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丰小说网 > 白发魔女传 > 第十一回 糜烂叹宫闱 英雄气短 蜩塘悲国事 侠士心伤

金千嵌和铁珊瑚本来相识,但她换了男装,淡月疏星下一时看不清楚,直到她出手之后,这才看清了是铁家身法。

何萼华带卓一航往寺内各处参观,走到倦时,便在古柏下歇息,两人相对闲谈,说起慈慧师太的遭遇,何萼华一阵吁嗟叹息说道:“女人的命真苦!”卓一航笑道:“何以见得了这不过是慈慧师太遇人不淑罢了。”何萼华道:“这不就是了?千古以来,女人总得依靠男人,嫁得好的还可,嫁得不好,一生可就完了。像我姑姑那样的人品武功,也只得独伴青灯古佛,终老荒山。”卓一航道:“其实她大可不必为那负心的汉子去伤心。”何萼华缤道:“就是彼此情没意合的也难免不生变卦。像司马相如和卓文君,才子佳人,两情欢悦,应算得是千秋佳话了吧?可是到卓文君年纪大了,司马相如便生二心,要不是卓文君赋了那“白头吟”,使司马相如回心转意,佳偶岂不反成怨偶了,亏那司马相如还给陈皇后“按:即汉孝武皇帝之后”写过长门赋呢?轮到他自己之时,却就不知那怨妇之苦了。你说女人的命运是不是可悲?”

原来在卓一航奔出之后,黄叶道人耳听断金戛玉之声,眼见门人狼狈之状,又见卓一航脚步踉跄,显然远非玉罗刹之敌:这时再由不得黄叶道人矜持,双臂一振,急忙飞掠上去。这边厢黄叶道人身形一起,那边厢铁飞龙袍袖一拂,也如大雁飞来,两人出掌相抵,“蓬”的一声,各给震退,铁飞龙大吼道:“黄叶道人,你要不要脸?”这时玉罗刹已故意受伤,尖叫后退。黄叶道人心惊动魄,顾不得答铁飞龙的话,哑声嘶唤道:“一航,你挂彩了?”他还以为是卓一航遭了毒手。红云道人叫道:“师兄,咱们走吧!”

再说孟秋霞万里寻夫,而今始见。在火光中看看王照希又看看铁珊瑚,不觉百感交集。原来孟秋霞离开京师,远走西北,人既精灵,又仗着一身武艺,万里独行,居然没出岔子。一日来到西,途中突然碰到铁珊瑚和穆九娘,彼此都是江湖女子,交谈甚欢。在言谈中孟秋霞露出口风,说是要到北寻夫,铁珊瑚心中有事,立刻留意,出言试探,盂秋霞虽然精灵,终是世故未深,竟然把王照希的名字说了出来。铁珊瑚一声冷笑,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点了她的穴。

玉罗刹听得暗器飞来,呜呜作响,面色倏变,冷笑说道:“无耻匹夫,妄施暗算!”竟然不避暗器,手中剑一招“极目沧波”旋化“三环套月”,正面刺敌人的“将台穴”,侧面刺“巨骨穴”。你道玉罗刹何以不避暗器。原来玉罗刹心想,要避暗器不难,可是若然分神抵御,以敌手功力之高,乘虚进击,自己必无幸免。不如拚个两败俱伤,死也死得光彩。这两剑凶狠异常,唰唰两剑,果然迫得老人从“艮”位直追到“乾宫”,玉罗刹手底丝毫不缓,挺身进剑,从“三环套月”一变又成“白虹射日”,剑尖直指老人胸口的“玄机穴”,这时三枚蝴蝶镖巳连翩飞来,第一枚迳向着玉罗刹咽喉,眼看着就要碰上!

