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一切事情不都是有老爷做主吗,你和我商量什么?”柳夫人冷冷的说。

“韩老师,你看看,中国外交代表在巴黎和会上失败了!”乔平南呼吸急促的一掌把那份《简报》拍在韩春雪的桌子上,羞辱与激愤已使他失去控制。

吕西远正在药房内和魏清说着什么,忽见一个外国女人走进来,既不看病也不抓药,而是四处新鲜的看稀奇,尤其是店堂上吊着的那些“画”她竟腆着脸看的是如醉如痴。吕志信则硬着头皮远远的跟在她的后面。

“我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你爱它什么呢?”吕志信站在一棵倒垂柳下,看着波平如镜的五龙潭说。

那么,为什么叫芙蓉街呢?原来因街中有一眼芙蓉泉,故而才取了这么一个颇具诗意的名字。那芙蓉泉在济南七十二名泉中位居第四十二,它统属于珍珠泉群之中,丰富的地下泉水和独特的地质构造,使得芙蓉街一带那真是“家家泉水,户户垂柳,”可以“临窗取水,对泉梳妆,”活脱脱一个江南胜地。因而,早在金、元、明、清时期,这里便成了文人墨客的饮酒赋诗之地。就连元好问也在诗中说,“羡煞济南好山水,”“有心常做济南人”呢,而当时外地到济南来的文人雅士,莫不把到芙蓉街一游引以为幸,更不用说寻常百姓了。

吕西远信步逛了逛,他在旧书摊前用六个铜板买了三本线装书,仔细装进肩上的褡子里,忽然想起了他的老朋友。

一百亩地靠路边的一角,和煦的阳光照着希望的田野,山花在无尽的山坡上次第开放。军史办年轻干事宋春丽还是第一次到农村来,一下子就被这山野景象给迷住了,她举起手中的照相机不停地拍。突然,镜头中出现了一位老人,她手提竹篮正在地里挖野菜,只见她满头飘雪,面容慈祥,她不停地弯下腰去把一颗颗荠菜从地里拔出来,然后丢进篮子里。那是一种再普通不过的野菜了,四五寸长雪白的根,上面长着几片鲜绿的叶子,边缘上是锯齿形的,老了肯定拉手。但现在春雨刚过,正是娇嫩无比的时候,熬糊糊时放上它,口感可滑溜了,但需打过雷后才能吃,是上一辈人传下来的说法。

柳夫人看看眼前的儿子,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回家不还是一样的冷吗?还不如在这里晒阳阳。”——当地人说晒太阳叫晒阳阳,暖和。

吕志信显得极端的无奈,现在的他入乡随俗的连称呼也跟着变了。“娘,都怨当儿的无能。不过,那魏老头也是,这都半年多了,连个信儿也没有,他不会把咱们家的东西拐了溜了吧?他可是对咱们知根知底的人。更何况咱们家现在又沦落成这个样子。”

“你放屁!”柳夫人轻轻的用枣木拐杖打了吕志信一下,“你魏叔不是那样的人,人家要是有外心,早就趁机溜了,还等到你爹出事后忙前忙后的跟着一起担惊受怕。以后不能这么琢磨人。”

“行,我记下了。可是,他这不是让人着急吗?你好歹来个信呀!”吕志信回头望望村外。

“你是受不了这里的苦了吧?”柳夫人一边走,一边冷冷的问。“甭说是咱这样的人家,就是龙子、龙孙、阿哥、格格、公主、嫔妃去了事,也必须像寻常人家一样能吃苦。人啊,没有受不了的罪,只有享不了的福。”

福生赶了过来,他帮着吕志信一起把柳夫人搀上了那个回家的坡。福生已经长大了,成了壮劳力,虎气生生的。不过,他还是把柳夫人叫老夫人,而不像村子里的人那样称呼婶子或者大娘。

“老夫人,梦林哥来了,正在堂屋里等您呢,看样子好像有大事商量。”福生高兴的说。

柳梦林是柳夫人的娘家侄儿,也是井上峪村她唯一的亲戚,家底还算殷实,在村中间开了一家中药铺,小病小灾的倒也看好了不少,是东三峪一带的“名医”。

柳夫人一家刚来的时候,人家确实帮了大忙,把一整套大院子腾出来,安顿一家老小,他自己呢,在村中间又重新盖了一处新宅。其它诸如柴米油盐、锅碗瓢盆、被卧穿戴等一律接济了不少。逃难时走得急呀,过冬的衣服不是都没带吗?

“姑,你可回来了,我正有事要和你老人家商量呢。”柳梦林亲自把柳夫人搀到椅子上,他自己则搬了把杌子,亲热的挨着柳夫人坐下。

“啥事?说吧。”柳夫人慈祥地看着侄子和侄媳妇。

柳梦林想了想,“姑,这事我要说出来,你老人家可千万不能生气。”他又瞅了瞅一边的媳妇秀菊,“哎,还是你自己说吧,咱姑又不是外人。”

秀菊不像城市里的媳妇,说话细言慢语的,她干练、利索,说话也干脆,家里家外,做饭种地,绝对是一把好手,有时还帮着丈夫抓抓药。农村媳妇嘛,泼辣、能干是第一位的。

“姑,我可就说了。”秀菊也不客气,开口就说,“俺二兄弟志信岁数也不小了,要是在农村,儿子早就抱上了。再说,咱们家也该冲冲喜,去去晦气。这不,说的念的就该过年了,要是你同意,咱这叫双喜临门,以后的日子就不愁过了——这事我和你侄儿商量了半天,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女家是谁呀?”柳夫人笑眯眯地问。说实话,她从心里喜欢这个侄媳妇,尽管粗手大脚的,可模样长得管俊。还有,她这个精明劲,让柳夫人的目光为之一振,这样麻辣的媳妇,在城里一般是很难见到的。因此,她高兴的说,“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守孝三年的规矩也该改一改了,只要你和梦林看中了,我没意见。这是好事呀。”柳夫人一听就明白了,他们这是给吕志信说媳妇来了。

