龙头拐杖横扫直格,呼呼挟风,便在山寨之前与玉罗刹大战起来!

再说铁珊瑚带领民,犹如洪水冲破堤防,把城中的两千官兵,杀得死的死逃的逃,将县衙也一把火烧了,民打开粮仓,只见堆得满满的,其中还有好几年前的陈粮,民大愤,将粮抢了,然后再抢城中大户,闹到天明,每个民都抢了一两袋粮食。这些民声势虽然浩大,到底不是有组织有训练的队伍,抢了粮食,心满意足,呼啸四散。铁珊瑚心想,可惜练姐姐只要女兵,要不然把这些民聚集起来,立刻可成一支义军,攻占州府!天亮之后,民十九散了,铁珊瑚集合带来的女兵,幸喜并无伤损,也便出城回山。

唐努一点不知玉罗刹曾动过他的主意,感她救命之恩,用他们族中最尊崇的礼节向玉罗刹叩谢,并道:“若你有一日到天山南北,可一定要来看我啊。”玉罗刹平生从未试过内怍,这时却不觉有了槐意。当下把李自成的话转达,唐努道:“原来如此,中国加此广大,自然好人坏人都有,叛军之事,不必提了。”和玉罗刹一同过去拜谢李自成。李自成已和陕北群盗商议妥当。立刻派高迎祥手下得力的头目高杰和自己的堂侄李过,送他回乡。

白石道人默然无语,随妹妹走人内室。何绮霞道:“哥哥,你看申时怎样?”白石道:“人品武功都还不错。”何绮霞道:“我经此大变,益知婚姻之事,勉强不得。萼华和申时青梅竹马,自小相投。哥哥,咱们亲上加亲,你意思怎样?”白石道人和卓一航来回万里,经了这么多时日,已知卓一航并不属意他的女儿,又目睹了妹妹这场婚变,听了“婚姻之事,勉强不得”的话,面上热辣辣的说不出话来。何绮霞道:“哥哥,你说呀!是不是申儿配不上你的萼华?”白石强笑道:“妹妹那里话来,只要他们情投意合,我们做父母的也免得操心。”何绮霞微微一笑,叫来李申时和何萼华,把婚事当面说了。李申时傻乎乎的叫了声“舅舅”,何绮霞道:“傻孩子,连称呼都不懂。”李申时改叫“岳丈大人。”叩头行礼,何萼华抿着嘴笑,显见十分高兴,白石道人见此情景,心中虽然不很愿意,也只得答应。当下说道:“申儿,你的武功根底还差,以后更要用功。你随我到武当山去,我请师兄黄叶道长收你为徒。你这十多年来,就只是学了一套峨眉剑法么!龙啸云的剑术,好虽然好,到底……”摇了摇头,何绮霞颇感不快,截着说道:“到底及不上你们武当派的精妙,是么?”白石道:“我是想申儿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何绮霞道:“若不是龙啸云肯苦心教他,他还更不成器呢!”说话之间,龙啸云在外面唤道:“申儿!”李申时道:“谢岳丈大人好意,但改投门户,理应先禀告恩师。”

慕容冲是东厂卫士总管,正是魏忠贤的死党。他听了金独异的话之后,眉头一皱,说道:“你的贤内助肯出山帮忙,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可是那玉罗刹和铁飞龙明明是熊廷弼的一党。那日我们在杨涟家中吃了大亏,老兄难道忘记了吗?”金独异道:“他们都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双方约斗,不许第三者插足,难道熊蛮子以边关统帅的身份,还会出场助战不成。”慕容冲冷笑道:“想不到你居然这样忠厚?熊蛮子当然不会来,但铁飞龙玉罗刹既然是熊廷弼的党羽,他们的同党多着呢。谁敢担保铁飞龙不暗中约人助拳?”金独异道:“依你说怎么样,我那臭婆娘脾气古怪,我们若去助拳,她真会撒手不管。”慕容冲道:“熊廷弼的党羽中以铁飞龙玉罗刹最为凶狠厉害,有你的婆娘对付他们,其余的就好办了。我们多约好手,在秘魔崖附近埋伏。我料那铁飞龙和玉罗刹不是你婆娘的对手,可是他们以二敌一,虽不能胜,要逃走料还可以。咱们在外面埋伏,待他们逃出来时,就将他们活捉。那时他们已打得筋疲力竭,你的婆娘撒手不理,咱们也能对付得了。此其一。”金独异笑着接道:“若他们有党羽来助战,咱们暗中埋伏,也可一网成擒。此其二。是不是?”其实金独异深知铁飞龙脾气,料他不会约人助拳,所以这样说法,一方面是顺着慕容冲的口气,另方面金独异很恨铁飞龙玉罗刹,照慕容冲的计画,对他也极有利。慕容冲正在当权得令,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又因在杨涟家中吃了大亏,误会铁飞龙和王罗刹是熊廷弼党羽,所以一心要替魏宗主“忠贤”除此心腹大患。