两个钦差面如土色,急忙说道:“那么就请世兄救治。”卓一航把管家叫进,叫他另辟静室,除至亲好友外,暂不报丧。在静室中取出金针,在两位钦差的“脊心穴”.“凤尾穴”、“精促穴”上各刺了一针,两位钦差顿觉心胃酸胀,吐了一摊黄水,不久周身热。卓一航道:“我这是促它的毒性早。两位大人先躺一阵,今晚还要继续治疗。”收起金针,忽然问道:“保护两位人人的卫士是谁!人可靠吗?”

郑洪台见各入神沮气丧,强作大言道:“不管他是友是敌,若闯进我们的七绝阵中,不死也伤,何必害怕。”其实他自己正是害怕。当下六人分散,郑洪台和卓一航回到客寓,郑洪台叹道:“若然是令师肯出山,那就好办了。”卓一航道:“他老人家最不变理闲事。”郑洪台道:“适才看你的剑法,已经精妙绝伦,明晚你与嵩阳剑客互为锋卫,我们都要仰仗你了。”卓一航听他语气,竟似担心自己不肯用力,当下慨然说道:“我既然答应得你,就算是玉罗刹有天大本领,我也绝不临阵退缩!”郑洪台急道:“老弟休要多心,愚兄只是见大敌当前,所以不得不提心吊胆。”

太子道:“孟武师身受重伤,随我回宫调养去吧。卓公子和这位王兄,也请一并进宫。”盂灿道:“谢殿下,奴婢今生恐再不能伺候你了。还是让奴婢回家,料理后事吧。”太子看他伤势,知是无望,而自己又有大事料理,也就不再强他。当下说道:“也好,你坐我的车回去。”叫人取了大内的金创圣药,送他们回家。

那伏在门后的卫士,似乎是个头目,一口刀横扫直劈,呼呼生风,居然是“五虎断门刀”的上乘刀法,另外两名卫士,一个使熟铜棍,一个使七节鞭,也都是招沉力猛,王照希挥剑力战,左汤右挥,连扫带扎,打了片刻,那使熟铜棍的卫士中了一剑,跳出圈外,王照希挟寒风,伏身一跃,乘着一招得手,急下杀手,想先毙掉一人再算,不料使断门刀的那个家伙,招数着实滑溜,乘着王照希伏身进剑,蓦地横刀扫去,一招“凤凰展翅”,迳斩对手上盘,王照希迫得放松那名使熟铜棍的卫士,拧身翻剑,把来袭的断门刀格出外门,缓得一缓,那使七节鞭的卫士已扑了上来,使熟铜棍的也负伤再战。

这日正行过吧峪关,山边驿道上忽驰过两骑快马,前行的几名镖师,齐都变色!

岳呜珂吃了一驾,这把剑形状奇古,剑柄铜色斑斓,怕不是千年以上的宝剑?细细一看剑柄上镌有“龙泉”二宇,猛然想起师父曾论古今宝剑,他说:“游龙断玉虽是五金之精所炼,但比起古代的干将、莫邪、鱼肠、龙泉、天虹、巨阙,纯钩,湛卢等剑,那还是远远不及。”岳呜珂当时曾问及这八把古代宝剑的下落,师父道:“听说龙泉、巨阙、湛卢三剑自唐代起就流入宫中,其他五把却是不知下落。”这样说来,难道这里竟是宫中禁地?稗官野史上说唐代的公主喜欢掳美男子入宫享受,难道这种宫闱秽史重现于今日?正思量间忽听得墙壁有人敲了几下,其声急促。美妇人道:“快把剑挂上!”岳呜珂把剑一指,猛然喝道:“你是何人?从实道来!”美妇人玉颜变色,把手一按,壁橱隐没,岳呜珂一步步迫近,美妇人在墙上一靠,暗门倏开,里面跳出两个人来,美妇人也从暗门逃出去了!

