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头脑里有一个小球开始跳:维奥莱塔·奥尔瓦尔多与简娜·玛森案件联系的可能性。小球在脑力的墙壁上弹跳了千百次仍然没有停下来,它只触动了一根神经——再给约翰·罗思打个电话。

“‘派妲”’我故作沉思只不过是想取笑他,“那不是一种中东人的三明治吗?”

我现在来到这里,打算呆一个晚上,是为了向他表示迟到的七十岁的生日祝福,但是关于我所猜测的表妹维奥莱塔·奥尔瓦尔多,我父亲和家族中失散了的拉丁族一支的问题深深镌刻在我脑中,所以当我拎着食品、生日蛋糕、行李袋接近那扇黄褐色的大门,听到里面传来的狗叫声时,我的心情毫无喜悦。

开出停车坪后我仍然在犹豫,最后还是决定先不去管那“世纪城”和新的加湿器,而是沿着维尔希尔往西,朝着圣维森特林荫大道方向开去。这几天我因局里的公事去过圣莫尼卡,也到第三街剧场看过电影,但是明确地说,在蒙塔娜之北已不是我的地盘。那儿是个新富区。到了月亮出来的时候,慢跑者喜欢跑到长在宽阔草坪上的叶端腥红色的珊瑚树下。福特车的样子看起来很笨重,旁边的默赛得斯、宝马和丰田车都是一尘不染。我手里把玩着餐叉走向蒙塔娜大街,拐过高尔夫球场。空气中飘荡着花和浇过水的草、松树、按树的气味。

唐纳多十五年前娶了一个来自“恩锡罗”的女孩,并一直和她生活在一起。在我们刚成为拍档的时候,他们曾有过一段不愉快的时期,分居了六个月,但唐纳多和我彼此不熟,他并没有向我谈到这点。唐纳多是我们认识的最有道德感的人之一“我靠礼教生活。”他曾经这么说过,不是开玩笑,我认为,正因为如此,他才过得不快乐。他拒绝抛弃他的妻子。后来他们合好如初,并且坚信他们的婚姻会像直布罗陀的岩石一样坚固。之后不久,在我们每年的从巴克斯菲尔德到维加斯的竞速比赛上,麦克和罗谢尔双双获胜。每一次你去过他的办公桌,你总会看到他正专注于那张照片,上面两个人大汗淋漓,正亲吻着那座该死的奖杯。

四十多分钟后,食物已收放好,我一面把商品目录分类整理好,一面在心里决定和谁一起吃晚饭,埃蒂·保尔还是j·彼得曼。时间流逝,我从微波炉里取出一只烤鸡,放在厨柜上的一只搁盘里,这是我的一个小嗜好,从“男孩子市场”买来的,香味随着热汽的上升弥漫开来,还带着一股面包屑以及葛问罗拉干酪的味道。

她挥舞着那本杂志,我看见那张著名的黑白肖像,这是简娜·玛森不到二十岁时拍的,她那动人的颊骨似乎是在述说:“如斯图加蒂瓦的曲线一般单纯,如莫扎特的音乐一般动人心魄。”

“不会?”惊讶,“没问题,我可以讲英语。对你堂妹的事,我很难过。”

我得到的全部信息是:那是个白种人,六尺高。我不知道他走回车子是否是因为他看出我是干这行的,或者是因为他恰好忘了带证件——他衬衫底下的要么是只随身听,要么就是一支勃朗宁手枪。我决定记下他的车牌号。

我计算出在他们接近我之前,我有十秒钟时间,所以抓起一把剪子又跳上一张椅子,但是随行的人流却突然向左拐了。我空着手跳下椅子,盯着他们的背影发呆。

稍停,芭芭娜·苏立文像个伊斯兰教托钵僧一样出现在我背后,一只手指使劲戳进我臂上的三角肌里。

“我得到她的亲笔签名了!”

她把一张公务用的便笺几乎伸到我的鼻子底下。一个仔细而清晰的签名写满了一整张纸。

简娜·玛森能把一张废纸变成一顶帐篷,她能仅仅是走进一个房间就改变这一天。这个女人有种魔力,甚至连我,一个无神论者,也感觉到遗弃、伤害和不适当,因为我没有在门的那一边。“简娜·玛森有何贵干?”我有些伤感地抱怨道。

“要么你知道要么你不知道。”芭芭娜叹着气,一面赶紧跑开。“我要给我芝加哥的姐姐打电话——他们肯定都不会相信的。”

她刚下了两个台阶,就停下,然后转身跑回来瞪着我,似乎突然间觉得很惊诧。

“你在这里干什么?”

“想把我的前灯修好。”我已经又把注意力放到了列斯身上。

芭芭娜的眼睛已经瞪圆了,露出极度惊奇的表情:“为什么你现在不在高罗威的办公室里?”

