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不知道我的时间比你的还要宝贵?”

所以现在有些后悔,给了旧情复燃的机会,而乔乔出了意外,自己恰好是唯一能救她的人。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沿着斜坡向下摸去。商小曼和常婉随后赶到,在高处问道:“找到了吗?”孟思瑶一边找落足点,一边说:“这个附近比较可疑,你们或者跟我来,或者到前面看看有没有类似滚落的迹象。”

“我感觉快到了。”商小曼说。

那人终于半转过身,侧对着袁荃,整张脸仍罩在雨帽的阴影里,只能大致感觉出是一个老头。他缓缓地开口,声音格外苍老嘶哑,听上去让人感觉如同有一张砂纸在磨擦着心脏:“难道我说得还不够大声吗?回头!”

是的,是的,你这广告算是成功了!

上了“轮回”酒楼的旋转楼梯,远远看见常婉低头坐着,眼圈红红肿肿的。看来这次她又是真的动了情,无可救药的小女孩子。

“你来了,我好等。”

也许,所有的人都会因我而死。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孟思瑶认出了门前的女子,正是别墅里的房客之一,记得当时看房时互相介绍过,名叫郦秋,是江京师范大学音乐系的一名助教。初见时,郦秋让孟思瑶惊叹不已:世上竟仍保留着这样素面朝天却明艳不可方物的稀有品种!寥寥数语的寒暄中,郦秋谈吐有致,不罗嗦,不俗气,每句话点到为止,像是警幻仙子文件柜里的歌词,让孟思瑶更是折服,更是心仪。眼前的丽人高雅出尘,感觉很特殊,该怎么形容呢?她想了很久,觉得“不食人间烟火”用在郦秋身上很贴切。

不可能。傅霜洁再仔细看,才现其实因为光线暗淡,根本看不太清湖底的一切,不可能辨认字迹,更不用说会看到什么血水。全是自己的想象!

有泪不能轻流,尤其不能让同学们看见,形象还是很重要的。

“别胡说,引刀自宫才是废人呢,大学里的经典教材都白念了吗?”孟思瑶觉得这笑话来得不合时宜,自己只是在拙劣地让谈话轻松。

林芒嘴角牵动了一下,也不知是想笑还是想哭,索性,将头几乎埋在了桌面上,躲在了啤酒瓶的后面:“瑶瑶,我好羡慕你,还能保持这份幽默感,真的很感激你,你在努力帮我。”

孟思瑶心想:他的确还是个聪明人,我不会白费心力。柔声说:“我明白你是因为对乔乔的思念无法排遣而离开上海,但如果你不彻底从想法上改变,换多少个地方,也难振作起来啊?”说这话时,她想:我哪里有资格说这些?我连家都搬了,还不是陷在泥沼里?我在这里像团支书似地做思想工作,自己心里那么多那么大的疙瘩又有谁来帮我解?

“不一样的。”

“什么不一样的?”孟思瑶觉得林芒这句话说得有些没头没脑。

林芒猛然抬起头,孟思瑶心里一颤:没看错的话,他眼中竟掠过一丝恐惧:“真的不一样的,在上海时,乔乔一直跟着我。”

孟思瑶“啊”地轻轻叫出声来,将端菜上来的服务生下了一跳,险些打翻了一盘京酱肉丝。等服务生走开了,孟思瑶又问道:“你说清楚,为什么说乔乔一直跟着你?”

“乔乔去世后,开始一段时间,我只是难受,一切还算正常,我也在慢慢走出痛苦,谁知,大概两周前的一天晚上,我……我……”林芒的呼吸急促起来,可怜的人,他和我一样,也需要多多地深呼吸。

“林芒,你不要急,喝口啤酒,慢慢讲。”

“那天……晚上,我的……QQ上,收到了乔乔的一条问话。”林芒艰难地讲出了完整的一句话,又喝了一大口啤酒。

孟思瑶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什么?她……她说什么?”