从复壁中跳出的两人,手中都提着兵器,其中一人正是用迷烟喷翻自己的黄衣汉子。岳呜珂大怒,一剑刺去,那人把手一扬,射出三枚弹子,一出使自行炸裂,喷出浓烟。岳鸣珂早有防备,忍着气绝不呼吸,手中剑迅若惊飕,一剑刺到那人咽喉,猛然想起,此地若是禁苑,此人便是宫中侍卫,剑把一缩,右边那人一铛打来,岳呜珂反手一捞,将他的兵器夹手抢过,“砰”的一脚踢开房门,往外便闯。

那两人绝料不到他刚刚醒转,武功还有如此厉害,怔了一怔,急忙击掌呼援。岳呜珂一出房门,七八名卫士四边围上,岳呜珂不愿伤人,横剑四面一扫,但听得一阵断金戛玉之声,七八条兵刃都给截断,龙泉宝剑的威力果然大得惊人!有人喝道:“你这小子偷了宫中的宝剑,闯得出去也是死罪,不如赶快弃剑没降,我们可以偷偷放你出去。”岳鸣珂心想:事已至此,不如我就携剑去见皇上,拚着一死,也要把此事查明,主意打定,手中剑又一个旋风疾舞,把卫士们迫出二丈开外,纵身跳上屋顶。

皇宫殿宇全是用黄色的琉璃瓦所盖,岳呜珂飞身直上,只觉滑不留足,四面一望,但见殿宇连云,鱼鳞栉比,岳呜珂先前尚有些疑惑,此时知道确是皇宫无疑,一时百感交集,想不到宫中腐败竟至如斯,自己与熊经略在边关苦战,只恐也是无补于事了。

那几名被削断了兵刃的卫士,见岳呜珂十分厉害,不敢来追,只是在下面大声吆喝,岳呜珂认定前门的华表,足狂奔,琉璃瓦面,虽然滑不留足,但他轻功卓绝,脚尖微点,便即飞起,居然如紫燕掠波,毫无沾滞!

但皇宫极大,殿宇何止千间,他刚掠过几座瓦面,下面一声吆喝,一人跳了上来,竟然是应修阳!岳鸣珂心道:罢了,罢了!这样的人居然也混进宫中,国事还有可为吗?应修阳大叫道:“有刺客!”岳呜珂怒道:“好哇,你这奸贼,我先捉你去见皇上!”一招“龙卷暴伸”,青光倏的长出丈许,应修阳拂尘一卷,剑光过处,尘尾已被削断一绺,这还是他避招得快,要不然连手腕也要截断。

岳鸣珂剑如龙门鼓浪,一招未收,二招续至,剑法之快,难于形容,应修阳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更加上他怒极气极,连使绝招,应修阳挡了十招,巳有几次险险被他刺中。这时宫中各处卫士,闻讯赶来,人声步声,响成一片。岳鸣珂怒道:“把你毙了再说!”宝剑一旋,青光疾驶,把应修阳卷在当中,刷刷几剑,连下杀手!

应修阳左避右闪,忽觉头顶心一凉,头已被削丢一片,吓得亡魂俱冒,拂尘虚架,拚命向上跃起,岳鸣珂喝道:“你还想逃!”脚尖一点,从屋瓦凭空掠起三丈,他的轻功比应修阳高明得多,这一跃,竟然掠过应修阳头顶,倏然一翻,长剑下刺,应修阳身子悬空,绝难逃避,只觉冷气森森,剑锋已到头顶!

岳呜珂翻腕下刺,就在应修阳性命俄顷之际,蓦地一团白影,横里飞来,身形未到,掌力先来,呼的一声,又劲又疾,岳呜珂的剑尖给震得歪过一边,顺势一割,应修阳手臂缩在袖中,袖口给剑割了一段,终于逃了性命。

岳呜珂挽了一个剑花,重落瓦面,救应修阳的人也已赶到,运掌成风,呼呼几声,把岳鸣珂迫得连退三步。岳鸣珂大吃一惊,想不到皇宫中的卫士,竟然有如此功力!定睛看时,那人带着一张面具,狰狞可怕。在剑光中竟然伸手抓他手腕。岳鸣珂急忙一抖剑锋,走斜边攻他空门,那人左掌斜切,右掌横劈,竟然以攻对攻,丝毫不让。两人换了几招,都是绝险之着,岳鸣珂忽觉这人掌法,似乎在那里见过一般,就是这么略一分心,几乎给那人横掌劈中。

这时官中高手四面赶来,应修阳叫道:“刺客在这儿!”那蒙面怪人突然虚一掌,跳落地面,隐入花树丛中。片刻之后,从宫中各处赶来的卫士纷纷跳上瓦面。.

