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丰小说网 > 白发魔女传 > 第廿五回 莲出污泥 决心离父母 胸无杂念 一意会情郎

慕容冲心道:“她想必是留书给她的母亲,从此永不回宫了。”又想道:“客娉婷身份如同公主,她也毫不留恋。我这东厂总教头算得什么?”血液沸腾,面上阵阵热。想道:“我七尺之躯,昂藏男子,难道就比不上这小丫头。”飘身飞出宫殿,回头一看,只见客娉婷已吹熄烛光,天色大白了。

玉罗刹笑道:“我们是给你送东西来的。”袁崇焕道:“什么?”玉罗刹解开包袱,将书取出,放在桌上,袁崇焕一见封面上所题的“辽东论”三字,正是熊廷弼的字迹,慌忙拿了起来,揭了几页,“啊呀”一声叫了出来,道:“熊经略的书怎么到了你手上?”

玉罗刹长笑一声,拔剑冲下,石浩叫道:“不好,玉罗刹来啦!”一招“倒海翻江”,双掌急扫,罗铁臂竖臀一格,甘天立单刀从侧袭到,也是危急之极,罗铁臂转身一闪,“卡”的一声,肩上中了一刀,背上的孩子“哇”声大叫,舞动两只小手,向石浩拍去,石浩哈哈一笑,左手一伸,把小孩抢了过来。罗铁臂一声怒吼,右掌直劈,左腿横扫,焦化左腕虚勾,右拳疾吐,正中进招,他用的是伏虎拳中“横打金钟”拳式,左虚右实,拳击罗铁臂的“肩井穴”,这一招甚为阴毒,他以为罗铁臂突然闪避,那么下一招就可配合甘天立的单刀攻他下盘,那知罗铁臂拚了性命,一掌击下,两人碰个正着,罗铁臂一掌击中他的前胸,他也一拳打碎了罗铁臂肩骨,两人都是痛极惨呼,腾身倒退数丈!

铁飞龙心知有异,抢过来将玉罗刹扶着,玉罗刹狂笑如哭,铁飞龙道:“敌人都已逃啦!”玉罗刹一跤跌落地上,叫道:“爹,我对不住你!”铁飞龙骇极说道:“有话慢说。”玉罗刹大痛之后,继以激战,这时只觉百骸欲散,迷迷糊糊,双眼一合,晕了过去。

此时卓一航正在山头眺望,心中惴惴。红花鬼母声到人到,喝道:“玉罗刹呢?”卓一航躬腰问道:“老前辈重来,有何指教?”红花鬼母道:“不干你事,你叫玉罗刹来!”卓一航道:“老前辈,你稍待一会,她就出来。”红花鬼母见寨门紧闭,道:“哼,你是替她施缓兵之计,老娘可不上你们的当。”红花鬼母以为玉罗刹自知理亏,不敢见她,关上寨门,要偷偷的从山寨后溜下山去。心头急躁,左掌一推把卓一航推开,奔上前去,暗运内家真力,呼的一拐,把寨门打裂,运掌一劈,寨门倒下,女喽兵纷纷逃避。玉罗刹飞奔而出,大怒喝道:“红花鬼母,你敢打崩我的寨门?”刷刷两剑,直刺红花鬼母前心,红花鬼母震拐一挡,玉罗刹已疾如飞鸟般掠过她的头顶,抢上高地,喝道:“来,来,来!咱们再斗三百回合!”红花鬼母反手一扬,喝道:“玉罗刹,你敢骗我,把人还我,要不然今日绝不兴你干休!”玉罗刹明知她必是被人欺弄,但恨她打塌寨门,气在头上,也不详加分辨,冷笑喝道:“你不替我修好寨门,我认得你,我的剑认不得你,就是你想干休我也绝不兴你干休!”说话之间,手中宝剑已连了六七个辣招,真是快之极!

