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丰小说网 > 白发魔女传 > 第卅一回 幽恨寄遥天 相思种种 琴声飞大漠 误会重重

卓一航暗暗好笑,但见人群闪处,一个大约有十一二岁大的小女孩跑了进来。前额覆着刘海,头上梳了两个丫角,穿的是紧身青色箭衣,打扮得像一个小武士,丫角上还结着一条红绸巾,迎风飘扬,十分神气。

白魔女又是一声冷笑,一摔摔脱了卓一航的手,道:“你去找你当年的练姐姐吧。去呀,你为什么不去呀?”卓一航忽然如有所悟,道:“练姐姐,我说过的话绝不会忘记,我一定要为你找寻灵丹妙药,令你恢复青春。”白魔女道:“那是你的事情,我不管你。你是你,我是我,咱们彼此无涉。休说我不是你的练姐姐,就算是她,也等于死过了一次,还提那些旧事干嘛?”

又过了半年,渐渐不闻白魔女找人比试的事了。晦明师心道:“定是她找不到对手,觉得一些最负盛名的人物亦不过尔尔,所以懒得比试了。”晦明师在杨云骢上山之后,便采五金之精用少林秘法重铸师傅宝剑,这时已满了三年,炼成了两口宝剑,一长一短,长的名为“游龙”,短的名为“断玉”,长短虽有不同,却都是削铁如泥,吹毛立断的利器。真是人间神物,更胜从前。

可是这名骑客江湖阅历甚深,看了一阵,哈哈笑道:“咱们跑遍天南地北,几乎给这小妞儿蒙骗过去。来,你们瞧——”伸手一指,说道:“你们瞧,她面有泥污,身上这件紧身棉澳,可光鲜得很哩!说话又这样清楚俐落,那里是什么农家女儿!”

黄叶道:“他的掌门是紫阳道兄遗嘱指定的,废了恐不大好。”白石道:“我派急图振衰去弊,让他尸位素餐,岂非更不好。”

只见一个粗豪的汉子,使一口锯齿勾镰刀,力大招猛,把客娉婷迫得步步后退,庭院中还有三人旁立观战,嘻嘻冷笑,”这三人,一个是和尚,一个是道士,还有一个是年将花甲的老头。玉罗刹一声长笑,叫道:“娉婷妹子,你不要慌,我来了!”声到人到,剑光一闪,疾若惊飕,那粗豪汉子忽觉冷气森森,寒风扑面,勾镰刀未及收招护面,手腕关节之处巳中了一剑,立刻滚地狂号!

再说铁飞龙回到长安镖局,听玉罗刹谈起客娉婷放火焚屋之事,掀鬓笑道:“想不到客氏这妖妇还有如此一个女儿!”接着他也和玉罗刹谈起,已约了慕容冲单打独斗之事。

玉罗刹一边喝酒,一边说话,把熊廷弼将遗书托给岳呜珂,岳鸣珂托给卓一航,而卓一航又托给她等事说了。袁崇焕听得泪承双睫,向天拜了三拜,将书收了。

玉罗刹急忙转身,只见甘天立扶着焦化,跳下山路,逃入麦地之中。罗铁臂一只手臂吊了下来,面色惨白,摇摇欲倒。玉罗刹上前一看,只见他的左臂被利刀所劈,只有一点骨头还连着肩膊,显见不能治了。而且那只吊下来的手臂,又黑又肿,好像小水桶一般!

两个女喽兵不知铁飞龙是何等样人,但见他穿的是平民服饰,山头上又已无官军,料他定是寨主朋友,爬了上来,泣然说道:“铁寨主早已死啦!”

