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说话我肝火旺。桌上有你关注的东西,不看看吗?”

她们摇晃得很历害,彼此搀扶着才勉强以螺旋形轨迹前进。

看来我得去一趟体育学院,找我一个交情不错的朋友帮帮忙了。

“有毛病。”她白了我一眼――我现我的笑容变得十分奇特了。

“老板”我把书高高扬起——绝对没有模仿董存瑞的意思,仅仅是为了能让老板在女生的包围圈中看到外面正在生的情况。

她参加了一个叫“公关协会”的社团组织,又与另外六十位与她同样精明强干的女权主义者竞选校“外联部”秘书长一职,又因表演天赋有所欠缺而凄然落选。落选后的她据说又猛然对庄子生兴趣,便兴致勃勃地加入了文学社。奇迹般地成了文学社社刊“哲理小语”栏目的主要撰稿人。

一些即将上台的“优秀毕业生”正围着一张桌子说着俗不可耐的笑话。我很清楚这种人——他们在幕后就这个样。至于“优秀”,我可不知道它的依据和参照分别是什么。

但是诚意归诚意(我根本就不指望他能对我有什么诚意),去还是要去的,哪怕是鸿门宴,你以为我会逃避吗?

使我真正可惜的是:电影很快就将进入一个我们期待已久的关键点——女主角已经在考虑是否向我们展示一些对她来说并不重要,而我们却十分愿意欣赏的东西。但我却得和那泼皮“同去喝一杯”了。

他说他已在音乐中心的“大学士”酒吧订了一个位子。并且他本人也早已“恭候多时”。

而我却故意放慢脚步——就让他在那继续“恭候”吧,当他“恭候”不下去了,或许会改变主意,说不定自己就先走一步了。

这种低频率的腿部运动其实与我本人的习惯大相径庭——谁都不愿看见“老年化”的迹象在自己身上过早出现,是吧。可是对这样一个并没下雨的深秋之夜,这种运动却恰到好处。有时候踏过大片草坪时,就更加惬意。那么,就这样慢慢地走吧。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我进入音乐中心。一个正在附近的某个kTV包厢大唱《一无所有》的哥们却促使我逃命似地飞奔到了“大学士”酒吧。

我进去时,大厅里的音乐刚好唱到以下部分:

一个马步向前,一记左勾拳右勾拳

一句惹毛我的人有危险……

我在二楼现了一脸肃杀之气的马洛。最显眼的行头是:周杰伦式的鸭舌帽和黑色大风衣(绝对是“利朗”男装)。总体的效果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你才来啊,等你多时了。”他伸手指着对面一把圈椅道,“坐。”

“要来点什么?”他问,并把服务员招来。

“说事吧,”我不耐烦地说,“我不渴。你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在喝一瓶橙汁的最后部分。”

“哦,是吗。那——吃点什么点心吧。”

“是这样,我来时在一家小市买了一包纸巾,老板向我推销一种新型‘蛋黄派’,每袋七个,我当着他的面把它吃光了。”

“那总要吃点什么的,否则你这样干做着……”

“同学,我们店里新引进一种复合果汁,口感非常好,您要不试试。”女服务员朝我甜甜地微笑着,深情款款——那笑容已经过了一般用来表示礼貌的限度。

“好的,来一杯,”马洛自作主张地道,“再拿两瓶啤酒。”

服务员一一记下后,就毅然下楼了。奇怪的是,没有对我表示一丝留恋,而以她刚才对我的笑容,照理不会这样啊。

马洛给了她二十元钱的小费。换作我多半是不会这样做的,不是不想,而是出于一些在类似场合难以启齿的原因。

我喝了几口“复合果汁”,已经尝出其中有葡萄的成分。

马洛一口接一口地把酒往嘴里灌,只字不提找我到这儿来究竟所为何事。

“很好,”我想,“你不说,我又何必主动问呢。我只管白喝一顿,省得去寝室喝那充满金属味的白开水。”

“你现在,”他总算忍不住了,“是跟方婷在一起了,是吧?”

“在一起”是什么意思?显然是指我跟方婷有了那种他认为很值得一谈的关系。

“在一起了。怎么说?”我平静地说。

“你觉得——她这人怎样?”

“各方面都不赖——只是容易受人欺骗。”

“什么意思?”

“你不懂什么意思?妈的,这真可笑。”我摇摇头。真想把他的丑事给抖出来,我不说他还以为我蒙在鼓里。

“确实不懂……我跟她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我亏就亏在:在真正了解她以前就爱上了她——我怕你也是这样。”

“你说我不了解方婷?我看人从不走眼,明白吗?有一次一个老太婆用手语跟我说话,我断定她是个哑巴,后来别人跟我说,她确实是个哑巴。”

“龙川——”

“够了。我跟方婷的事用不着你来多加关心,”我准备起身走人,“我只能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就这样。”

“你被骗了,懂吗?你这个傻瓜。”

“什么?我被骗了?那么,我倒想听你说说,我是怎样被骗的。”我重新坐下来,姑且看看这个老泼皮是如何造谣生事的也好。

“那件事我其实根本不想提……”他沉痛地说。

“那就别提了。”我又想走了。

“但是,我必须把它说出来。”

“说吧,”我把双手交叉在胸前,像电影学院表演系的教授正在面试应考学生。

“对了,哥们,你真不知道那件事?”他神秘地反问道,眼神向我传达了相当于一个小型图书馆的信息量。

“什么事?”我觉得好笑,“你指的是哪件?”

“就是方婷跟王权的事啊。哎,可能你真的不知道吧。因为我自己也是无意中撞见的。”

“撞见了什么?”我强忍住心中的怒火。

“他俩一同走进了北区的一家旅馆——那时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了。”

“然后呢?”

“这还用问吗?然后——还会有什么好事呢。”

“我明白了。后来你怎么办?”

“怎么办?也好办啊——不就分手了吗,现在。我也没跟她吵,何必呢,如今什么年代了,感情本来就是这么回事。我目前的女朋友,上次你也看见了。其实对我来说,这一点都无所谓,哪怕她一天换一个男人,那又怎样?只是我一直在心里琢磨:龙川老弟虽然难得碰过几次面,但人品绝对ok,要是栽在这种女人手上,我实在是……”他滔滔不绝地陈述着,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把一瓶啤酒打开——刚好倒了一杯。

“对了,你早该尝尝这种啤酒了,德国货,味道就是不一样。”

“是吗?”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嗯,确实不错。”我点点头——把剩下的全泼在了他的脸上,“你慢用,哥们,我先走一步了。”我拾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下楼去了。

一路上,我闷闷不乐,一对恋人在前方为某事争吵——我不想打扰他们的兴致,便绕道而行了。

寝室里的电影会仍在继续。但那部“文艺片”显然已经落幕。只是有少数人还眉飞色舞地交流着各自的感受。我从他们的谈话中得知:那个女主角最后死在自己家的浴缸里——身上自然是一丝不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