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回家吧,这里太冷了,山风凉。”吕志信走过来,往常十分讲究穿戴的他,这时也已经换上了当地人几乎千篇一律的大棉袄,老棉裤,连个帽子也没有。那棉裤裤腰十分的肥,穿上以后左右一丏,用一根布条或麻绳扎住,还是挺暖和的。

微风从南窗吹进来,又缠绕着歌声从北面的窗子飘了出去,“世俗的叹息词家的扼腕史家的冷峻画家的lang漫将你打造成一只不死的灵幡却也无法把你细细评弹……”

“《每周评论》,五月一日加刊?”田甜多少有些吃惊,那上面刊载着同样的内容。

哇,好大的一座房子,好气派的一块大匾啊,劫难之后那广济堂三个字似乎更加光彩夺目。

吕志信一时没有弄明白,“你看着的明明是水,是泉,是潭。”

这芙蓉街位于济南的中心,因这条街的四周多是巡院、都司、布政司、贡院和府学衙门,良好的地理环境和独特优势,自然吸引了众多的商家来此兴业。到清同治年间,这里已成了济南的文化和商业中心。

起自随开元年间的这座古老寺庙,它最吸引人的其实还是山门两侧那幅石刻楹联:“暮鼓晨钟惊醒世间名利客,经声佛号唤回苦海梦迷人。”有人说这是清末一秀才留下的,吕西远每次来都要驻足好好把玩一番,他高高的个子在山门前还是很吸引人的。吕西远听见有人叫他,他便连忙转过身来,一看是半株,嘴角不免露出戏谑的表情。

“好嘞。”司机小吴轻轻将旋钮一转,那车载音响里立刻飘出了一当时极为流行的军旅歌曲。歌声飘出去,也感染了后面的那辆车,于是,两处的旋律和在一起,便在山花簇拥的山野间飘荡开了。

“志诚哥,福生兄弟,吃饭了!”秀菊笑盈盈的老远就招呼上了。

秀菊烙的葱花饼可真香,福生递给吕志诚一张,又递给柳梦林一张,他也拿起一张来刚咬了一口,却现下面全是煎饼。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把自己咬过的地方掰下来,剩下的大半张又放回去了。他抓过一张煎饼,又抽了一根大葱,却被柳梦林劈手夺了去。

“福生,先吃饼!”他又埋怨秀菊,“你为什么不多烙两张?这可都是牛干的活。看看咱哥和福生,肩膀都让绳子给勒红了。”

秀菊白了他一眼,“我倒想多烙,可这青黄不接的,我到哪里弄面去?巧媳妇还做不出无米的饭来呢。你不管家,就知道一天到晚瞎吆喝。”

“你就不会赶集买去?”柳梦林较上真了。

“钱呢?”秀菊撇撇嘴,“就你那个破药铺,一年到头挣不了仨核桃俩枣的,我又不会变戏法。”

柳梦林耐着性子问:“咱姑年前不是硬给了五十块大洋吗?你怎么那么死心眼呢,留着下崽呀!”

的确,年三十上午,柳夫人专门让吕志诚和吕乡贤给秀菊送去了五十块大洋,以聊表多日来的慷慨襄助之情。

那秀菊一看那么多钱,登时眼都晕了,她做梦也梦不到这么多钱,更不要说见到了。因此她稍微客气了几句,便把五十块大洋藏了个严实,即使晚上睡觉高兴的醒了,也要悄悄的掀起炕被来看看。

她还想,柳夫人出手这么大方,还不知道他们家到底有多少钱呢?这一下可傍上财神爷了。还有妹妹秀芹,简直掉进福窝里去了!她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眼光。

听到柳梦林磨牙,秀菊板着指头数落上了。“我说给你个心实,咱们家五六个孩子,哪天不吃不喝不穿不花钱?哪一个长大了不娶媳妇不出嫁?还有咱这药铺,那些中药也不能全到山上去采吧?还不是花钱买来的?你再想想,俺爹俺妈我就不孝顺了?这样一算计,你看看我敢把那五十块大洋乱花吗?你甭惦记,都像你,狗窝子里肯定放不住干粮。”

福生一听,扭过头去偷偷的笑了,梦林哥一句话,她咋扯罗出这么多呢?唉,娶媳妇真麻烦。

吕志诚赶紧劝住,“哎,吃什么还不都一样?我看这煎饼就挺好吃,以前想吃还吃不上呢。秀菊妹子别着急,有啥难处再找你姑要去。哎,你吃了吗?”