这番激战与前次在秘魔崖之战,又不相同。上次有白石道人与铁飞龙先挡两阵,耗了红花鬼母体力,又有岳鸣珂的手套护着,才让玉罗刹捡了便宜,这回却是双方都用本力拚,玉罗刹剑招虽狠,轻功虽妙,内家真力不如对方,拚一久,惭觉呼吸紧促,处在下风。

玉罗刹见他眼角隐有泪珠,一笑说道:“傻孩子,事在人为,哭什么呢?”挨过身来,卓一航闻得缕缕幽香,沁人欲醉,几乎按捺不住,欲把心怀剖诉,迷惘之中,几个师叔的影子,陡然从脑海中掠过,尤其是白石道人,更好像瞪着眼睛望自己。心中暗道:“我若不顾一切,与玉罗刹成婚,背叛师门的帽子必然被戴上头来,那时我还有何面目见武林同道。”玉罗刹又揉碎一朵野花,抛下山谷,卓一航呆呆的看花片在风中飘落,忽然说道:“练姐姐,你的容颜应该像开不败的花朵。”玉罗刹笑道:“痴人说梦!普天之下,那有青春长驻之人?我说,老天爷若然像人一样,思多虑多,老天爷也会老呢!咱们见一回吵一回,下次你再见到我时,只恐我已是白满头的老婆婆了!”

玉罗刹听她语气,知她实是想念情郎。反激她道:“天下臭男子多着呢!没有他们,咱们难道就不成吗?你和我去占山为王,我们高兴谁就把谁掳上山丢,哭哭啼啼的是脓包?”铁珊瑚“呸”了一声,道:“没你那样厚脸皮。”又道:“谁哭哭啼啼了?做女强盗便做女强盗,难道我不敢跟你么?”玉罗刹正要她说这句话,免得她独自在江湖浪荡,暗地伤心。

到了寺中石室,李申时张眼四望,“咦”了一声道:“爸爸呢?”龙啸云这才现李天扬已悄悄走了。慈慧道:“这样的爸爸不要也罢。你们怎么碰上他的?”李申时流泪说道:“不,爸爸是好爸爸。妈不能不要他。”把事情详细说了。还未说完,慈慧眼中已有晶莹的泪光。

书接前文。且说李天扬正与龙啸云打话之际,慕容冲与金独异率众杀来。慕容冲大叫道:“不管何人,凡是要到秘魔崖的都捉了再说!”李天扬利禄心重,目前新君即位,他正要巴结魏忠贤以保官职,当下面色一变,道:“委屈龙兄,请随小弟到锦衣卫去!”龙啸云大怒,斥道:“好个不知羞耻的奴才,绮霞真是嫁错了你。”李天扬和龙啸云本有嫌隙,这时放下面子,一声冷笑,挥剑向龙啸云刺去,两剑一交,当的一声,震得虎口热。

红花鬼母“哼”了一声,道:“剑法虽佳,还不是真实本领!”话虽如此,但骄矜之气已减了许多,玉罗刹笑道:“好,叫你看真实本领!”刷刷几剑,剑势如虹,似实似虚,在每一招之中,都暗藏好几个变化,红花鬼母竟未曾见过这种剑法,给迫得连连后退,卓一航在旁见了,心中大喜,连师叔身受重伤,也暂忘了。

是想试皇帝心意,写写咩呈,我也不加反对。但不必现在就写。兵部尚书杨现在正去追问九门提督,问昨日捉到的,那些假装强盗劫你的人,他审问得如何了?等他回来,我们再从长商议,你道如何?”熊廷弼只说了两个字“也好”。仍踱着方步,绕室而行,杨涟怕他闷出病来,道:“老熊,我和你下盘棋好吗?”熊廷弼道:“也好。”走了几着,随从武官王赞进来报道:“禀经略,以前给我们押运过军饷的那位龙镖头,和昨天那个女子,求见经略。”熊廷弼把棋子一拨,道:“这一局棋算我输了。”吩咐王赞道:“请他们进来!”

这时熊廷弼之围惭解,金独异见白石道人一来,情知武当派必大举而至,慌了手脚,叫道:“风紧,扯呼!”铁飞龙一掌捣出,拦着去路,慕容冲横击一掌,将铁飞龙的招数破开,把手一挥,正想招呼同伴撤走,外面柳西铭武师和武当弟子已然赶至,白石道人不知敌人乃是东厂卫士,大声叫道:“把他们截住!”

两人各怀戒惧,手底丝毫不缓,片刻之间,已各自抢攻了一二十招!