红花鬼母正以为可以得手,岂知玉罗刹胸有成竹,虽处下风,却是傲然不惧。每到绝险之时,她都能举重若轻,在间不容之际忽然避过!红花鬼母也暗暗佩服,铁拐越里越紧,看看玉罗刹已是万难躲避,玉罗刹忽然长剑一伸,在她龙头拐杖上一点,便借着这一点之力,身子腾空飞起,在半空挽了个剑花,居然还能反击!两人在乱石堆中奔驰追逐,红花鬼母虽占了七成攻势,却是无奈她何!原来玉罗刹是母狼乳大,自幼在华山绝顶游戏,轻功之高,并世无两。即算铁飞龙红花鬼母岳呜珂等在轻功上也都要稍稍逊她一筹。她知红花鬼母内功厉害,便尽量挥自己所长,攻敌所短,并不和红花鬼母真正较劲,却在腾挪闪展之际,伺隙反击,斗了三百来招,是不分胜负。

其实由校虽然年幼,也还不算太过胡涂,他还懂得熊廷弼是个大忠臣的。可是他的乳母客氏和魏忠贤狼狈为奸,根本不让他知道外面的事情,却把他一步步别到声色玩乐的享受上去,把他那一点点灵性,也全闭塞了。可怜朝中那么多正派大臣,呕心沥血写出来的奏摺,由校根本就没有看到,被他的乳母没收去了。由校以前说过要把奏摺装满一箩,送给熊廷弼看的话。客氏看了杨涟等人的奏摺之后,便和魏忠贤商议,乘机怂恿由校,说道:“熊廷弼已经回来,圣上可以把那些奏摺送给他看了。”由校道:“他既然回来,把他召进宫来,当面给他,不很好吗?”魏忠贤作了个奸笑,由校道:“你笑什么?”魏忠贤悄悄说道:“禀皇上,这熊廷弼样样都好,就是一样不好。”由校道:“那样不好?”魏忠贤道:“这人古板得很,看见皇上那么好玩,一定会唠唠叨叨说个不休。”由校在父亲死后,没了管头,玩得十分放肆,在宫中辟了斗鸡跑狗踢毽马戏之场,天天玩乐,闻说熊廷弼古板,果然害怕,道:“那么外面的三大殿召见,不让他看到,行吗?”魏忠贤道:“他来后一定有人说给他听,你见了他,一定给他数说的。”又道:“这几天梅菊争妍,咱们正要开设梅菊之宴,叫宫女们扮成梅花仙子,菊花神女,让她们也争妍斗丽一香,若然皇上召见那个老熊,岂不给他败了清兴?”由校想想,也是道理,便道:“但是到底总得要见他呀!”客氏在旁笑道:“傻哥儿,到他要回边关的时候,才给他送行也不迟呀!”由校到底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乳母和魏忠贤既然都是这样说法,他也乐得作乐去了。

玉罗刹连环几剑,把金独异迫得连连后退,笑道:“金老怪,你还不把我的剑谱还来!”金独异运气御伤,咬牙死战,玉罗刹又笑道:“你再不拿出来,我可要下手杀了!”就在盈盈笑语之中,剑招急如暴风骤雨,把金独异裹在剑光之中!

