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此语,脂嫣立刻愁云散尽,喜上眉稍,她几乎是语无伦次的道:“大单于的决定最英明!我就知道哥哥罪不至死,大单于你一定会宽恕他!现在你果然宽恕他了!大单于,你就像昆仑神无所不能!”

刘彻笑呵呵的道:“不过,骠骑将军,你打算跟朕要几万人?”

原来方才说话的那位朝臣,便是当今御史大夫张汤是也。张汤是中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酷吏代表,本长安杜陵人。他小小年纪便懂得拿老鼠来审问判刑,显示出法家本色,其父认为他天生是狱吏的料,便让他学习刑狱文书。其后,他先后担任长安令和茂陵尉,因自身修养好,名声也好;兼之不顾严寒酷暑,常去拜访三公,很得当时丞相公孙弘的赏识。公孙弘多次向刘彻称赞他,后来他在审理陈阿娇皇后巫蛊(用巫术诅咒,或饲养毒虫和自制毒物害人)案,以及淮南王、衡山王、江都王谋反事件中办事得力,自然很受刘彻器重,升迁为太中大夫,进而再为廷尉。在今年的三月份,丞相公孙弘病死后,他立刻被刘彻任命为御史大夫。御史大夫位列三公,乃汉代政府里的最高级别官衔之一,仅次于丞相一职,与三公中司掌军权的太尉平级。其主要职责是负责监察,辅助丞相监察一切政治设施,所以又被称着是副丞相。然张汤任太尉其间,不仅仅是负责监察,他还是刘彻加强中央集权种种改革措施的主要参与者。他的主要成绩是在法律方面,他和赵禹一起编定了《越宫律》(宫廷守卫)、《朝律》(朝贺礼仪)和“见知故纵”(官、民对犯罪行为必须举报,否则就是故纵)等法律。不过,张汤在执行法律的过程中过于严酷,还喜欢投刘彻所好,用《春秋》中的儒家思想来办案,同时以皇帝的意志为准,不惜破坏既有法律条文。凡刘彻想严办的案件,他就交给严厉的下属去审理;凡刘彻想宽容的案件,他就交给执法较宽的下属去办。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刘彻极为信赖的文官,可以积极的参政议政。

且别说那小吏的反应,在场的民众一听李广利这话,不由得群情激昂,个个瞪着眼,不肯散去,就要看那小吏如何处置。仆多想到矛盾的激化与自己有关,大丈夫敢作敢为,不该牵连百姓,便站出来道:“这事因我而起,与众人无关。若要见京兆尹理论,带我仆多去便好!”

花蕾一听这话,悬着的心落了下来,随之,暗暗的失望亦跟着散落。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激动情绪,道:“陈大哥,这仆多侯爷,是小侯爷很亲近的人么?”

屈大伯“喏”了一声,卫少儿本来还想暗中交代几句,无外乎于是要屈大伯管紧嘴巴,不要泄露不该泄露的事情。不过,她又想到,屈大伯虽然疼爱去病,但对陈家忠心耿耿,也清楚陈家现在的处境,当是不会背叛自己,所以,便放心的朝前厅走去。眼见主母走得不见踪影,屈大伯便想去厨房,霍去病则抢上几步,拦在他的面前。屈大伯抬眼看去,但见小侯爷带着一种急迫的表情,恳切的道:“大伯,告诉我,她在哪里?”

“大单于变了!自从他重用那些个从汉朝投奔过来的人,我们大匈奴这十几年来就没过上舒心的日子!要说打败仗,损失牛羊,也不是从我们开始的!”

脂嫣整理了一下思绪,再对着从汉朝人那儿得来的铜镜,仔细的将自己的容貌打量一翻,便信心满满的往王庭大帐走去。而到了王庭,她并未冒然就进去,先是停在帐外,向卫兵问明情况,确认帐内只有大单于一人,这才轻轻撩开帏幕,悄悄的进去。

“你的脸,都那样了——你叫大娘咋不伤心?”屈大娘说到这里,想起了神采飞扬的小侯爷,越悲哀,哭得更伤心了。花蕾再看一眼屈大伯,他也正以袖试泪。花蕾知道大娘大伯是真心疼她,心内十分感动,便跪在地上,道:“大伯大娘,蕾儿真的没事。是事出突然,蕾儿不得不如此。求大伯大娘别伤心,蕾儿只要洗洗脸,就好了。”

刘彻放声大笑,其形狂喜,其声得意,其音亢奋。这个时候的汉天子真性流露,满足而骄傲!

会不会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来到了祁连山附近?果真如此的话,他准像恶狼一般,伏在某处的草丛中,灼灼闪亮的狼眼正虎视眈眈的盯着猎物——他们这些固守在祁连山脚下的匈奴人。这头狼有足够的耐心,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要对付的是一个六倍于己的大型猎物,所以他肯定不会操之过急。没准他还喜孜孜的反复打量着麻痹大意的对手们:他早已蓄积好力量,就等着最佳时机一跃而起,对猎物起最有效也最猛烈的攻击!

高不识很讶异,和仆多对望一眼,仆多先道:“能。其实在沙漠里找水并不是很难,懂得门道就成。”

霍去病并未接口,他只是一步一步的逼进李抉。李抉看着霍去病那能杀人的眼神,气焰顿时矮了下去。他不自觉的往后退,也不知是被什么拌了一下,就此失去了重心,摔倒在地。他待想爬起,霍去病的左脚却踏在他的胸口处,李抉挣扎了一下,如被巨石压身,哪里又动弹得了。李抉想求饶的,然气息全憋在咽喉处,半点声音都不出。就在艰难的呼吸中,他听到霍去病声音不高,却如利剑般穿破他的耳膜:“你听好了,在本将的军队里,处罚士兵的事,只有本将能做!”