皇宫殿宇全是用黄色的琉璃瓦所盖,岳呜珂飞身直上,只觉滑不留足,四面一望,但见殿宇连云,鱼鳞栉比,岳呜珂先前尚有些疑惑,此时知道确是皇宫无疑,一时百感交集,想不到宫中腐败竟至如斯,自己与熊经略在边关苦战,只恐也是无补于事了。

金千定了定神,一想若然是玉罗刹的话,她出手之后,绝不容情,一定现身来道:又想:若然真是玉罗刹在此,她来去如电,要逃也逃不掉,反正是死,不如回去看看。莫叫不是玉罗刹时,给黑子笑自己胆怯。

孟飞在旁大叫道:“你们少林寺目中还有王法么?白日青天伤人害命!”胡迈也边滚边叫,渐渐声音嘶哑,就像真的要死一般。镜明老惮师皱了皱眉头,对监寺尊胜道:“给一粒小还丹与他服用。”尊胜师从怀中摸出一只银瓶,倒了一粒小小的红丸,叫小沙弥递给孟飞道:“主持慈悲,赐你灵丹。”孟飞一把接过,送入胡迈口中,过了一阵,胡迈仍然嘶叫。孟飞道:“我的大哥给你们用毒手暗伤,一粒红丸顶不得事,再给两颗与我。”尊胜师怒道:“你想讹诈么?”镜明老师慈悲为怀,只恐胡迈真的伤重,便道:“再给一颗他吧。”尊胜无奈,只得再挑出一颗红丸与他,孟飞大喜接过,纳入怀中,把胡迈背在背上,拔脚下山。

当下忙了几天,紫阳道长下葬之后,各俗家弟子也纷纷离山归去。卓一航仍留山守孝,一晚,黄叶道人将他唤进云房,问道:“你父亲在京时可曾替你定下婚约?”卓一航道:“没有。”黄叶道人道:“那你可有意中之人?”卓一航而上飞红,迟疑半晌,答道:“也没有。”心中奇怪何以师叔会如此问他?黄叶道人道:“你年纪不小,也该定一门亲事了。”卓一航道:“弟子重孝在身,那能议婚。”黄叶笑道:“我虽非官宦人家,古礼尚知一二,重孝在身,婚姻自当待三年服满之后,但议婚却是不妨。”卓一航心中一震,急忙说道:“我实在无意及此。”黄叶想了一想,笑道:“以你的人才,当配才貌双全的淑女。那玉罗刹武功虽高,可是野性难除的强盗,我劝你不必留意她了。”卓一航道:“弟子并无此心,师叔一再道及,莫非不相信弟子么?”黄叶道:“你是本门最杰出之人,身膺重命,我怕你误入歧途。”卓一航道:“师叔放心,弟子还知自爱。”黄叶道:“这样就好。但若有合适的淑女,我倒要劝你先定下来,也兔心生外。”卓一航越听越惊,在他心中,虽然也确实未想到要与玉罗刹成婚,但不如怎的,自从见她之后,便觉得天下女儿,都如尘土。

铁飞龙道:“贞乾道人知不知道你是我的女儿?”铁珊瑚道:“当时不知道,后来我告诉了他。他说:我对令尊闻名已久,深知他是有血气的英雄,现在我托你转告他,我有一本剑谱,是别人托我带给天山霍天都的,现在给人劫了,若是我不治身死的话,请他设法给我将这个口信送到天山。要霍天都给我报仇。”铁飞龙从未听过人称赞他是“有血性的英雄”,闻言面色稍霁,捋须说道:“贞乾道人是个人物。”铁珊瑚续道:“后来他又开了一张药方,要我给他配药。我拿了药方,到镇上的药铺去配,那些药铺药材不齐,不是缺这样就是缺那样,我走了几家,好容易把药方配齐,忽然碰到姨娘前来找我。”铁飞龙“唔”了一声,说道:“你久去不回,是我叫她追你回来的。”铁珊瑚道:“我将事情对姨娘说了,和姨娘同去看那老道,不料老道已不见了,却见两个汉子在那里打探老道的踪迹。一个年老,一个年轻。他们见了姨娘,急快行礼,还问你老安好。姨娘忽道:“金老三,你和我出去!”铁飞龙“哼”了一声,向穆九娘斥道:“你和金千干的好事?”穆九娘哭道:“我只是想迫他吐出脏物而已。”铁飞龙道:“好,珊瑚,你再说。”铁珊瑚道:“那两人跟我们走到僻静之处,姨娘向那老头说道:“老三,把那道士的剑谱交出来?”那老头起初推说没有,后来给迫得紧了,这才承认。”玉罗刹听到这里,又是一声冷笑,冷森森的目光射在铁飞龙面上。

王照希心想:玉罗刹正与我家订盟,若然跑去和那铁老怪大动干戈,这笔帐岂不一算在我家头上?