卫士们到处搜索,过了半个更次,渐渐散去,岳呜珂见附近有两名卫士巡选,走来走去,蓦然想道:我何不捉着他们一问,即从花木后突然扑出,双臂斜伸,以闪电般的手法,分点两名敌人穴道,左边那名卫士咕咚一声,应指即倒!右边那名卫士突然向后一仰,反手一勾,竟然勾着了岳呜珂手腕,岳呜珂坐腰一带,没有带动,自己却反力而给他反推了出去,不由得大吃一惊,拔出长剑,一剑刺出,那人闷声不响,身形一翻,双掌切落,竟然抢攻自己左面空门,岳呜珂剑锋一颤,疾刺敌人小腹,这一招迅捷无伦,那人“吓”的一声,一低头,竟然从剑底钻过,双掌迅收即,掌风夹耳掠过!功力之纯,变招之,为岳呜珂对敌以来所仅见。

岳鸣珂剑如龙门鼓浪,一招未收,二招续至,剑法之快,难于形容,应修阳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更加上他怒极气极,连使绝招,应修阳挡了十招,巳有几次险险被他刺中。这时宫中各处卫士,闻讯赶来,人声步声,响成一片。岳鸣珂怒道:“把你毙了再说!”宝剑一旋,青光疾驶,把应修阳卷在当中,刷刷几剑,连下杀手!

铁珊瑚道:“你真的要见他们?”金千怒道:“谁和你说笑!”反手一拿,铁珊瑚一闪身又叫道:“练姐姐!”金千不再受骗,手指一伸,指尖已是沾衣,忽然“哎哟”一声,急急撤手,铁珊瑚也弄得莫名其妙。

尊胜笑道:“白石道兄,你真不该通名。”白石道:“为什么?”尊胜道:“你一通名,又有他们说嘴的了。他们将来死了,也可以在墓碑上刻上一行大字:曾与武当五老交手?”白石失笑道:“岂有此理!”尊胜道:“白石道兄,这倒不是我故意说笑。武林中很有这么一些无聊人物。像这两个老无赖,他明知我们的主持不肯与他们动手,又明知少林寺的人绝不会伤他们性命,所以才敢在山门胡骂,希望一骂成名。”白石道:“只有你们少林寺才这么宽宏大量,若然是在武当山上,他们不断了两条腿才怪。”尊胜笑道:“所以他们不敢惹你们武当派,但他们却料不到在嵩山上谈论武当派,也会遇上你这位煞星。”白石抚掌大笑。尊胜忽道:“白石道兄,我看你刚才所那掌,初时似用了十成力量,到沾衣时最多只有三成力量,不知我看得对否?”白石十分佩服,道:“大师真是观察入微。我见那老无赖这样说嘴,所以出手时用力打去,那知一看他的身法,才知他实是不堪一击,所以只用了三成力量。”尊胜师叹息说道:“倒底上了他们的当了!”白石道:“怎么?”尊胜道:“给他们多骗去了一粒灵丹。”镜明老

淖一航道:“玉罗刹当然知道,在华山上和她恶斗的六魔之中,有两个就是满洲奸细。”黄叶道人道:“她既是绿林巨盗,有人要倾覆朝廷,那岂不是和她志同道合?”卓一航道:“她把那些人恨同刺骨。不但是她,王照希也是如此。在绿林豪杰心中,天子可取而代之,但却绝不能亡于异族。”黄叶道人沉吟良久,说道:“本来我们武当一派,素不主张过问朝政。但事情既有关国运,而你又身受奇冤,那么倒不能不管了。你是想待师父下土之后,就赴京师么!”卓一航道:“正是,我要面见太子,把那些奸人陷害钦差,移祸于我的事情说出来。”黄叶道人道:“其他同门,可不必说知,四个师叔,你却该禀告。”卓一航道:“我也正是如此想法。我不是不信同门兄弟,但只恐人多知晓,会漏出去。”黄叶道人道:“这个我很明白,你不必再解释了。”