玉罗刹吁了口气,眼泪滴了出来,潸然说道:“熊廷弼是个好人,这样惨死,真真可借!”卓一航兴玉罗刹相识以来,从未见她哭过,知她心中定是非常悲痛。玉罗刹以袖揩泪,忽然说道:“小闯王之言不错,要靠朝廷抵御外寇,那比盼日头从西边出还难!”卓一航道:“谁个小闯王?”玉罗刹道:“那是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将来代替末明而有天下,我看就是他了!”卓一航从未听过玉罗刹这样称赞别人,不禁大为惊奇!玉罗刹忽又说道:“熊廷弼之死固然可哀,但也不见得除了他便无人能御外寇。”卓一航道:“听“小闯王”这个绰号,想必又是一位绿林英雄了?”玉罗刹道:“正是。”卓一航默然无语,半晌忽道:“现今朝廷大军云集西北,陕西三十六烟尘全都扫灭,你何苦还在绿林混?”玉罗刹眉头一皱,忽又展眉笑道:“我和你三年不见,一见面且先别争论吧。”撮唇一啸,召唤巡逻女兵,女兵出来迎接,玉罗刹与卓一航登上高山,绕着仙寨巡视一周,卓一航见山寨虽小,却是依着险要的形势建,布置得甚为严密,山上奇峰突出,犹如一头猛虎,张着大嘴,对着下面的峡谷,卓一航心道:这里真知世外桃源,料想官军极难攻入。

再说唐努见玉罗刹与李自成并马驰入林中,大为不解,问铁珊瑚道:“他们干什么?”铁珊瑚也不知道,道:“也许是处置那些叛军吧。”群盗领散在四围虎视眈眈,铁珊瑚颇觉不安。唐努把两个随从的体寻回,当场火化,按照他们的风俗,火化之后,收骨回乡。铁珊瑚见他目中有泪,想是心中颇为悲愤,铁珊瑚外表倔强,心颇慈悲。心想:这几个人万里远来,身死异乡,父母都不知道,这才真是不值呢。见玉罗刹与那少年将军并马驰回,心中忐忑不安。李自成回到场中,跳下马与北群盗商议,玉罗刹直向唐努走去。铁珊瑚睁大了眼,只见玉罗刹与唐努低声说话,过了一会,忽见唐努伏在地上,吻玉罗刹路过的泥士。铁珊瑚随父亲到过西北,知道这是他们最尊敬的礼节。这才松了口气,心中奇道:玉罗刹杀人如草,强盗抢来的她都要分一份。怎么到手的珠宝也放过了?

玉罗刹与铁飞龙去后,镜明长老问岳鸣珂道:“听那铁老头的口气,似乎对你颇为不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岳呜珂无奈说了。镜明长老道:“你无意中造了此孽,必须自解。”熊廷弼笑道:“你何不早说,你若早说,我就替你向那个铁老头陪罪,由我出面,再替你作媒。”岳鸣珂默然不语,心中十分难过。

说话之时,两边山坡上埋伏的东西厂卫士,纷纷涌出。原来金独异唆使他的婆娘在秘魔崖约斗铁飞龙与玉罗刹二人,本想约人到现场助战,可是红花鬼母的脾气怪僻,声明若有人助战,她就退出不管。所以金独异不敢到秘魔崖去。可是他患得患失,一方面相信他妻子的武功远在铁飞龙与玉罗刹之上:但又怕她独力克制不住,会让敌人逃脱,于是便和慕容冲商量。

玉罗刹嗖的一声拔出宝剑,笑道:“红花鬼母,你是说你要比我强得多么?”红花鬼母睥睨斜视,不接话锋,玉罗刹又笑道:“可惜你是个大草包。”红花鬼母大怒,斥道:“胡说八道?”玉罗刹又笑道:“你若不是大草包,为何连“学无前后,达者为师”的话都不晓得!”其实玉罗刹也只是粗解文宇,这两句话还是她从卓一航处听来的,她故意用来激怒红花鬼母,乃是一种战略。