岳呜珂大为奇怪,这蒙面客武功之高,不在“阴风毒砂掌”金独异之下,以一对一,自己纵然未必落败,也绝难占得上风,若然他是宫中卫士,何以同伴来时,他反而悄悄溜走。

蒙面人一去,宫中卫士虽多,却没有武功特强的人,岳呜珂轻功既高,又有宝剑,且战且退,不过片刻,就逃至乾清官外,众卫士衔尾急追,大声呐喊。在混战中,应修阳也悄悄的溜走了。

再说卓一航在养心殿中听得外面呼喝杀之声,靠窗一张,忽见给卫士追赶的竟是岳呜珂!大吃一惊,无暇思索,也急忙一跃而出,服侍皇帝的侍卫长正拔刀拦堵,骤见卓一航冲出,怔了一怔,卓一航已一把将岳呜珂扯人养心殿内,在皇帝面前双双跪下。

常洛突吃一惊,冷汗迸流,指着岳鸣珂道:“你,你,你带剑来作甚?”卓一航急禀道:“他是熊经略的使者,微臣愿以性命保他!”岳呜珂插剑归鞘,道:“圣上,宫中出了淫邪妖孽,请容微臣细禀。”常洛出了一身冷汗,神智反而略见清醒,熊廷弼赤胆忠心,他素来知道,挥手叫道:“成坤,你吩咐那些奴才,都退回去!”

成坤是那侍卫长的名字,为人倒还正直忠心,也知宫中派别分歧,东厂自成一系等事情。听得这“刺客”是熊经略的人,已放下了一半心,再听得皇上吩咐,答道:“奴才遵命。”横刀立在门口,追来的卫士,都给他斥了回去!

再说岳鸣珂被皇帝一喝,定了定神,把龙泉宝剑捧上去道:“圣上,请看这是不是宫中之物?”常洛接来一看,问道:“你怎么得来的?”岳呜珂跪在榻前,将“奇遇”禀告,刚说到遇见美妇之事,常洛道:“是不是梳着盘龙双髻,脸儿圆圆的?”岳鸣珂道:“正是。”常洛大叫一声:“气死我也!”晕了过去,卓一航急忙上前替他揉搓,成坤也回转身来,过了一阵,常洛悠悠醒转,道:“你们且退下去,这事不要乱说。成坤,快把方从和李选侍叫来。”卓一航捏了把汗,和岳呜珂走出,遥见乾清宫中,一队宫娥走出,二人不敢停留,急急回到体仁阁内。候宣的官儿见突然多出一人,几十双眼睛,都看着岳呜珂。杨悄悄问道:“皇上怎么了!”卓一航不敢回答,摇了摇头,过了一阵,内里隐隐传出哭声,内监走出道:“你们都散了吧,皇上今天不见你们了。”

出了午门,岳鸣珂道:“看来皇上只怕难保。”卓一航道:“大明的国运,只好付之天意了。”岳呜珂道:“皇上虽非圣明,但也还识大体,若太子继位,他只是个无知小儿,外有权臣,内有奸阉,宫中又淫乱荒靡,只怕不必等满人人关,天下先自亡了。”杨见他们竟然议论皇上,肆言无忌,急忙引开话头。岳呜珂问了卓一航住址,道:“明日我来见你。”两人拱手相别。