卓一航插口问道:“那么你们以后有没有见过贞乾道人?”铁珊瑚道:“贞乾道人在清风山见到啦,那天你们不是也在山上吗?”铁飞龙又哼了一声,说道:“贞乾道人约我到山上相会,去了又不见人,想来也是和这事有关啦。你这贱人为何事到临头都不告诉我。”穆九娘不敢回答。原来穆九娘取了剑谱之后,甚想据为已有,上月铁飞龙再赴北要去找王嘉胤,金千暗中派遣党羽将密信送给她,说探出贞乾道人藏匿在清风山上,恰好铁飞龙也收到匿名信,约他到清风山相会,铁飞龙就带穆九娘去了。后来铁珊瑚将玉罗刹引来,铁飞龙在山前和她相斗,穆九娘却在山后现了贞乾道人匿藏的洞穴。

卓一航道:“我想起来了,这老头是鹰鼻狮口,满嘴络腮短须,相貌丑陋的,是也不是?”玉罗刹道:“你也认得他?”卓一航道:“大约七八年前,他曾找过我的师父比掌,我的师父不肯,叫四师叔和他比试,结果输了一招。事后几个师叔埋怨我师父不肯出手,损了武当声誉。我师父道:对好胜的人,应该让他,我们武当派树大招风,何必要为争口气而招惹烦。而且,我敢断定他虽嬴了四师弟一招,对我们武当派却反而心悦诚服。四个师叔都问是何道理,我师父笑而不答。后来他才对我说:你的四个师叔也都是好胜之人,所以我不愿对他们说。他赢你四师叔那招,用的是降龙手,这是他雷霆八卦掌中的绝招。他嬴了之后,得意洋洋,和我谈论他这手绝招,自以为天下无人能破。我不作声,送他出门时,故意踏八卦方位,从异位直走乾位再转离方,双手抱拳一揖,手心略向下斜,左右一分,明是送客出门,实是演破降龙手的招式,他是个行家,自然知道。所以出门之后,还回头拱手,叫我包涵。”王照希道:“你师父的度量真好。”玉罗刹冷笑道:“对这样的坏人,我可不肯留情。”

这一闹把卓家吓得狗走鸡飞,老家人啼啼哭哭,卓一航道:“你们不必担心,圣上明鉴万里,这冤屈必然能申。”话虽如此,但想到父亲的枉死,却也寒心。卓一航又吩咐管家道:“你好好看守老大人的灵堂。”王兵备催道:“快走!”把卓一航推出大门,白敏早已被五花大绑,押在门外等候了。

玉罗刹也不知卓一航是否听得清楚,但见他剑势一缓,脚步迟滞,玉罗刹何等厉害,趁阵势尚未合围,唰的一剑将金刚手范刺伤,那乾瘦老头急把拂尘一卷,封住了玉罗刹退路,郑洪台双轮一推一锁,补上空缺,圈子越收越紧。范虽然中剑,伤势不重,怒吼如雷,仍然猛扑。那乾瘦老头见卓一航剑法精妙!却无故迟缓,起了疑心,正想间他。卓一航刷刷两剑,挡过了玉罗刹的攻击,退下时忽然在乾瘦老头耳边叫道:“应修阳先辈!”乾瘦老头突听得他叫自己名字,忙中有矢,应了一声,只道他是郑洪合约来的人,未见过自己,所以想通名致意。正想吩咐他小心应敌,那料卓一航唰的一剑刺来!

太子再次击掌,场中的人倏然停止,四名大汉取下竹竿,竹竿上的少年也各个跃下。那个留着山羊须的汉子,微微一笑,也跳下地来,那两段竹竿,却仍然竖在地上。卓一航眼利,看出那两段竹竿似乎短了一截,方在诧异。那汉子哈哈大笑,把两段竹竿拔起,地上竟然留下了两个小洞,须知竹竿质柔,泥地甚硬,这人主见能运用足尖的内力把这竹竿插入地内。这份功力,确是非同小鄙!太子把那汉子招来,给卓一航介绍道:“这位是西厂第一高手,现父皇拨给我使用,名叫郑洪台。卓先生武艺高强,两位正好交个朋友。”郑洪台伸手相握,卓一航忽觉他陡然用力,五指就如铁箍一般!