且说熊廷弼昨日追遇两场横祸,心情激愤,反显得意兴阑珊。这日众官奏摺已上,皇帝却没坐朝,奏摺是按朝廷体制由宫中的奏事太监转呈上去的。按说这样大事,皇帝应该马上处理,但等到日上三竿,还不见动静,也不见有钦差来宣召。熊廷弼在房中踱着方步,走来走去。岳呜珂知道这是他的老习惯,每当有大事待决之时,总是这样。到了近午时分,皇帝才突然派了两名太监,抬了一箩东西,传旨赏给熊廷弼看。内监去后,熊廷弼打开一看,只见满箩奏摺,都是奸党参劾自己的奏摺。熊廷弼叹口气道:“罢了!罢了!”杨涟道:“经略大人宽心,圣上把奏摺原封不动送给你看,正足见信赖之深。”熊廷弼道:“若然我们的奏摺未上,如此说法,也还不无道理,但在我们奏摺递上之后,才赏给我看,这分明是说:你参劾别人,别人也参劾你。皇帝是忠不分,一律看待的了。”杨涟道:“我想不至如此。”熊廷弼背负双手,又在房内踱起方步,走来走去。杨涟等都不敢出声,过了一阵,熊廷弼忽然叫道:“拿纸笔来。”杨涟道:“经略要再上奏摺吗?”熊廷弼道:“我要上辞呈!”杨涟道:“不可呀不可!碍略不可因一时之气,把国事抛开不理。”熊廷弼道:“杨兄,你有所不如,朝中既然全给党把持,我纵能再回边关,也必受诸多掣肘,不能统兵抗敌的了。我不如迳上辞呈,试试皇帝的心意。这在兵法上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若然皇帝还不算太糊涂的话,他定会召我入官,细问情由的。”

可笑白石道人懵然不知,做梦也料不到其中藏着这样大的阴谋?

岳鸣珂夺获的那把长剑虽然不是龙泉宝剑,却也十分锋利,随手一削,把一名卫士的单刀削断,右脚一起,又将一名卫士踢出门外,飘身飞上屋檐,再一翻身上了屋脊,疾忙逃跑,越过几重楼台殿宇,忽听得四面大喊“捉刺客”之声!岳鸣珂躲入花树丛中,只见数十名卫士,四处涌来,追赶的方向却不是向自己闹事的乳娘府,岳呜珂好生奇怪,跳上树顶了望,只见远处一条黑影,疾若流星,从内苑一直飞出外面的保和中和太和三大殿,倏忽不见,身形之快,前所未见!那份轻功绝不在自己之下!岳鸣珂大为奇怪,想不到有人和自己在同一天晚上夜闯深宫。

岳呜珂吃了一驾,这把剑形状奇古,剑柄铜色斑斓,怕不是千年以上的宝剑?细细一看剑柄上镌有“龙泉”二宇,猛然想起师父曾论古今宝剑,他说:“游龙断玉虽是五金之精所炼,但比起古代的干将、莫邪、鱼肠、龙泉、天虹、巨阙,纯钩,湛卢等剑,那还是远远不及。”岳呜珂当时曾问及这八把古代宝剑的下落,师父道:“听说龙泉、巨阙、湛卢三剑自唐代起就流入宫中,其他五把却是不知下落。”这样说来,难道这里竟是宫中禁地?稗官野史上说唐代的公主喜欢掳美男子入宫享受,难道这种宫闱秽史重现于今日?正思量间忽听得墙壁有人敲了几下,其声急促。美妇人道:“快把剑挂上!”岳呜珂把剑一指,猛然喝道:“你是何人?从实道来!”美妇人玉颜变色,把手一按,壁橱隐没,岳呜珂一步步迫近,美妇人在墙上一靠,暗门倏开,里面跳出两个人来,美妇人也从暗门逃出去了!

金千一掌拍到,铁珊瑚铁笛一点,给他挟手抢去,丢在地上,左掌又到,铁珊瑚退已不及,金千忽然把掌一收,笑道:“我还舍不得用阴风毒砂掌伤你,小丫头,你好好答我的话,若有一字隐瞒,叫你死不了活着受苦。你爹爹呢?他和玉罗刹到那里去了?”

那老人又问道:“前面那位道士是你的师父吗?”卓一航打了个突,暗想他说武当五老都要奉他为长辈,如何却不识白石师叔。当下答道:“他是我的师叔。”又问两人名字,那老头得意洋洋的道:“你是哪一派的?你们派中的长老没有对你说过“6上仙”胡迈和“神手”孟飞的名字吗?我就是6上仙胡迈。二十年前我与紫阳道长在武当山较技论剑,在拳法上承他让了我一招:在剑法上呢,我本来可兴他打成平手,但既然在拳法上胜了他,就不能不给他留点面子,所以在剑法上我让了他半招。”卓一航真是闻所未闻,心想自己师父最为谦挹服善,若然真有这一回事,他为何从不提及。

卓一航因为事片重大,在旅途上同门众多,恐怕漏,所以未曾向黄叶票告,现在迫于无奈,只得说出。黄叶道人听得满洲收买奸人图谋倾覆朝廷等事,不禁骇然。过了许久,忽然问道:“那么这事玉罗刹知道吗!”