卓一航再去探望钦差,钦差也在熟睡之中。卓一航邀陪伴钦差来的秦指挥到屋后花园行走,说道:“若有什么事情生,你可以带钦差大人从西角侧门走出,外面有僻径直通山上。”又带他在屋前屋后,走了一遍,让他熟悉道路,然后回转家中,吩咐家人在火房烧起十大锅热水,将白敏和两位钦差抬人火房,叫秦指挥和一个老家人食了极凉的药剂之后,入内服侍他们,把他们衣服脱光,利用水蒸汽的热力将他们体内的毒迫出来。过了两个时辰,打开房门,老家人已热得几乎晕倒,卓一航和秦指挥替三人穿好衣服,抬了出来,又把熬好了的上好人参汁灌给他们服下,然后再替他们按摩了一会,看着他们熟睡之后,然后离开。.卓一航忙了一天,这时已交午夜,老管家报道:“延安知府曾派过人来问讯,当时以少爷事忙,所以没有禀知。”卓一航道:“明天拿一张谢帖去吧。到开丧时再寄卧闻。”对这些小事,卓一航也不放在心上,自去睡了。

这一来阵势大乱,变成了玉罗刹与卓一航并肩联剑,合战应修阳与郑洪台六个高手。郑洪台大声叫道:“卓一航你是官家子弟,如何反去帮那贼人,太子面前,你如何交代!”玉罗刹笑道:“你兴应修阳结为兄弟,一个奔走关外,一个藏在宫内。他私通满洲,你也脱不了关系。”宝剑一抖,寒光电肘,只见四面八方都是玉罗刹的影子,卓一航剑走连环,也在玉罗刹的剑光掩护之下,着着抢攻。战了片刻,金刚手范负伤气馁,给玉罗刹一剑削去四只指头,惨叫一声,慌忙退时,玉罗刹突然凌空一跃,右手长剑,在半空中舞个圆圈,把郑洪台等几人的兵器汤开,左手一抓,恰似苍鹰扑兔,把范一把抓起,笑道:“你的金刚手不如我的。”向外一甩,竟然把范的身躯从华山绝顶直抛下去,山风怒号中隐隐听见凌厉的惨叫,郑洪台等不寒而栗。玉罗刹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左一剑,右一剑,前一剑,后一剑,剑剑辛辣。更加上卓一航的七十二手武当剑法,回环运用,奇正相生,也是厉害异常。应修阳等正人虽是一流高手,竟是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战到分际,玉罗刹突然喝道:“我要大开杀戒了,青松道人和嵩阳剑客,你们本是正派之人,若再不知进退,可要玉石俱碎了。”玉罗刹这一喝,不啻给他们指出一条生路,青松道人和赵挺倏的收剑跳出圈子,道了声谢,疾忙飞跑下山。应修阳面色惨白,郑洪台胆战心惊,玉罗刹一剑快似一剑,应修阳突然向后一纵,一抖手出五柄飞刀,闪电般的向玉罗刹打去!

太子见他悠然若有所思,举杯笑道:“你且看我门下卫士的轻功妙技!”卓一航举头观看,只见庭院中四个汉子,肩头上各顶着一枝长长的竹竿。

白敏提着两瓶陈年老酒,兴冲冲的跑上楼来,推门说道:“王兄,喝两口酒提提神吧,你打得太累了。”一见王照希神采奕奕,又不禁喜孜孜的笑道:“王兄,你精神恢复得真快,刚才看你那样坏的面色,我还担心你生了病呢!”