王照希曾佐助父亲处理过许多事情,见识阅历都于他的年纪。听了孟秋霞的话后,低头默想,过了一阵,才缓缓说道:“这梃击案一定是个大阴谋,有人买通凶手,想陷害另一批人。你的父亲是第一个接触凶手的人,所以被卷进去了。主谋的人只恐你父亲知道什么内情,或者是想套问凶手说过些什么说话,所以把他架走。照情形看来,主谋的人定是朝廷上有大势力的人,也许是那个郑国舅,或者就是那个魏公公。我猜想你的父亲一定没有死。”孟秋霞道:“为什么?”王照希笑道:“除非你父亲真知道些什么,而又把所知道的全都说了否则他们疑神疑鬼,一定会慢慢套问。”孟秋霞眼睛明亮,赞叹道:“你看得真透彻。”对面前的这个少年,不自觉的钦佩起来。心想:自己未婚夫不知是什么样的人,要是像这个姓王的少年那就好了。可巧他们都是姓王的。想到这里,面上一阵红晕,粉颈低垂,王照希暗暗诧异:怎么刚才还是那样落落大方,现在又显出女儿羞态来了。

王照希微微一笑道:“那个自然。”在客店里自己占了一座花厅,当中摆了一张紫檀香桌,叫店家烫了两大壶陈年花雕,桌上插着两枝明晃晃的大牛油烛,随手把马鞍和踏蹬丢在墙角,对耿绍南道:“你们躲到两边厢房里去,非我呼唤,切勿出来。”老镖头与耿绍南见他行径奇怪,竟是见多识广,也摸不透他是何路道。

天龙上人道:“你们斗了许多时候,仍是不分上下,就算平手了吧。”卓一航一想:彼众我寡,也不好太过扫他面子,便道:“多谢堡主手下留情,卓某幸未落败,我的师叔可以放出来了吧?”

成章五面色尴尬,支吾难答,天龙上人道:“那是你和成堡主的事,我本来不好干预,可是我和你也有点小小过节,我敢冒昧请成堡主准允,将两件事情拚在一起,你我的帐算清之后,天龙派从此不向你寻仇,白石道人也放还给你。”

卓一航心念这场恶斗无可避免,朗声问道:“如何算法?你们天龙派人多势众,若要群殴,那么卓某将头奉送给你,抵你师弟徒弟的命便罢!”心念天龙上人也是一派宗祖,自己先用说话将他镇住,谅他不敢不要面子。

天龙上人果然笑道:“你是武当派掌门,我是天龙派教主,旗鼓相当,何必旁人相助。你若胜得了我,白石道人决少不了一根毫毛。可是你苦输了,也得依我们的规矩。”

卓一航道:“什么规矩?”天龙上人道:“我们西域的浮屠弟子,素来有一个规矩,不论是辩论佛法,或比试武功,输的那方,一是投降胜方,自愿做胜方的弟子;若然不愿做得胜者的弟子,那便要将头割下,以赎罪衍。”

卓一航怒道:“你我比试便是,何必多言,我若输了,人头奉送。”天龙上人哈哈笑道:“好,一言为定,列位英雄作个见证。斟两杯酒来!”

天龙派门下弟子捧上两杯满满的酒,卓一航道:“不必多阻时候,喝什么酒?”天龙上人道:“我们西域规矩,临死诀别,必得尽一杯酒,听说你们关内的规矩,死囚待决,狱卒也得敬他三杯。咱们二人决斗下来,总有一个要死,理应互敬一杯!”

卓一航大怒,端起酒杯,照面劈去,就在同一时刻,天龙上人那一杯酒也照面劈来,卓一航想煞他气焰,心念一动,卖弄了一手上乘功夫,左掌向前一推,运掌力压着酒杯,纵身一跃,将那酒杯取了过来,杯中酒竟然丝毫未滴!卓一航一口喝尽,以为必然有人喝采,那料满场鸦雀无声,卓一航纵目一看,不觉大惊失色!

只见天龙上人伸长颈子,向空中吹气,那酒杯被他吹得向上腾起,落不下来,见卓一航望他,这才笑道:“贵客既乾了杯,我也该奉陪了!”说话之际,空中的酒杯翻跌下来,酒如一条银线,从空射下,天龙上人张口一吸,吸得乾乾净净,抹抹嘴道:“葡萄美酒,好香好香!”满场采声雷动。

卓一航吃惊非小:天龙上人竟是远非他的师弟可比,内功在己之上。心中暗暗盘算抵敌之法,只听得天龙上人得意洋洋,微微笑道:“我们都是一派领袖,动手动脚,有失尊严,不如文比了吧?”