这时铁珊瑚面色已转红润,铁飞龙突然厉声斥道:“你起来!”铁珊瑚应声而起,说道:“爹爹,你又生什么气了!”王照希也在奇怪:铁珊瑚吃了大亏,她父亲不安慰她也还宠了,何以还严辞厉色对她?铁飞龙喝道:“我有话问你,你随我出去!”牵着女儿的手,走出外面庭院,王照希孟秋霞跟在后面。只见玉罗刹站在一块石上,持剑冷笑。穆九娘坐在地下,面色惨白!

玉罗刹又道:“适才我还和铁老贼打了半天,我本来不知他是谁人,他临走叫我到龙门铁家庄找他,他真胆大,劫书害命,还敢留下姓名,我非找他算帐不可!”卓一航忽然“啊呀”一声叫了出来。

掌心上红疹触目,卓一航道:“你也是三日之前受人暗算的?”白敏道:“是呀。我到了西,也不知王照希是那里人氏。倒是你老哥的地址容易打听,我一说起做过总督的那个卓家,许多人都知道。我心想找到了你就易办了,你总该知道他的地址。”卓一航道:“我也不知道。”白敏道:“早知如此,我不找你还好。我到了延安府后,就现有人缀在我的后面。”卓一航道:“你倒还细心。”白敏道:“这一点江湖上的伎俩我还知道。大前天我经过蟠龙山,在路上走得好好的,忽然两骑马在后面追来,问我是不是要到高桥镇的卓家,我说是,那两个家伙突然跳下马来,不分青红皂白,把我乱打一顿。”卓一航道:“嗯,你打输了?”白敏道:“那两个家伙是硬点子,我起初还能和他们打个平手,后来越打越不行了。那两个家伙的后面还有一个老汉,他也不动手,尽在后面叫:要活的不要死的。把我气得要死,拳法更乱。”卓一航道:“那你后来怎么逃得出来?”白敏道:“今年初我曾到天桥看相,看相的说我今年虽然流年不利,但却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卓一航忍不住道:“我问你怎么脱险,你却说去天桥看相,这和看相有什么相干?”白敏道:“那看相的还真有点道理呢!这回我不是危险之极了么。看看就要给他们打倒了,忽然蟠龙山上有人冷笑,笑得非常刺耳,那押阵的老汉叫道:“快退!”笑声叫声,余音犹在,山顶上已疾如流星飞箭般的冲下一人,一照面就把和我动手的那两个家伙扔了出去!那押阵的老人跃了上来,闪电般的疾两掌,我刚刚出掌相抵,耳边有人叫道:“走开!”随即听得那老者大叫一声倒纵出去,挟起两个同伙便跑,我这时才看清楚救我的人竟然是个美貌女子!”

青松道人、赵挺和罗金蜂本有交情,被玉罗刹一喝,心中也自起疑,但一想到玉罗刹心狠手辣,却更寒心,势成骑虎,不得不拚,阵形变化无常,七名高手,各使独门武功,把玉罗刹杀得香汗淋,玉罗刹心高气傲,本来以为他们集七人之力,自己也不致落败。那知他们却想出这样古怪的打法。越战越危,越打越险,自知这次万难脱逃,但她却看出这七人中,只有卓一航还未尽全力,不是拚命的样儿,刷刷两剑,汤开攻来的兵刃,待卓一航一剑刺来时,她把剑一引,强用内力将卓一航拉得与她贴身而过,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你也甘心为虎作伥么?”卓一航心中一凛,那乾瘦老头的铁拂尘已疾忙替他解开了玉罗刹的剑招。