卓仲廉这时才晓得耿绍南身怀绝技,不明自己的孙儿怎样会结识如此异人。只有再三道谢。耿绍南神采飞扬,对卓仲廉也显得颇为傲岸。卓仲廉想查问他和孙儿结识的经过,他往往盼顾左右而言他,甚或只是笑而不答。

唱到“天若有倩天亦老”之句时,眼泪险险落了下来,声音且有点嘶哑了。玉罗刹以前在明月峡时和他所说的话:“普天之下,那有青春长驻之人?我说,老天爷若然像人一样,思多虑多,老天爷也会老呀!咱们见一回吵一回,下次你再见到我时,只恐我已是白满头的老婆婆了!”这些话不料如今竟成谶语,而这词“词牌名“河满子”,宋代孙洙所作。”正是卓一航因有感于玉罗刹之言而唱出来的,唱出之后,才感到兴欢乐的气氛太不相调和。

一歌既毕,满座无欢,哈萨克人虽然大半不懂汉语,但也听得出那凄恻的音调。何萼华心道:“别人正自欢乐,你却唱这样的歌!”不待哈萨克人遨请,便道:“我也唱一支吧。”叫卓一航替她拉琴,唱道:

晚风前,柳梢鸦定,天边月上。静悄悄,控金钩,灯灭银虹。春眠拥绣床,麝兰香散芙蓉帐。猛听得脚步声响到纱窗。不见萧郎,多管是要人儿躲在回廊。散双扇欲骂轻狂,但见些风筛竹影,露堕花香。叹一声痴心妄想,添多少深闺魔障。

这乃是江南一带流行的民间小曲,歌声缭绕,曲调轻快,顿时间把气氛扭转过来。哈萨克的青年小伙子道:“这位姑娘唱得真好!”把一把名贵的胡琴送给何萼华,以示敬意。卓一航告诉她这是哈萨克族的礼节,不能推辞,何萼华含笑收了。那几个年轻小伙子对她甚为好感,围在她的身边谈话。何萼华问道:“你们是从那儿来的?”有懂得汉语的少年答道:“我们是从伊犁来的,曾穿过撤马拉罕的大沙漠呢!”何萼华心念一动,问道:“你们今日在旅途上可曾碰见过这样的道士么?”将他父亲的形貌详细说了。那哈萨克青年道:“哦,碰见过的。你们和他是一路的吗?那道士真怪,满脸怒容坐在马背上,混在一群喇嘛的中间。”何萼华奇道:“什么?喇嘛!”她的父亲和喇嘛可从来没有交情呀!那少年道:“是呀,我们也觉得出奇,一个汉族的道士混在西藏喇嘛的中间,刺眼极了。那些喇嘛也骑着马,个个都像凶得很!”

何萼华吃了一惊,问道:“那道士是被他们缚在马背上的吗?”那小伙子摇了摇头,说道:“我可没瞧清楚。那老道士杂在喇嘛的马群中间,垂头丧气的样子。他们的马群跑得很快,我们让路不及,还给他们刷了几鞭。”卓一航问道:“他们向那方走!”那小伙子道:“向我们来的方向走。”卓一航道:“那么他们也要横过撤马拉罕的大沙漠了。”沉思半晌,忽从行囊中取出几朵雪莲,道:“你们看这几朵雪莲如何?”这几朵雪莲是卓一航上天山北高峰探望晦明师之时所采,每一朵都有几十片花瓣,层层包里,好像一个雪球。那些哈萨克人惊叹不已,都道:“这样大的雪莲,我们见都还未见过,你到底是从那里采来的?”卓一航笑了一笑,道:“我将这几朵雪莲与你们交换一四骆驼,一张帐幕,你们可愿意么?”那些哈萨克人倒很公道,说道:“骆驼易得,雪莲难求,这几朵雪莲比一匹骆驼要值钱得多。”卓一航道:“在我来说,却是骆驼难得,雪莲易采。既然你们愿意,咱们就交换了吧。”那些哈萨克人大喜,还附送了他们一些沙漠上的用具和乾粮。