“她说……‘你来了,我……我好等。”林芒眼中的恐惧越来越重。

“这句话,是乔乔在QQ上打招呼的口头禅,听上去真的像是乔乔。”孟思瑶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吓唬林芒,等她省悟,却已晚了,林芒已脸色苍白。

“不错,是她的常用语,所以你可以想象,我吓成什么样子。”林芒微张着双唇,嘴中无酒,他还是狠狠干咽了一口,喉结不安地蠕动着。

“你好好想想,你当时是……是清醒的吗?比如说,是不是喝了很多酒以后?是不是夜太深了……”孟思瑶回忆着,为什么当时自己轻易地认为那一切都是一场梦呢?

“我没有喝酒,非常清醒,那句话,一直保留在交谈记录中,我下次可以让你看。”

“不……不用了,我相信你……后来呢?”

“我稍稍稳定了情绪,壮着胆子给她回了话,我问:‘乔乔,乔乔,是你吗?我很想你,你在哪里?’你绝对猜不到,她……她是怎么说的。”林芒已是第二次试图从空酒瓶里倒酒入喉。

孟思瑶毫无表情地说:“我大概能猜出来,她说……‘我就在你身边’。”

“啪啦”一声,桌上的空啤酒瓶被受了惊的林芒碰落在地,摔得粉碎。

“你……你……你怎么会知道?”林芒一定很后悔今天约孟思瑶出来。

孟思瑶向林芒说了自己那晚的恶梦:“看来,这些都不能算‘梦’了。但这……这怎么可能?”孟思瑶更觉得那些梦一定不是梦,但如果是现实,要什么样的逻辑来解释?

“我想,乔乔还没有去,还没有离开这个世界。”

“她……她还常常来找我,出现在我的窗口。”

“真的吗?”林芒直勾勾盯着孟思瑶,大口喘息,又微微摇头,显然觉得不可思议。

“我想,她一定对你说许多思念的话、浪漫的话,但对我……我觉得,是一种折磨,因为她反复质问我,为什么没有尽力救她。”无论是现实还是恶梦,孟思瑶都不知道那样的煎熬还要忍受多久,一想起就痛苦。

“这话岂有此理,人人都看得出来,你已经尽了力。”

“我也是这样想的,但她偏是不信,还有商小曼,也是这样指控我,让我扪心自问。就像一句谎言,即便没道理,被人重复得多了,也有模有样。更何况,那晚在悬崖边,许多事生得很快,我现在回忆,有些细节也想不清了,有时候,竟也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在一瞬间有过私心杂念。”孟思瑶一口气挖到了心的最深处,自己也有点惊讶。

林芒更是惊讶:“不可能,不可能,别人不知道,我难道还不了解你?你是我遇见过最善良的女孩子,怎么可能……因为什么……”他忽然住了口,仿佛若有所悟,紧盯着孟思瑶,仍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孟思瑶垂下了眼,长叹了一声,又转头去看那群越来越喧闹的大学生,泪水扑簌簌落下来。如果我的生活,还像他们的那样单纯,该有多好?

到了别墅楼下,两人相对无言,最终还是林芒说:“瑶瑶,我有种预感,似乎命运又将我们分在天南地北的两个人拴在了一起,但我们一定要克制,一定要保持距离……请原谅我这样说。”

孟思瑶说:“你这么说,我其实很高兴,很解脱,因为这正是我想的。也许,乔乔的确还在我们身边,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告慰她,让她安息。”孟思瑶觉得自己是在念那些鬼片里的台词,今晚似乎确定了乔乔鬼魂的存在。她同时的确觉得欣慰,林芒主动提出要保持距离。她知道,两人之间有片危险无比的磁场,如果被吸进去,可能会很糟。

好在林芒真的成熟了许多。

这样想,是不是更危险?

她匆匆和林芒挥手告别,快步进楼,一头钻进了小屋。她连灯都没来得及打开,就启动了电脑,然后坐在电脑前,手指焦躁地敲打着桌面。

QQ自动打开,现出常婉的两条留言,孟思瑶没多看,直奔对话记录。

果然,她看见最新的记录,正是9月25日,袁荃安葬后的那个周日夜晚。

乔乔:你来了,我好等。

妖妖:乔乔?

乔乔:好久不见,很想你,想你们三个。

妖妖: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