王照希设了岳父的灵位,陪卓一航辞灵之后,忽然把他拉人内室,悄悄说道:“卓兄,太子召你,将有重用,但我劝你还是不要做官的好。”卓一航道:“我丧服未满,那会为官?”原来他们讲究古礼的官家子弟,守孝要守三年,在这三年内非但不能出仕,连结婚作乐也不可以。王照希又道:“那么卓兄是否要携令尊金骨,回西原籍?”卓一航道:“正想如此,但只怕万里迢迢,不知能否护先父遗骸,归葬故园呢。”王照希忽道:“凭卓兄的本领,何处不可通行。但请你提防一个人?”卓一航道:“谁?”王照希道:“玉罗刹!”卓一航道:“为什么?”王照希道:“她和你们武当派结有梁子。”卓一航道:“怎么我未听同门说过?”王照希道:“这是最近的事情。”当下将玉罗刹劫他祖父,辱他师兄的事说了。卓一航怒道:“好一个狠心辣手的贼婆娘!”王照希眉头一皱,他料不到卓一航官家子弟的气味竟如此浓,口口声声骂玉罗刹做“贼婆娘”,他自己是绿林大豪之子,心中未免不快。当下冷冷说道:“玉罗刹手底之辣,确是罕见罕闻。但她巾帼须眉,却也是武林中百世难逢的奇女。”卓一航淡然说道:“是吗?若有机会我也想见她一见。”王照希陡然一震,他到底受过卓一航庇护之恩,如何能眼睁睁看他送死。急忙说道:“卓兄,我劝你还是不要碰她为妙。你是千金之体,若出了什么事情,我的罪可更大了。”卓一航虽然心也不快,但见他说得极为诚挚,便道:“既然如此,我不见她也罢。”王照希道:“是啊,卓兄武艺虽高,也犯不着和她作对。何况卓兄若回原籍,当然是取道人同,经山西回陕北的了。只要不到陕南,就可避过玉罗刹了。”卓一航道谢了他关注之情,拱手道别。王照希忽然在他耳边说道:“卓兄回家之后,若然有事,请到延安府来找小弟。只要说出小弟贱名,定有江湖同道给你指引。”卓一航性情磊落敦厚,只觉此人颇为诡秘,却料不到他便是陕北绿林领袖的儿子。

孟秋霞眼光闪了一闪,眼睛中充满谢意,王照希低下了头不敢迫视,孟秋霞倒是落落大方,衽说道:“就在梃击案生后的第二天晚上,我们家中突然来了两个奇异的客人,也是在这书房里和家父说话。我和白敏躲在里房,只听得他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后来就简直听不见了。我只断断续续听得那客人说些什么凶手,口供、阴谋之类的话,又听得家父接连说了几次“我不知道”,后来客人去了,父亲就叫我们赶快逃走,但他到外面望了一望,忽然又走回书房把我们推进墙内的暗室,还把两大包食物掷了进来。我们刚刚躲好,锦衣卫就进来了。我们轮流睡觉,听外面卫士的换班谈话,才知道已过了三天。我们在里面闷得不耐烦,正想闯出去,你就来了。”王照希听她说到与白敏在里面躲藏,毫无羞涩面红之态,心念一动,怀疑不定。孟秋霞又道:“我记起了,他们还似乎提到郑国舅和魏公公的名字。”

耿绍南微笑一笑,把老镖头双手扶起,说道:“耿某不才,既然挑起梁子,那就绝不会中途撒耿绍南微笑手,耿某此来,不是保镖,而是为朋友不惜两肋插刀,老镖头,请你放心。”卓仲廉听得益发纳罕。

玉罗刹冲出房去,叫道:“爹爹住手!”铁飞龙劈了霍元仲一掌,迫得他鞭法散乱,主力削弱,敌势可破,闻言一怔,玉罗刹又叫道:“不能全怪他们,爹爹住手!”

铁飞龙愕然收掌,道:“他们迫死人命,凌辱妇孺,心狠手辣,罪恶滔天,怎么可以轻饶?”

霍元仲以手抚伤,冷笑道:“红花鬼母已死,她的仇我们不必说了。”伸手一指公孙雷的身道:“她的宝贝儿子,迫奸我徒弟的妻子,至令她悬梁自尽,如今我们将他吊死,一报还一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铁飞龙愕然问道:“裳儿,他们的话可是真的?”玉罗刹道:“是真的!”霍元仲冷笑道:“你们不问情由,横里插手,打伤了我,尚没什么?还重伤了我的徒儿,这该怎说?”