第二日一早,卓一航与哈萨克人分手,和何萼华骑上骆驼,直向西行。何萼华问道:“你为什么要这骆驼,这骆驼比我们行得还慢?”卓一航道:“撤马拉罕大沙漠连贯回疆南北,黄沙千里,你又不是习惯沙漠的人,若无这沙漠之舟,如何去得?”何萼华道:“我的爹爹怎么会和那群喇嘛同走,真是令人猜想不透,难道是被他们绑架了么?可是我的爹从未到过塞外,和喇啼更无交葛,这事也未免太奇怪了。”卓一航却想起自己和西藏天龙派喇嘛结怨之事,心道:“莫非是天龙派的喇所为。可是他们又怎知他是我的师叔?而且白石师叔剑法在本门中数一数二,又怎会被他们暗算?”也是猜想不透,只道:“既然知道他们已穿入大沙漠中,咱们只有一路追踪去采寻消息。”

大沙漠黄沙千里,渺无人烟,幸好是两人结伴同行,可解寂寞。何萼华仅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又是第一次来到塞外,对沙漠的景象,样样感到新奇,对江湖上的事情,也常常问,卓一航和她谈谈说说,日子倒不难过,只是每当何萼华问及玉罗刹的事时,卓一航便往往笑而不答,或顾而言他。

不知不觉走了半月,也不时在沙漠上现驼马的足印,可是跟着那些足印走时,足印又往往因风沙的变幻而被遮掩。何萼华走了这么多天仍未走出沙漠,不觉心焦,一日将近黄昏,忽然一阵阵风迎面刮来,黄色的沙雾迎风扬起。卓一航道:“看样子,今晚又要刮大风了,咱们找背风的地方安下篷帐吧。”晚上狂风果然刮地而来,沙漠上无月无星,黄灰色的沙雾,就像厚厚的一张黄帐,遮天蔽地。

卓一航拣背风的地方搭起帐幕,四边系上大石,骆驼在帐幕外又像一面墙壁,堵着风沙。铙是如此,帐幕仍然被风刮得呼拉拉响。何萼华道:“想不到塞外风沙,如此厉害?”卓一航笑道:“现在还不是风季呢,若是风季,沙丘都会被风移动,当风之处,人畜也会被风卷上半空,除了庞然大物的骆驼,谁都抵挡不住。这场风还不算大的,看来很快就会过去。”

过了一阵,风势惭弱,两人正想歇息,忽闻得帐外骆驼长嘶一声,卓一航抢出帐外,只见两条黑影在骆驼旁边倏然穿出。卓一航举手叫道:“风沙未过,两位何不请进帐中稍聚。”

那两人停下步来,竟是汉人衣着,上前唱了个偌,道:“我们的马被风刮倒,奄奄一息,不能用了。得相公招呼,那是再好不过。”便跟着卓一航双双人内。

卓一航明知他们是想偷骆驼,但想起风沙之险,他们没有坐骑,想偷骆驼也情有可原,因此并不揭穿,仍然客气招待。

这两个汉人腰悬仆刀,满脸横肉,何萼华瞥了卓一航一眼,神色甚不喜欢。卓一航微笑道:“沙漠夜寒,生起火来,弄点开水吧。”何萼华生起了火取出一个铜壶将水囊的水倾人,道:“你搭个灶吧,要不然水壶可没处放呵。”卓一航扫了一眼,笑道:“这里没有碎石,压帐篷的大若石头可不合用,怎么办呢?”那两个汉人道:“相公不用客气,我们久在沙漠,捱得风寒。”卓一航道:“何必用身子来捱,待我想法。”又扫了一眼道:“我有办法了,且试一试。”将压帐篷的一大块大石搬到帐中,暗运内家真力,双掌猛然一拍,喝声:“开!”那块大石裂为四块,笑道:“这不就行了!”立刻搭起灶来,那两人目瞪口呆,做声不得。

卓一航提防这两人是壤人,故意露了这手,仍然若无其事的和他们闲话,待水滚时,外面风沙已止,那两人喝够了水,拜辞道:“多谢相公招呼。”卓一航道:“夜晚赶路,不方便吧?”那两人道:“我们长年奔走,已经惯了。现在不是风季,难得刮一场风,这场风刮过之后,三五日内,想必不会再刮,日间赶路和晚间赶路,都是一样。而且相公携有女眷,我们也不方便再叨扰下去。”何萼华面上一红,卓一航道:“既然如此,祝两位路上平安。”送出帐外。那两个汉人忽同声问道:“请相公留下大名,日后报答。”卓一航道:“些些小事,何足挂齿?”那两个汉人相对望了一眼,再三称谢而去。

