踱步在面积颇大的知府后院,孙延寿大口大口嗅着清新的空气,放眼望去,花圃里百花齐放,蝴蝶与蜜蜂齐飞。今儿个一早起来,他的心情便极为舒爽,连着饭食都格外多吃了一倍,这时,他刚打过一套太极拳,又读了会儿《纪效新书》,精神头儿正高,换句通俗的话说,这厮精力旺盛,体力充沛,大清早的无处发泄,而天可怜见的是这钦州的物质文化生活与精神文化生活都匮乏的可以,城里军中诸番事情又都安排的妥当了,无事可做之下,我们的孙大将军才抱着个瞧热闹的想法,决定看看那“书生与海盗”。

将那些降官安排妥当了,逼得他们接二连三的剪掉了辫子,牛庭直便依着之前商量好的计策长声叹道:“刚才诸位也都看到了,我家将军削发明志,誓讨鞑虏,愿意为我家将军效力的,品级、职位暂且不动,俸银双倍觉得我家将军前途无望,心怀满清的,我家将军也不强求,摘冠卸任,留下白银百两,就当作赎身钱。是去是留,诸位好生思量,在下不陪了”

说完还狠狠的啐了一口,这一番喝骂骂的罗文远老脸通红,但他却跪伏在地,默默不语,只是那微微颤抖抖身躯在无声的诉说着他的凄凉。

许是闻到了那浓郁的泔水味儿,城门领眉头一皱,怒上心来,嘴里破口大骂:“你们这帮瘟生又没把木桶刷干净吧?怎么味儿比出去的时候还浓?”

在这交通不便的岭南,辎重是一支军队安身立命的根本,没了辎重,军心不稳之下,难免会出些纰漏。

山路虽然陡峭,不利马行,可若是沿着山麓缓行,绕道加上寻路的时间,最起码要多走上百里路,这样一来,所谓的“出奇不意”也就失去了最重要的一个必要条件——时间。

若到了那时?即便广东尚之信已叛,可三藩已去一藩,犄角之势已失,清军便可沿福建长驱直入,挥兵南下,吴三桂自顾不暇,广西还会安稳吗?

这样一想,“这狗官竟然只给我一千两莫非我官威不盛?”贪心不足的孙延寿嗷嗷叫着,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只不过演了场苦肉戏,这边就有人心急火燎的来送银子,正主儿还没来呢,肉戏还没上场,接下这一千两银子就权当“压惊费”了。

瞅着对方还是愣愣的样子,浓眉大眼的汉子顿时冷汗淋漓,怒声低骂:“你莫非忘了?秀以前是怎么从我们的看守下逃脱的?”

胡汉三善于揣摩人心,知道蔑称一声“鞑子”,这能博得少将军赏识的同时,也如同“投名状”一样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果不其然,一直保持微笑的孙延寿笑骂一声:“还跟我打迷糊,一夜不见,你的胆子格外见长啊”说罢,作势欲抽。

狠狠的向孙延寿远去的背影瞪了几眼,少女咬牙切齿的对人说道:“把身手最好的贾氏三兄弟唤来,你先派人盯着他,莫走脱了点子”

要是孙延寿手无缚鸡之力,他手下的两千兵马又岂会对他俯首听命?要知道,孙氏可是有三兄弟

这时候施耐庵的《水浒传》已经传遍大街小巷,说书的先生更是把它奉为至宝,若不是些许篇章“影射”过多,只怕牙牙学语的孩童都会口呼一声:贼厮鸟

说心里话,即便孙延寿再通情达理,只要他本人还在宣化一日,那他马光祖就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憋了整整一天,孙延寿倒是没有谈及公事,可马光祖却忍不住了,若不能问个明白,只怕今天晚上他铁定要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了。

幸好,小舅子虽然长大了,可他身上的那股傲性竟然不见了这对马光祖来说当真是件好事,马某人可不会忘记他唯一的小舅子曾经在某些时间给了他某些经久难忘的记忆

“哼,要杀要刮本官悉听尊便,将军莫不是怕了?”拧着眉头说出这话,张公瑾似乎松了一口气,这是最后一次试探了,若是这白脸将军恼羞成怒,那说明这贼人势必难成大事,可要是他笑脸相对,那这贼人要么是心胸宽广,说穿了就是没心没肺;要么就是心思深沉,睚眦必报。看这贼人年纪轻轻的模样,若是他心思深沉,只怕风波难平,南国自此多事矣

居高临下的望着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县令,阴暗的灯光看不清楚对方的脸,但是那乱糟糟的发辫下应该是一张倔强的脸,一拍惊堂木,孙延寿笑眯眯的问道:“思龙县令,我且问你,为何你见了本将不跪啊?”

探子?这儿还有清军的探子?康小三的清军只怕这时候还在跟吴三桂死磕吧?怎么还有人跑到广西地界来?

一向稳如泰山、云淡风轻的彝族头人此刻终于有点动容,只见迟疑一番之后方才说道:“将军慷慨相赐,若我一味推辞,只怕反而埋没将军美意,也罢这次我就横刀割爱了”

双脚结实的踏在水中,他双手乱抓胡扯,一不小心、一不注意——竟然把人家身上宽松的衣物扯了下来。

幸好,四处只有鸟叫,人影却不见一只……等等,孙延寿一愣,他好像瞥到了一个粉红样的物事。

哪知道孙延寿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粗暴的回到:“诸事俱由牛先生做主,你这彝人好生无礼”

洋洋洒洒的几千字说出口,孙延寿面色越来越精彩,这厮心中乐的直叫唤,在他看来,牛庭直说的这几条计策说白了不就是扯大旗、吹大牛、侃大山嘛脸上喜意十足,嘴里更是赞不绝口,若不是顾及自己的身份,只怕孙延寿早拍着对方肩膀口呼“高人”不止了。

云海茫茫,群山起伏。深山密林之中,一个规模庞大的山寨依山傍水,雄踞山腰。

被孙延寿唤作牛先生的中年书生身穿酱紫色对襟员外氅,上绣鲜色团花,脚蹬粉底皂靴,这模样像极了明朝的闲散员外,听得孙延寿所言,他依旧用那种云淡风轻的腔调答道:“将军愧赞,庭直尽力而为。”

活动了一番手脚,刘十八倒头便拜,嘴中道:“小人谢将军不杀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