玉罗刹迈前一步,朗声说道:“我有话说!”杏眼一睁,冷森森的目光在三人面上扫过。霍元仲虽是成名的前辈人物,也觉心内一寒。忙道:“请赐教!”

玉罗刹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公孙雷造了罪孽,你们将他吊死也便罢了。这关他的妻子与师妹何事?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哼,哼,你们当女人是好欺负的吗?”

霍元仲说不出话来。玉罗刹语调稍缓,又道:“你做得不当,受了一掌,也是应当。你的这个徒儿居然想侮辱我的娉婷妹子,本属罪无可逭,姑念他是因爱妻惨死,气怒攻心,报复逾份,我可铙他一死。”那镖客给玉罗刹刺中穴道,痛楚异常,玉罗刹的剑尖刺穴,又是独门绝技,他人无法可解,所以至今尚在地下辗转呻吟。玉罗刹话声一顿,突然飞身纵起,一脚向他的腰筲踢去!霍元仲大怒喝道:“你做什么?”拦阻不及,软鞭唰的一扫。玉罗刹早已跳开,笑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的徒儿何曾受了重伤?你看,他现在不是已经好了?”

那缥客给她一踢之后,血脉流通,痛楚若失,霍地站了起来。玉罗刹又道:“还有你那个徒弟,欺侮妇孺,更是不该。我要让他留下一点记号。”手指一弹,独门暗器定形针倏的出手,那人刚才给铁飞龙一摔,折断了两根肋骨,正倚在树上喘息,突见两点银光,闪电飞到,只觉耳际一凉,一阵刺痛,两边耳珠都给穿了一个小洞。

玉罗刹哈哈一笑,道:“爹,我都替你落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铁飞龙道:“霍老二,红花鬼母已死,你的徒弟之仇亦已报了,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了我这个乾女儿的脾气比我更硬。你再罗唆,只有自讨苦吃!”

霍元仲等见过玉罗刹的本领,心想:铁飞龙一人已是难斗,何况又添上这个女魔头。心虽不服,也只好拱拱手道:“老铁,咱们今日一场误会,说开便算,后会有期。”带领两个徒弟气呼呼的转身便走,智上人与拙道人也跟着走了。

铁飞龙叹了口气。厢房里穆九娘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是在低声呼唤谁人。玉罗刹悄悄说道:“爹,我看她是不成了,咱们瞧瞧她吧。”铁飞龙默默无言随玉罗刹走进厢房。

穆九娘面如金纸,见铁飞龙走进,道:“老爷,我求你一事。”铁飞龙道:“你说。”穆九娘道:”我想把这儿子送给你做孙儿,求你收留。将来他结婚生子,第一个便姓铁,继承铁家的香烟,第二个才姓公孙,让他留下我婆婆的一脉。若还有第三个男孩的话,那才姓金。”穆九娘本是铁飞龙以前的妾侍,如今却把儿子送给他做孙儿,此事说来可笑。可是铁飞龙此际那里还会计较到辈份称谓的问题。

这刹那闲,前尘往事,一一从铁飞龙脑海中掠过。他想起了自己自从妻死后,为了珊瑚无人照管,也为了要找一个人来慰自己的寂寥,于是讨了这个在江湖上卖解的女子——穆九娘。当时自己完全没考虑到年龄的相差,性情的是否投合,就把她讨回来了。而且又不给她以妻子的名义,大大的损害了她的尊严。“她本来是不愿意的啊,十多年来她和我在一起,从来未得过快活,怪不得她心生外向,她离开我本是应该,可惜她一错再错,为了急于求偶,却结下了这段孽缘。虽说是红花鬼母的宝贝儿子累了她,但追源祸始,害她的人岂不是我吗?”铁飞龙深觉内疚,觉得这是自己平生的一大过错。