卓一航道…“怎么比法?”天龙上人道:“我坐在台上,由你连击三掌,我不还手,若能将我击倒,你便嬴了。”这个比法,看来是卓一航占尽便宜,其实却是天龙上人的老谋深算。

原来天龙上人用杯酒试出他的内功不如自己,心中想道:卓一航剑法妙,我虽能胜他,恐怕也要百招以外:不如用这个比法,三掌之后,立即胜他,何等光彩!

卓一航也想道:若兴他硬拚,看来非他敌手,他既如此托大,我就试他一试,不信他是铁铸金刚,打他不倒。

当下两方颂意,天龙上人跳上高台,盘膝坐下,挺起一个大肚皮,宛如弥勒佛像,哈哈笑道:“武当派的大掌门,佛爷在此候教了!”卓一航跳上台上,小臂一挥,划了一个半弧,呼的一掌,就向他的大肚皮击去,不料掌锋所及,犹如一团棉絮,而且有一股吸力,竟把自己的手掌紧紧里住,卓一航大吃一惊,急把劲力一松,手掌顺他吸势,轻轻一推,斜斜的在肚皮上滑脱出来。天龙上人见吸不着他的手掌,也微微一惊,却哈哈笑道:“这是第一掌了,再来,再来!”台下众人,纷纷拍掌!

卓一航略一思索,迈前一步,横掌一扫,这一掌不扫他的肚皮,却劈他的面门,心中想道:“任他内功多好,也不会练到面皮上来!”那知一掌劈去,天龙上人突然眉头一抬,“蓬”的一声,硬接了卓一航一掌,卓一航掌锋所及,如触钢板,卓一航给震得倒退三步,几乎跌落台下,天龙上人也被震得屁股移过一边,挪了一个方位。不过有言在前,要将他击倒,才算得胜,他移了一个方位,仍算他赢。台下众人,又是大声喝采!

天龙上人大笑道:“有最后一掌了,你若击我不倒,不做我的弟子,便要割下级了!”卓一航料不到他内功外功均是登峰造极,一时间想不出向何处落手,手掌挥在半空中将落未落。天龙上人甚不耐烦,喝道:“你怕死么?为何不打?”

堡后面忽然一阵喧哗,成章五喝道:“什么人胡闹?快人去看。”台下众人,仍是目不转睛,要瞧卓一航这最后一掌。

就在此际,堡内传来一声长笑,里面一大堆人,跌跌撞撞,涌奔逃出,卓一航大喜叫道:“练姐姐!”随手一掌,向天龙上人腰胁拍下,天龙上人忽觉胁下一,被卓一航轻轻一送,跌落台下。天龙上人莫名其妙,心中怀疑有人暗算,可是却看不出来,自己是一派宗祖,受人暗算而无法防备,说了出来,更是丢脸,只好鼓着一肚子气,忍着哑亏,腾身跳起。举目一望,但见一个白女子,从堡内直跑出来,手持长剑,随意挥洒,被她剑尖触及的顿时倒地狂呼,霎眼已冲到场心,大群堡丁纷纷逃避,不敢近她身边。

成章五大叫道:“这是白魔女!”和十几个有名高手,拔出兵刃,向前堵住,忽见后面还有一人,气呼呼的持剑跑出,大声喝道:“天龙妖僧、霍元仲老贼,吃我一剑!”这人正是白石道人,何萼华大喜叫道:“爹爹!”卓一航已跳下台,将她拉着,道:“不要冲上去,玉罗刹来了,我们绝能脱险!”