秀菊娇嗔的一笑,“大哥,我吃了。他呀,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

秀菊走后,吕志诚看着乏干的地问:“梦林,这时候了咋还不下雨呢?照这样旱下去,这地岂不是白耕、白刨了?”

柳梦林抓了一把犁过的新土,那里面竟然一点也不潮乎。因此,他不无担心的说:“还不知道这猴年咋样呢?俗话说牛马年,好种田。碰上猴年只能听凭那孙猴子折腾了。着急也没用,咱这地方十年九旱,好在有漫山遍野的柿子树和核桃,各家也多少能补缀些。对了,年后我就琢磨,你和俺姑一家子十来口人,没有地种怎么行?要不我把俺家的地分给你一些,省的咱们之间再你推我让了。前儿,我打孩子送去些地瓜干,俺姑拿着孩子就和外人似的,撕扯了半天才留下。志诚哥,我这可是心里话,秀菊你甭管她,我再和她商量商量。”

“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吕志诚忙说,“你这番好心我领了。虽然我没在农村里待过,可我知道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再说,你和秀菊妹子已经帮了不少忙了。我们家的困难能对付,志忠他已经……想办法了。”

这话正好被刚来到的魏清听见,他和柳梦林打了个招呼,随便往地上一坐,似乎漫不经心的说:“梦林,咱们这里看病的人多吗?”

柳梦林如实相告,“怎么不多?有时候我还真忙不过来。咱这十里八乡大夫奇缺,寻常人家得了病往往找不见大夫,只能豁出去硬挺,来我这里看病的统共占不到几分之几。咱这里药材也奇缺,开了方子往往抓不齐药,金贵些的想也别想。”柳梦林笑了笑,“再说,我这两下子也有限。”

魏清心里有数了,他故意无视吕志诚三番五次递过来的反对眼色,以商量的口吻说:“梦林,你就没想过把这种情况改一改?”

柳梦林想了想,“怎么改?魏师傅,你知道,大的环境咱改得了吗?至于我自己,我还不清楚?中医可不是人人都能学的,一要靠天分,二要靠勤奋。勤奋我有,可我还要种地、打一家人的营生,这勤奋就打了折扣,天分就更不敢提了。唉,难哪!”

“不难。”魏清平静的说,“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轻而易举的就把这件事解决了,就是不知道你同意不同意?”

“那还有啥不同意的,这是好事呀!魏师傅,你说。”柳梦林一听,确实打心眼里高兴。

吕志诚却坐不住了,“魏叔,梦林,咱们该干活了。福生,把独角犁扛过来!”

魏清却又强让吕志诚坐下,“志诚,你别老拦着,这件事对梦林、对你、对病人、对这十里八乡的老少爷们都有好处,咱何乐而不为呢?”

柳梦林也说:“就是,志诚哥,你让魏师傅说嘛,我真想听听。”

吕志诚一看没办法了,扛起镢来去一边拾掇地头去了。

魏清略一沉吟,“梦林,是这样,我也是一个中医……”

“……是嘛?那太好了!我正可以就近请教。”他说的是大实话。

魏清示意柳梦林让他说下去,“我是这样想的:自从老夫人和一家老小来到贵村后,你这当亲戚的确实帮了天大的忙,这些我都听老夫人说了,翻来覆去的说。可你想过没有?这样下去终非长久之计!你也有一家人够你累的,因此,给粮食给地都不是办法。俗话说的好,救急不救穷,老夫人一家要想翻身还必须靠自己。办法是有,就是不知道你同意不同意?因为这件事还必须有你支持才行,你明白吗?”

他明白是什么?柳梦林刚要问,那边吕志诚却喊上了,“魏叔,你快家去吧,今天好像有人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