穆九娘带着失望的眼光,瞅着铁飞龙,低低说道:“老爷,你还恨我?”铁飞龙道:“不,我

是求你不要恨我。”穆九娘道:“我并不恨你。你顿意收留我的儿子吗?”铁飞龙道:“我把他当做亲孙儿看待。”穆九娘满意的笑了一笑,阖上双眼。

玉罗刹道:“她已去了。”铁飞龙凄然无语,几乎滴出泪来。客娉婷忽道:“爹,我也有话说。”玉罗刹道:“你也跟我一样称呼?你慢点说,让我猜猜你想说的话。唔,你也一定是想认真乾爹了。”客娉婷道:“我的侄儿是铁老前辈的孙儿,那你说我不该叫他做爹吗?”铁雉龙哈哈一笑道:“我死了一个女儿,却多了两个,还有孙儿,想不到我的晚景倒真不错。”客娉婷知他已允,大喜磕头。铁飞龙拉她起来,道:“将你的师哥师嫂埋掉吧。”

三人就在那槐树下掘一个墓穴,将公孙雷和穆九娘的身放下掩埋。玉罗刹正在以铲拨土,侧耳一听,忽然说道:“咦,有人来啦?”客娉婷一点也听不出什么,道:“真的?”玉罗刹笑道:“我做强盗多年,别的没学到,这伏地听声的本领,却是百不失一。”铁飞龙道:“有多少人?”玉罗刹听了一阵,道:“四个人都骑着马。”客娉婷道:“一定是我的娘派人来追我回去了。”玉罗刹道:“妹子,你不要慌,让我们来替你付。”客娉婷道:“你可不要把他们全都杀掉啊。”玉罗刹笑道:“我知道。你也当我真的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王吗?如果来人之中没有通番卖国的奸贼,我总可饶他们一死。”

再过一阵,蹄声得得已到门前。铁飞龙与玉罗刹退入厢房,只听得外面的人拍门叫道:“请宫主开门。”客娉婷在宫中被底下人尊为“宫主”,“宫”“公”同音,所享受的尊荣和公主也差不多。

客娉婷打开大门,只见来的果是四人,都是自己母亲所养的卫士。为的叫做黄彪,是“乳娘府”的总管。客娉婷道:“你们来做什么?”黄彪道:“奉圣夫人请宫主回去。”客娉婷冷冷一笑,摇说道:“我是绝不回去的了!”

黄彪躬腰说道:“奉圣夫人思念宫主,茶饭无心,宫主若不回去,只恐她会思念成疾。”客娉婷心中一酸,道:“你们远道而来,歇一歇吧。给我说说宫中的近事。”客娉婷是想探问母亲的情况,黄彪却以为她尚恋慕宫廷的繁华,见她口风似软,坐了下来,笑道:“宫主是明白人,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还是回去的好。”客娉婷听了“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句,不觉打了一个寒噤。黄彪又道:“魏公公的权力越大了,又有好几省的督抚,求他收做乾儿,送了重礼,他还不大愿意收呢。现在宫里宫外,都叫他做九千岁。魏公公也很想念宫主,叫我们务必将官主寻回。”黄彪不提魏忠贤尚可,提起了魏忠贤,客娉婷顿觉一阵恶心,心道:“谁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要我回去,看着魏忠贤和我的母亲混,那真不如死了还好。”

黄彪见客娉婷涨红了脸,眼光奇异,若怨若怒,停了说话,正想设辞婉劝,客娉婷忽然拂袖而起,大声说道:“烦你们替我回去票告母亲,叫她自己保重,我是绝不回去的了!”

黄彪愕然起立,道:“宫主,宫主,这,这,这叫我们怎样向奉圣夫人和魏公公交代?”其他三名卫士也都站了起来,四角分立,将客娉婷拦在当中。

厢房内忽然冷笑一声,玉罗刹和铁飞龙一同走出。玉罗刹冷笑说道:“你们想绑架吗?喂,强盗的祖宗就在这里,你们照子“眼睛”放亮一点,要绑票也得要我点头!”