“我呢?”吕志信在一边不高兴的说。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了林青,可仅仅是一刹那。他飞的想,那绝对是不可能了。再说,远水也解不了近渴呀。到这个村子一来,他啥啥不会,耕、耢、犁、耙、打、扬、收,他更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因此,他确实无所事事的烦了。他故意问,实则心里确实想早一点听听。

秀菊哈哈笑了一阵子,“二兄弟,嫂子我还真把你给忘了,忘了什么呢?忘了你是城里的人了。咱农村给孩子说媳妇、找婆家,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城里可能多少有些不同。那好,姑,二兄弟,我就说说那女家是谁。”她有意往脑后拢了拢一绺飘散的黑,停顿了片刻,这才说,“其实绝对不是外人,那姑娘就是俺小妹妹。”

柳夫人眼睛一亮呵呵的笑了,“这还有什么说,亲上加亲啊。其他的比如模样、性格、活计我就更不用问了,看见你,我猜也能猜到你妹妹长得啥模样。不过,”柳夫人又不无担心的说,“你妹妹嫁过来可要跟着吃苦受罪了,眼下这家境……”

秀菊倒不觉得,“那也没什么,我就看中了志信兄弟这个人,他以后肯定会有两下子。姑,眼下的难处是暂时的。再说还有我和梦林帮衬着,有什么大不了的。姑啊,你就把心放得宽宽的吧。”

那还有什么说的?柳夫人只好说:“既然这样,我同意!”

“二兄弟你呢?”秀菊火辣辣的看着吕志信。

吕志信早已心动了,可他却故意踟蹰着说:“还是让俺娘拿主意吧。”

“成啦!”秀菊哈哈一笑,“这个时候想起娘来了,不成还找红娘去呀?那好,今天这个事呀,咱们就定下来了。姑,你说呢?”

“成,我同意。”柳夫人高兴的拍了拍椅子的扶手,多日来,她终于遇见了一件让她高兴的事。

柳梦林也乐呵呵地说:“既然这样,姑,那我可就做主了。比方说相亲、定亲、换柬帖、看日子、订酒席、找厨子,以及吹打班子,中间牵线的媒人,全由我张罗了,我管保让你老人家看到一个如花似玉的儿媳妇,和过一个开开心心、顺顺利利的大年!”

柳夫人纳闷地问:“咱都说好了,怎么还再找一个牵线的媒人?”

柳梦林解释说:“姑,你怎么忘了,总不能让你侄媳妇给她亲妹妹当媒人吧?好像人家嫁不出去似的。”

秀菊娇嗔的推了柳梦林一把,“去,别说没正经的,你妹妹才嫁不出去呢。”

柳夫人哈哈的笑了,“原来这样。行,咱就正儿八经的找个媒人。”她又和秀菊开玩笑说,“梦林要是有个妹妹呀,也嫁给你弟弟做媳妇。”

“不行不行,”秀菊立马反对说,“兄弟俺倒有七八个,可那样一来,岂不成了换亲了?俺这脸还往哪儿搁呀。”

柳梦林知道她在故意逗柳夫人开心,也附和着说:“换就换呗,换来换去也没换给别人,好肉都炖在自家人锅里了。”

这一下秀菊急了,她一把掐住了柳梦林的后腰用力一扭,“我让你肉、肉、肉,还没过年你就馋啦。再说,俺哪有什么兄弟呀?”

只见柳梦林呲牙咧嘴讨好的求饶,屋子里的人一看全都笑了。

“哈哈,二哥要娶嫂子了!”吕乡贤一个箭步蹦进来,她虽然一身农村姑娘打扮,却依然挡不住那份水灵、秀气。她故意撩起自己的花棉袄衣襟晃了晃,“我也该有新衣服穿了。”

“没问题,全穿新的。”柳梦林开玩笑说,“别让来道喜的街坊四邻和至亲认错了新媳妇就行。”

众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呵呵,咋这么热闹啊?”吕志诚抱着新添的女儿进来了,他身后跟着一身农村媳妇打扮的少夫人和已经长高了不少的吕传俭。

“志诚,快来快来,梦林和秀菊要给老二说媳妇了。女家就是你秀菊妹子的亲妹妹,你说可喜不可喜!”柳夫人确实高兴了。

“不光可喜,而且可贺!”吕志诚把孩子交给少夫人,又重新让柳梦林和秀菊两口子坐下,高兴地说,“怪不得今天早上我在西屋里老听见喜鹊叫呢。梦林弟、秀菊妹,我替志信多谢了!这半年多来,事事多亏了你们呐,现在又想着给老二张罗媳妇,我这当老大的心里……”说着说着他就想掉泪。

他的夫人一看,紧忙的说:“不是你在做梦吧?这数九寒天的,哪里来的喜鹊叫?我看你是想喜鹊想疯了。”

众人这才又笑起来。

柳夫人看着从来不多言多语的儿媳妇也知道替人解围了,忙说:“就是,志诚和梦林不亏是姑舅兄弟,两个人想到一块儿去了,这才有秀菊这只喜鹊不就来了吗?”

吕乡贤笑嘻嘻的说:“还是娘会说话。哎,俺志忠哥呢?这么好的喜信儿不能把他给忘了,我找他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