那知第二日宫中便传出皇上驾崩的消息,百官举哀,自不消说。太子由校即位,改元天启,宫中乱纷纷的,那李可灼进了红丸,药死皇帝,非但没有罪名,宰相方从反说是皇帝传有遗旨,说李可灼乃是忠臣,赏他银两。群臣闻讯哗然,有一班不怕死的官儿如礼部尚书孙慎行,御史王安舜,给事中惠世扬等便商议上奏章参他,说方从哲有弑君的罪名。这事闹了很久,后来方从哲终于靠魏忠贤之力,将这个惊动天下的红丸案子压了下去,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且说岳呜珂当日回到杨涟家中,把事情与铁珊瑚说,慨叹不已。铁珊瑚笑道:“只有你们这班傻瓜,以天下为已任,扶助的却是这样糜烂的皇朝,倒不如野鹤闲云,在江湖上行侠仗义还来得痛快。”岳呜珂眉头一皱,道:“你当我只是为扶助姓朱的一家么?”铁珊瑚笑道:“我知道你还有抵御外族人侵所以必须扶助皇帝的一番道理,是么了其实要抵抗鞑子,何必一定要个皇帝!”

岳呜珂吃了一惊,心想:我以为这妮子全不懂事,那知她也有一番道理。当下不再言语。铁珊瑚道:“我不见那卓一航,你不要说我在这里。”岳呜珂道:“为什么?”铁珊瑚面上一红,道:“不为什么,就是不喜欢见他。”原来铁珊瑚以前与王照希有过论婚不成之事,铁珊瑚知道卓一航与王照希交情甚厚,料他必知此事,所以不想见他。

第二日岳呜珂依约到杨家中,杨已和同僚商议参方从哲的事去了。卓一航单独和岳呜珂会面。.岳呜珂道:“想不到泰昌皇帝这样快便死,宫中的丑事无人再管了。”卓一航叹了口气,岳呜珂道:“这趟回京,看了许多事情,我也有点心灰意冷。只是新君即位之后,掌权的一定是魏忠贤方从哲这一班人,他们和熊经略一向作对,我若不是为了老师,真的想出家去了。”卓一航道:“我们且停留几日,看看如何?”岳呜珂道:“朝政不堪闻问,我也不愿再理了。只是我今晚还要进宫一趟。”卓一航道:“为何要冒此人险?”岳呜珂道:“我的游龙剑失在宫中,我一定要探它一探。”卓一航心念一动,道:“我陪你同去如何?”岳鸣珂心想卓一航武功虽高,但还未到登峰造极的地步,若然遇险,只怕逃不出来。便道:“夜探深宫,人多反而不便,我兄盛情,小弟心领了。”卓一航若有所思,久久不语。忽道:“我和你同去见我的师叔如何?”岳鸣珂问道:“那位道长?”卓一航道:“四师叔白石道人。”岳呜珂道:“久闻武当五老之名,何况又是你的师叔,既然在此,自当拜见。”

白石道人父女寄居在武师柳西铭家中,离杨家有十余里路。卓一航和岳呜珂到了柳家,敲门好久,才有人开。开门的竟然不是柳家的人,而是何萼华,卓一航微微一愕。心想:柳家的人那里去了,怎么要客人来开门?

何萼华面上也有惊愕之容,水汪汪的一对眼睛盯着卓一航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又说不出来,卓一航低下了头,岳鸣珂瞧在眼里,暗暗偷笑。

何萼华把两人带到西面客房,敲门叫道:“爸,卓师哥和他的朋友来见你。”白石道人打开房门,怔了一怔,道:“我道是那一位,原来是岳英雄!”岳鸣珂大惑不解,不知白石道人何以认识自己。卓一航在旁笑道:“岳兄少林取书,连闯五关之夜,敝师叔也正在少林寺中。”白石道:“你的剑使得很好!”岳鸣珂道:“武当剑法天下独步,还要请道长指点。”白石道人冷冷说道:“岳英雄过谦了,长江后浪推前浪,武当的剑法已远远落在后面了。”白石心胸较窄,在少林寺时就曾因镜明长老过于推崇岳呜珂的天山剑法,心中不快。卓一航绝料不到师叔有如此妨忌之心,颇觉师叔态度异常,岳鸣珂更是尴尬不安。