卓一航回到帐中,何萼华埋怨道:“人心难测,你怎么不问清楚,就遨请他们。”卓一航道:“我辈侠义中人,岂能见难不救。”何萼华道:“那两人满脸横肉,我一见就讨厌。他们一定不是好人,幸好你露了那手,将他们镇住。我猜他们一定是作贼心虚,后来见你身怀绝技,这才赶快走的。”

卓一航笑道:“事已过去,不必胡乱猜测了。”何萼华道:“大哥,你的功夫真好,只是双掌一压,就能将那大石裂为四块,连我的爹爹都未必能够,我看除了二师伯外,本门中人,谁也没有这样的功力了,怪不得师叔们一定要请你回山。”卓一航道:“达摩祖师的武功精深博大不可思议,我不过是略得皮毛而已。如果能将达摩祖师的秘笈寻回,我派武功那才真是无敌于天下。”卓一航这时已暗暗立下誓愿:武当山今生今世是绝不回去的了,可是为了报答师门之恩,那武当秘岌,却是非找回不可,纵使自己死在塞外,也要命辛龙子找回。

风沙已止,夜亦渐深,两人谈了一会,各自歇息,那两名陌生客人既走,何萼华放下了心,不一会就呼呼熟睡,微弱的火光映着她苹果般的脸庞,稚气之中透着迷人的少女情态,卓一航暗暗叹了口气,不由得想起在黄龙洞初会玉罗刹的情景,那时玉罗刹装睡装得极似,脸上也是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记得自己怕她着凉,还轻轻的脱了大衣,盖在她的身上……倏而又想了“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的诗句,想起自己辜负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由不得潸然太息。

情怀怅触,愁思如潮,卓一航久久不能入睡,看着那一堆火惭渐就要熄灭,正想起身加一把火,忽闻得帐外骆驼又是一声长嘶,卓一航心道:“难道那两个家伙又回来了?”欠身欲起,忽地一声裂帛,帐幕突然撕开了一条裂口,劲风疾吹,寒光一闪,一柄明晃晃的飞刀掷了入来,卓一航大喝一声,双指一,将飞刀甩下地上,拔出随身宝剑,用个“白蛇出洞”招式,剑尖向外一吐,四围一汤,预防暗算,身子随着剑光穿出帐幕。

帐幕外的敌人却并未再拖暗器,天黑沉沉,卓一航只依稀见着三条魁梧的身影,向西疾跑,卓一航大怒喝道:“偷骆驼的小贼,我好心招呼你们躲避风沙,你们却恩将仇报,还敢邀集同党,暗施毒手,我若不惩戒你们,天理难容!”剑随身走,旋风般的扑上前去,刹那之间,就追到了三人身后。

卓一航以为这三人中,其中两人一定是先前的汉人。岂知刚刚追上,那三人忽然回过头来,其中一人喝道:“老子纵横塞外,要偷也是偷珍奇宝贝,谁要偷你骆驼!”又一人道:“我倒要看看武当派的掌门有什么本领?值得我们香主费这么大的气力,特别邀请?”这三个人都以黑纱蒙面,说话的两人口音有点沙哑,并不是先前的那两个汉人,另一个蒙面人却只是出嘻嘻的冷笑,并不说话。

卓一航吃了一惊,这三个蒙面人行径与说话的古怪,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听这些人口气,颇有来历,但暗中偷袭,却是武林所不齿的行为,按说有来头的人,不应出此。此其一。“香主”乃是中原帮会领的一种尊称,在塞外边鄙之地,何以有关内“香堂”的组织?此其二。卓一航这几年来虽然阅历大增,对此却是万分不解。他本来又怀疑过这几个蒙面人是西藏天龙派的喇嘛,但听他们汉话说得如此流利,却又不似。

这时双方已如箭在弦,那容得卓一航细细推敲。说话的那两个蒙面人一个转身,立刻动手。一个手使判官笔,点打崩敲,十分凌厉:一个双掌劈扫,虎虎生风,掌力亦甚雄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