“她是来找他的,不是我。”我露出的是一个生硬的笑容。

“你疯了吗?”她把我的手从桌上抓开,“到那边去。”

“芭芭娜,我不会介入别人的会晤——”

“你就坐在这儿等皇室的邀请?”嬉戏消失了,但她的眼睛因为同样的狂热依然明亮,这种情形在以往任何时候有人提到丢勒·卡特尔时都不会出现。

“很明显这件事已经被更高层接管了。”

芭芭娜很不愉快地拽着我的上臂:“走吧,你这个狗屎蠢蛋。”

她的反应似乎过分了。但是我说:“我去。”

她放开了我。手臂已经被她扭伤了。

“耶稣基督。”

我抬起档案和一听喝了一半的可乐,故作矜持地缓慢向高罗威紧闭的房门走去。一面举起那只没有弄伤的手把头发弄得蓬松些,偶而回头看看,发现芭芭娜·苏立文仍然在背后盯着我。她长我七岁,她的喜怒经常会突如其来,她也能变得严肃。我如果有这么一位大姐,不知道我今天会在哪儿,但是,一定不是这儿。

我期望文艾钻进屋的时候,高罗威亲切地说他正要传我来。

他应该告诉我自己要带椅子来的,因为这地方已经挤满了人。

简娜·玛森独自坐在花格纹的“黄油硬糖”沙发上。我的眼睛一旦放到她脸上就再也拿不开;自然、完美的脸型,放射出奇异的光芒就像她的马奈。她穿着一件桃红色的雪丝绸外衣,袖子很长,镶着花边的袖口已完全把手掩住了,荷叶边则铺到了膝盖处,一双行动不便的高跟沙滩凉鞋。

玛格达·斯脱克曼坐在她右边的扶手椅上,两位男律师,我得知,他们来自百威利·希尔斯律师行,只好蜷在两张不知是从哪里飞来的打字凳上歇脚,高罗威拖出来一张样式蠢笨的黑皮办公椅示意我坐下。这是属于富有男子气概的“执行官”级别的椅子,它的靠背比我的头还高。轴承已经松动,所以旋转难以控制。坐在上面我感觉自己就像那些稀奇古怪、皱缩了的君主,将要被离心力赶下台。

这会儿简娜和玛格达一直在私下里交谈。

“这真是令人震惊地滑稽。它决不会停下来,”玛格达说,“我不能相信它会不是一个巨大的成功。”

“我听说结局会是谁也讨不了好。”

“不。它完美极了。”

“我总是在哭。”简娜道,“为什么我要去演一出总是在哭的戏?”

“他在这幅照片里可爱极了。他是一个宠儿。他们是真正地在一起。”

“我们会乘同一架飞机回纽约。”简娜对她说:“难道这不漂亮吗?”

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礼貌地听着,但没有人搞得懂她们任何一句话。最后简娜·玛森才算对着旁的人问了句:

“能给一点‘埃万’水吗?”

“冰箱里有苏打水。”高罗威朝着我点点头。我举起了我的可乐罐。

“糖会使我的腰变粗的。”

“我们要普通水。”

“我的营养师会大发雷霆。”

高罗威看起来大费踌躇,两个律师开始摸电话。但斯脱克曼毫不退缩。

“水马上就来,杰伊。”

那低沉的喉音真让我感到一种压力,它似乎是像和她自己庞大坚实的身体的权威来一次竞赛。她今天穿了一件棕橄榄色的上衣,黄铜扣,袖口上镶着金边。在这件典雅的外衣下,套着一件办公室的制服芭芭娜将会知道谁是设计者。她的腿矮壮——农民的腿——她使膝盖露在外边,两个膝盖头紧紧挤在一起,棕色的长筒袜,配一双浅口无带皮鞋,皮鞋上带有一个cs的标记。橄榄色的镶皮挎包上的金链上同样有一个标记cs。

玛森有一点神经质的紧张,同时对斯脱克曼则若无其事地发号施令。她的行动果断而不慌乱。黑头发被压发收拢,些微的几根拂在她的面颊和蒙古人种的眼睛上。

“真的,我们马上就能找到水。”高罗威继续说道,声音从嗓音里格格地逼出。

“让水见鬼去吧,拿苏格兰威士忌来!”玛森爽快地叫起来,我们全笑了。

“你向我们的女fbi特工安娜·格蕾说哈罗了吗?”斯脱克曼提醒道。

电影明星双眼向我瞅过来,伸出了她的手,直接,富于技巧,使我来不及移动自己的位置,不要犯错误:我们聚集到这里来是为她个人的需要服务的。我从高罗威的椅子上站起来有点犹豫。我的手变得潮湿,有些发抖。

“关于你,我们曾听到许多有趣的传闻。”她带着微笑喃喃地说。

这让我有点受宠若惊。我不能想象那到底是什么有趣的事,这些事又是谁告诉了她们中的哪些人。

“我们非常乐意让一位女人来处理这件案子。”斯脱克曼补充道。

“安娜在这里是因为她的优秀,而不是因为她是女人。”高罗威插口道。他把一支雪茄放进嘴里。“别担心。我不会在你们面前点燃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