玉罗刹和铁飞龙曾大闹宫闱内苑,卫士们谁人不晓,这一下突如其来,四名卫士全都慌了。铁飞龙沉声说道:“裳儿,不要吓唬他们。各位远道而来,再坐一坐,再坐一坐。娉婷是我的乾女儿,你们请她回官,就不请我吗?哈哈,我的乾女儿回去做官主那是不错,可是你们叫我这个孤寡老头又倚靠谁啊!要请就该连我也一同请去。”玉罗刹也笑道:“是呀,娉婷也是我的乾子,我和她亲如姐妹,舍不得分离,你们要请,我也要同去。御花园很好玩,以前你们不请我也去过。若得你们邀请,就是娉婷不去,我也要去了。”

黄彪更是吃惊,他做梦也想不到客娉婷会认这两个老少魔头做乾爹义姐。面色忽青忽白,过了半晌,才挣扎说出几句话来:“两位要去,待我回去禀过魏公公再遨请吧。”玉罗刹冷笑道:“谁理你们的魏公公!”黄彪道:“我们是打前站的,随后还有人来迎接。那些人和两位曾交过手,见了只恐不便。还是我们回去先疏通解释的好。”黄彪心惊胆战,深怕铁飞龙和玉罗刹当场动手,所以用说话点出自己后面还有援兵。玉罗刹又是冷冷一笑,黄彪忽觉腰际一,悬在腰间的兵器龙形铁棒被玉罗刹一伸手就取去了,只听得玉罗刹冷笑道:“你们想拿魏忠贤来吓我吗?哼,哼!我偏不怕!”

黄彪吓得面无人色,铁飞龙道:“裳儿,将那打狗棒给我。”玉罗刹笑道:“这铁棒不是用来打狗的,这是大卫士的兵器,用来打人的。”铁飞龙将铁棒接过,随手一拗,折为两段,道:“我平生最恨豪门恶犬,这铁棒既然不能用来打狗,要它何用?”丢在地上。客娉婷道:“你们回去吧,我是绝不回宫的了!”玉罗刹道:“你们不走,难道还要我们父女送你们一程吗?”

黄彪这时那里还敢多话,急忙率众抱头鼠窜而去。玉罗刹与铁飞龙相对大笑。客娉婷道:“我怕他们再来骚扰,这里是不能再住的了。”铁飞龙道:“好,那么咱们马上就走。”进入卧房,将婴儿抱起,那婴儿甚似穆九娘,抱在铁飞龙手上,居然不哭。

三人连夜离开红花鬼母的故居,第二日到了襄樊,歇了一宿,折向西北,走了两天,只见前面山峦连绵,峭峰对立,铁飞龙指点说道:“那就是武当山了,裳儿,爹没带你走错路吧。”

玉罗刹虽然早知铁飞龙是想引她到武当山,这时一见,心中也不禁怦然震汤。过了一阵,昂说道:“爹,我不想瞒你,我确是想见那人一面。”铁飞龙道:“听罗铁臂所说,他对你思念甚殷,我也望你早了多年心愿。我虽然不愿见武当山那几个老道士,但你若是要我同去的话,我就拚着和他们再打一架。”玉罗刹道:“我此去并不想找他们打架,我只是想去见卓一航,问他到底是愿做武当派的掌门,还是愿和我一同出走。他若愿和我一同出走,那就谁也扪阻不了。客魏派来的人,请不到娉婷妹子回官,一定不肯放手。我们虽然不怕那些酒囊饭袋,但沿途若给他们骚扰,到底不便。何况你又带着婴儿。你们还是不要耽搁,先回山西去吧。西北义军势力极大,到了那边,可以安居。”铁飞龙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先走了。你可要小心一点,那几个老道士以玄门正派自居,只怕不轻易放他下山。”玉罗刹道:“我知道。说理打架我都不怕他们。”铁飞龙心道:“只怕卓一航又再变卦。但成与不成,也该让她上山得个分晓。要不然闷在心里,更不好受。”玉罗刹又道:“我明日一旱,便上武当山去,按武林规矩,见他们的掌门。”笑了一笑,续道:“然后让卓一航将掌门交代,我们马上就回山西。”

玉罗刹这个月来,日里夜里,心中都念着卓一航写给她的诗句,心想卓一航这次一定不会负她。所以说得十分肯定,好像卓一航和她同走,已经是必然之事。

铁飞龙笑了一笑,道:“但愿如此。”这晚他们在武当山下的一个小镇歇宿,到了四更时分,玉罗刹便爬起身来,向铁飞龙和客娉婷道声暂别,单身背剑,独上山去。铁飞龙看她的背影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不觉叹了口气,哺喃说道:“但愿她此去能了多年心愿,不要像我那苦命的珊瑚。”正是:辛酸儿女泪,怅触老人情。欲知玉罗刹此去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