白石道:“岳英雄请稍坐,贫道有些小事,要与敝师侄一谈。”牵卓一航的手走人内室。岳鸣珂道:“请便。”枯坐客厅,十分无趣。猜不透白石道人,为何对自己如此神情冷漠。

卓一航更是大惑不解,随白石道人进入内室,微愠问道:“那岳呜珂是当今侠士,又与弟子甚是投缘,不知师叔何以对他冷淡?”白石道人道:“他既是当今侠士,那定不会拘泥客套俗礼。我有事要和你说,让他坐一会有什么要紧!”白石道人的话虽颇为强辞夺理,但卓一航身居后辈,却不便反驳,只得恭敬问道:“师叔有什么吩咐?”

白石道人歇了半晌,缓缓说道:“现在泰昌皇帝既死,你的事也弄清楚了,你该随我回山了吧!”卓一航道:“这……这个,弟子还想逗留几日。”白石道:“为什么?”卓一航嗫嚅说道:“弟子与岳大哥有个约会。他的宝剑失落在皇宫之内,内情古怪非常!”

卓一航将岳呜珂宫中历险的事说了,白石道人皱眉道:“居然有这样的事!”卓一航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但弟子世受国恩,见了这样的事,总觉得难过。”白石道:“那么你是想助岳呜珂一臂之力,和他夜探皇宫,查明此事了。”卓一航道:“正是!”白石道人忽道:“自己的事情都理不了,还理别人的呢!”突然解开衣裳,道:“你看!”

白石道人袒开胸膛,胸膛上有一个淡红的手印!卓一肮骇然问道:“师叔你受了暗算了?”白石道人点了点头,道:“所以我要和你商量,咱们是回山呢?还是留在这里?”

卓一航道:“这是阴风毒砂掌金老怪的手法,你碰到他了!”白石道:“若是金老怪,我只怕留不着性命见你了。这人功力要比金老怪稍逊一筹。”

白石道人以手击掌,继续说道:“昨日黄昏时分,我独自到天桥溜达,有一档卖武的,走钢线,耍马技,倒还有点真实功夫。我正看得出神,忽然有一个恶霸模样的浓眉大眼的汉子进场收取规钱。卖技的老儿打拱作揖,十分可怜,乞求他道:“今日整日没市,你老高抬贵手,宽限些儿吧。”那恶霸大呼小喝,是不允。是我路见不平,进场去止着那个恶霸,略一动手,把他跌了个四脚朝天,像条狗似的夹着尾巴走了。那卖技老儿对我千多谢万多谢,这时天已黄昏,又闹了这一场事,看客都已散了。那老儿便邀我到他的帐幕中喝杯淡酒。我不料有他,便随他去了。那知这老儿却是练就阴风毒砂掌的高手!在他把酒递过来时,突然一掌打在我的胸上!”卓一航“哎唷”一声,白石笑道:“但他占不了便宜,我吃了一掌,还他二指,把他的愈气穴点了,饶他武功多高,也得落个残废!”卓一航道:“这样说来,金老怪也一定到了京城来了!”