伊稚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他满意的道:“昆仑神的子孙,就该是这样!”

最近这几个月,南军不停的从地方军抽调能骑善射的士兵来集训,凡合格者留下,不合格者走人。因此一些才考核入南军的士兵看到屈大伯和陈福能自由出入军营,都感到疑惑不解,便有好事者向老兵打听缘由。知内情的老兵道:“这两个人是詹事府陈掌大人家的仆役,他们是来给骠骑将军送午饭的。”

隆虑却认真的道:“我就说嘛,这种事情,你这个当娘的也未必知道。儿大不由娘,你就别心里慌了。”

霍去病瞪着眼:“襄哥,说什么呢!这是花梗临死前给我的。”

伊稚斜根本听不进话,他兀自怒吼:“这样脓胞的人!全是脓胞!一次又一次,全败在同一种战术之下,还有脸来向我禀报!白玷污了昆仑神的名!”

待将士们听得明白,霍去病军刀往下一指,汉军骑兵便如涌动的潮水,铺天盖地的杀向焉末国。焉末人正在打火造饭,忽闻喊声震天,马蹄轰鸣——这些声音如飓风掠过,震得凹地里的草原瑟瑟抖。因不知何事,焉末人纷纷放下手中活计,跑出帐篷,提心吊胆的极目远眺。这一眺望,焉末人莫不惶惑惊恐,皆吓得面青唇紫,相顾无语。

伊稚斜听到此处,冷笑道:“好!他不带辎重粮草,以汉军之短,攻我大匈奴之长,别说是想打到西域,他只要西度黄河,逾乌盩,就会被我们大匈奴西羌属地的先零部落阻截。就算他侥幸逃脱,屯兵在那儿的休屠王部和浑邪王部也不会放过他,定将他夹击而死!”

且说之前一直没有说话的卫青,感觉到皇帝会招见他,便留在后边。博望侯张骞,桑弘羊和他俩一般心思,也施施然的拖在后边。果然,一名宦者奉昭命把他们三人带到后宫,刘彻斜依在软垫上,霍去病随侍在旁。

霍去病却一脸认真模样:“将军,正是比试武艺,不论输赢,都该光明磊落,所以去病认输。我与公子较量,现公子并不是习武之辈,他心之所系,恐在别处。然就是这样,他仍旧和我力拼半柱香的时辰,已远胜于一般武将,这还不是我输么?”

徐自为和卫山可不知谁是司马家的小迁,只跟着看过去。但见两个都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他们一个劲的迎着花梗纵马奔驰。霍去病也聚精会神的看着,他不只看到司马迁和他的同伴,他还看到在他们之后的大人——那个人正从一片小树林里钻出来,只是距离尚远,不辨面目。当花梗正要捡起草地里的大雁时,他和迎面而来的两个少年起了争执。也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总之就是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甚至说到脸红脖子粗。看着三小孩就要拔刀解决问题,对方的大人催马过来,霍去病便低声道:“走,上去看看。”

霍去病率先进场,他所在的那一方是红队,赵破奴和花梗及另外两个士兵紧随其后。霍去病扫视一眼白队的人员,他的目光立刻被两个高大粗壮的兵士所吸引。这两个士兵,一个年约二十三四岁,另一个约二十一二岁,都是眼神凌厉,彪悍不肯随意屈服的硬汉子。看他们那副无知无畏的样子,当是郡国军刚输送到南军的正卒。在南军中,尽人皆知霍去病蹴鞠技巧高,脚法轻灵飘忽,有时诡谲,有时迅猛,防不胜防。所以,若能和他在一边,便欢喜无限,等着胜利唾手可得;若是被分在他的对立面,便垂头丧气,可怜巴巴的作无畏抵抗。然眼前的这两个军士,他们并未被冠军侯的威名吓倒,反而是目光炯炯,眼里充满对胜利的渴望。

卫少儿低着头远远的向皇帝和太后行礼,避免让他们看到自己受伤的脸。她不想再起祸端,给妹妹和整个卫家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直到君臣宦者宫人都走远了,她才抬起头来——她意外的看到小去病拿着一枝红梅站在她面前。小去病嫩白的小脸上被指甲划出好几道血印,但他笑盈盈的,尤其是那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扑闪着单纯而快乐的光:“娘,你老低着头,是担心没她们漂亮吗?来,我给你带花,你准比她们哪一个都好看!”

刘彻骄傲的笑了,不自觉的在心里存上一份父亲才有的自豪:在座的这些人,又有几人还记得初入宫时的霍去病呢!那时候只会拍着柔弱的翅膀乞求庇护的雏鹰,如今已成长为优雅高贵敏捷迅猛的鹞鹰!这份为父亲的喜悦促使刘彻在霍去病行大礼时只是挥了挥手,便让他入座,免去了剩下的繁文缛节。霍去病入座后,飞的打量四周,他看见母亲卫少儿和舅母平阳长公主坐在一块,继父陈掌则和舅舅卫青坐到了一起。他便在自个的位置上欠欠身,略略施礼。看到外甥在这种场合仍不忘家礼,卫青露出宽慰的笑容。得到舅舅的赞赏,霍去病眉飞色舞,他便把目光投向曹襄,朝他使眼色。曹襄老早就在等霍去病的暗示,今见这暗示终于来了,不由得喜上眉梢,压在心上的大石头终于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