你道玉罗刹何以会突然而来,原来她在那晚听了何萼华之言后,见说白石道人被擒,第二日便去查探,始知成章五与天龙上人约了一大群人,对付自己,白石道人被擒,不过是个陪衬,不由大为生气,她虽然憎厌白石道人,至此也不能不救。何况她又探知卓一航在七夕之期,便将赴约,不管她心中有恨,总还不忍卓一航孤身送死。因此,便乘着卓一航在前面和他们相斗之际,悄悄的溜进堡中去解救白石道人。

玉罗刹轻功卓绝,来去无声,更兼一众高手,都在前面看卓一航与成章五及天龙上人比试,被她神不如鬼不觉溜人堡中,正苦于不如白石道人囚在何处,忽见墙角每隔不远,便有黄泥所画的箭头,玉罗刹甚为奇怪,心道:“不知是那位高手,先我而来?”依着箭头,一路找去,果然找到了白石道人的囚房,玉罗刹击晕看守,将白石道人的镣铐削断,懒得听他道谢,便先跑了出来。正遇着卓一航第三掌将要击下,玉罗刹乘着混乱之际,偷了一枚她的独门暗器“九星定形针”。飞针极小,天龙上人又正在全神贯注,防卓一航的第三掌,因此丝毫没有现。

再说白石道人那日在大沙漠风砂之际,被天龙上人与霍元仲合力所擒,囚在堡中多日,气闷非常,又突然被玉罗刹所救,更是难以为情,冲了出去,便立刻奔向天龙上人,要和他再决生死。玉罗刹却轻轻一笑,铁掌一挥,冷不防将白石道人挥出一丈开外,令白石道人几乎跌倒。白石道人料不到玉罗刹救了他却又令他当场出丑,瞪大了眼,只听得玉罗刹冷笑道:“白石道人,你不是他的对手,乖乖的站过一边吧!”白石道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盘,但一来是她所救,二来大敌当前,却也不敢回嘴,满腔怒气,都要忍着!

天龙上人见玉罗刹威势,也自心寒,但当着众弟子面前,仍得硬着头皮骂道:“白魔女,别人怕你,我不怕你!来,来,来,佛爷和你斗三百回合!”玉罗刹盈盈一笑,丝毫不像要和他对敌的样子,天龙上人怔了一怔,破口骂道:“佛爷是百炼金刚,岂你这魔女所能诱惑!”不料玉罗刹一笑之后,淡淡说道:“你真的不怕我么了你真的是百炼金刚么?你试摸摸你腰脊骨,自下数上的第七节看!”天龙上人由不得伸手一摸,只觉又痒又痛,大怒喝道:“你这魔女,原来是你暗算佛爷!”拔出拂尘,便想拚命,玉罗刹又是轻轻一笑,说道:“你中了我的暗器,若然不再动怒,不再用力,回去静养七七四十九天,以你这点道行,还可以自己运气将暗器迫出来。你若还要动气,不必我再出手,三日之内,便是你的死期!”说完之后,蓦然反脸一喝:“念你是一派宗主,修练不易,饶你一死,你还不快滚么?”这一喝刺耳钻心,天龙上人不由自己的打了一个寒噤,心想:性命交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回身便退,天龙派的弟子一哄而散,跟着教主逃出风砂铁堡。

成章五气得面色青白,料不到天龙上人如此脓包,只见玉罗刹眼珠滴溜溜一转,又笑道:“风砂堡主,你邀集了这么多人,为何还不动手?哈,神大元,神一元,你这两个宝贝也在这里,我和爹爹曾两次铙你,今番可放你不过,霍元仲,你也在这里么?南高峰上的教训,你就这样快忘记了么?”

神大元大叫道:“这魔女心狠手辣,而今骑虎叹下,大家和她拚吧!”成章五不知厉害,把手一挥,十几二十名高手一拥而上,玉罗刹一声长笑,转眼之间,刷刷刷接连三剑,将三名好手刺翻地上,成章五一抓扑下玉罗刹道:“好,试试你的鹰爪功夫!”左掌往上一勾,成章五虎口流血,剧痛难当,挣脱之后,大怒喝道:“众兄弟一齐围上,纵然身死,不能受辱!”堡内群豪虽然个个心惊,堡主令下,却都规死如归,人人争上。

玉罗刹点丁点顽,心道:看来这堡主还深得人心。副堡主是点穴名家,判官笔乘空偷袭,玉罗刹直像背后长着眼睛,反手一点,又笑道:“也试试你的点穴功夫!”副堡主大叫一声,当场跌倒,堡丁急忙将他抬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