白石道人续道:“那卖技的老头儿逃出帐篷,临行喝道:“白石贼道,你三日内若不回山,还有人要敬你一掌!”我怕他还有同党,急回柳家。那料柳家也闹得天翻地覆。”卓一航道:“怪不得我今日来时,不见柳家的人开门。”白石道:“柳武师邀请帮手去了。”卓一航道:“怎么了柳武师在京中德高望重,极得人和,难道也有人向他寻仇吗?”白石道:“就在我遇事的时候,柳家也来了几个不之客,声势汹汹,不准他留我在他家居住。原来这些人和他并无仇冤,而是冲着我来的。”卓一航道:“这倒奇了,我们和金老怪井水不犯河水,武当五老的威名更是天下知闻,为何他们偏要与师叔作对!”白石道:“我也不知道他们的用意。所以我和你商量,咱们是回山的好,还是留在这里接他们这个碴子?”卓一航道:“按说,若是为了不想牵累柳老前辈,那当然是回山的好。但现在柳武师已出去邀人助拳,那咱们倒不能一走了之了。”白石道:“着呀!你的意思与我正好一样。那么在这三日之中,你不必回杨家去了。就留在这儿,看那些人敢怎么样?”卓一航道:“岳大哥剑术精妙,武艺高强,咱们何不与他联手合斗?先助他一臂之力,然后邀他助拳?”白石道人面色倏变,厉声说道:“一航,你是我派未来掌门,本门的规矩你不知道吗?”卓一航惶恐说道:“不知弟子犯了那一条规矩?”白石道人想了一阵,忽又哑然失笑,说道:“说来也怪不得你。你出师不过两年,你师父也不大坚持这条规矩,想来他没有告诉你了。”卓一航讶道:“到底是什么规矩?”白石道:“这规矩并不是本门祖训,但近二十年来,大家都是这样。你知道这二十三年,我派盛极一时,同门遍布各地,所以一向与别派争斗,从不需人助拳!懊而久之,习为风气。凡是武当派人,都以约人助拳为耻,惭惭也就成为不成文的规矩了。”卓一航道:“那么柳武师约人助拳,师叔难道也不要他们帮忙么?”白石笑道:“这个不同。他不是武当派人,他约人助拳,虽然与我有关,但那些人是冲着他的面子而来,我不必领他们的情。”卓一航心道:这真是个怪规矩,我若做了掌门,先就要废除这条。武林中应以侠义为先,一味特强自傲,到底不是武林领袖的风范。侠义中人,原应彼此相助才是道理。

白石续道:“我派弟子与别派争斗时从不约人助拳,不过,若有亲友知道其事,自动出来助拳,那倒没有关系。只是我们绝不能自己去邀。”卓一航道:“既然如此,那我倒不好和岳大哥说了。”白石道:“这个自然,所以我适才不愿当着他的面和你谈讲。我派在京的弟子也有十余人,今日会6续到柳家周围埋伏!”

再说岳鸣珂在客厅枯坐许久,白石道人才和卓一航出来,岳鸣珂心中不快,欠身说道:“打扰久了。”白石道:“一航,你陪岳兄再坐一会。”这明明是送客的暗示。岳呜珂怫然而起,白石道:“听一航说岳兄住在杨家,贫道改日和一航登门拜候。”岳呜珂一揖说道:“晚辈不敢有劳大驾。”反身走出柳家。卓一航送出门外,悄悄说道:“三日后我兄如尚未离京,千万到此一叙。”岳呜珂楞了一楞,心想:约期会面,事极寻常,何以要如此悄悄的说。正想问,卓一航一揖到地,高声说道:“恕不远送了。”岳呜珂话未出口,卓一航已把门掩上。

岳呜珂闷鼓鼓的回到杨家,睡了一个下午,养足精神,晚上起来,吃了饭后,听得更楼鼓响,打了二更,换了夜行衣服,对铁珊瑚道:“你在家中,要留心在意,警醒一些,我此去也许到天明之后才能回来。苦天明后还不见我回来,你就到城北柳武师家中告诉卓一航知道。”铁珊瑚噗嗤一笑,说道:“你越来越娘儿气啦,我又不是小孩,要你罗哩罗唆的吩咐?我才不像你那样傻头傻脑,这么大的人会被探花贼劫去。”岳呜珂笑骂一声:“胡说”,和她扬手道别,出了杨家,直奔紫禁城中。

秋夜风寒,天高月黑,正是夜行人出没的良好时机。紫禁城上虽然有卫士巡逻,但岳鸣珂轻功卓绝,真有登萍渡水之能,飞絮无声之妙,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人皇宫,直溜进了内苑的御花园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