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舞台很宽阔,仍未到达武将魁梧身高的晋王殿下却表现出无可比拟的霸道气势。他身着暗红和墨黑为主调的战衣,手持短棒,头戴一副狰狞扭曲的兽形面具。

萧澈无奈地望着裴子明隐在花丛中渐远的背影,崔捷上前,低声说:“陛下不能去喝酒了,他要开始斋戒。”

崔捷放下帘子,小声嘀咕:“走官道不好吗,何必抄近路?”

大概因为这边热闹,有个卖唱的瞎眼琴师也在店旁占了位子,琴弦拨得叮叮咚咚地还算动听,就是咿咿呀呀口音太重,又和琴声和不到一处,听了好一会儿才辨出几句:“渺渺绿水,迢迢青山,楼台望尽,何日雁归来。”她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原来他在唱《雁归来》!好端端一首曲子能唱歪到这种地步也真绝了。

丁洛泉不禁暗笑,这会儿才想起来呀:“不必担心,没人看见,回到这儿才换药的。”

皇帝笑了一下:“司天台又有堪舆问题和工部相左吗?让他们都进来吧。”

“我信得过陛下,他绝不会让小崔吃苦的。”韦白很坚定的语气。

在“裴大人”和“子明”之间权衡了一下,崔捷还是用后者加三分笑容说道:“子明,你今天走得倒早?”

崔捷听门外报宫里来人,而身上图凉快只穿着半臂,手忙脚乱地换了,再装着有点儿病后初愈精神不振的样子出去。徐常礼入了前庭就停下,两名中人解开层层绒布,取下木盖,盒内又有一层莹洁的玉石,此时崔捷才明白木盒不大,为何要两人挑,原来盒中装了将近全满的水和两个大青皮西瓜,水里浮着大块微融的冰,玉石或许是为了隔热的。

处理完所有伤者已是傍晚,两人就到旁边的小酒馆吃饭,丁洛泉笑问:“你今天怎么有空,不用去皇帝跟前应卯?”

崔捷在他对面坐下,丁洛泉说:“我还以为你要玩到晚上才回来。”崔捷愣了愣,自己认错人,又和皇帝出城游玩都被他看到了?

最初设计大明宫的大人不知为何把翰林院建在此处,和内宫共用一个明德门,也许是为了靠近明德殿书库罢。尽管学士们避嫌都不敢走这边,而是绕行到外朝的建福门出宫,偶然的相撞还是不可避免。

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探尽长安花”,真是有够浪漫惬意啊~~~~

蕖英领了延英殿康福来,太后拿了桌上一碟酸甜可口的梅花糕赏他,又叫蕖英把他呈上的画轴给两位太妃看看。

崔捷脑子一转,说道:“不知道这些手艺能卖多少钱。”

崔捷暗自叹气,只能祈祷今天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这是什么状况?大白天的皇帝还要召幸舞伎吗?那么,我该识趣一点,赶紧走开罢……

刚想转身离开,窗后的纱幔被人用力卷起,露出皇帝被熏得发青的脸。崔捷有点窘,脑中急转如果被问有何事禀报该怎么答。皇帝却笑了一下,低声问道:“你想出去?”未等她回答,他已消失在窗后。随即,烛光暗了,他轻轻开了房门走出来。

“裴将军母亲去世,想请他画壁为母积功德。吴道子说,我搁笔已很久了,将军若是诚心的话,莫若‘舞剑一曲,庶因猛厉,以通幽冥’。”

“我只是工部派来勘查白水渠的。”崔捷觉得很懊丧,别人对自己了解颇多,自己对他就一无所知。

她灵敏的耳朵又在这嗡嗡声中抓到一个几不可闻的声音:“我只记得以前丁昭仪跳《兰陵王破阵曲》的绝世风华,那取下面具的一瞬……”

是日,君臣不欢而散。

太后沉吟半晌,终于说:“你们以后也不必避忌着他了。叫他知道一点也好,我已经老了,不想再操这个心了,他自己要怎么办他掂量去。”

韦白又指着图中一处笑道:“子明家在青龙坊,他府中亦有几种名贵花卉,若你刚好抽中青龙坊,大可以进去摘他几枝。”

据后世流传的野史《正安嘉话》记载,某天,新科崔进士拿着一卷画轴闯进锦绣衣坊,指着画中人激动地说:“我……我要做这套衣衫!”

办了件顺心的事,皇帝心情大好,早早退了朝。换过便服,徐常礼提醒他今天该去看望太后了。

后来老板偷听到崔小哥对书僮说,宫里最近急招“御书手”,就是帮皇宫藏书阁抄书的,他抄得快,一天能挣五文钱云云。

“并不是这么简单的……臣初到易州时,曾到城门上视看,发现城楼的一根大柱子上勾住了一小块红色绸布,上好的质地,还有花草暗纹,应该是女子裙裳上撕下来的。臣很奇怪地拉住士兵问,为什么会这样。”

皇帝听得呆住,望着她的脸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那些士兵都很惧怕这个问题,躲闪着不答。臣还试过问那些送饭到城头的老伯,他们明明一副知道的神情,却也不肯说实话。后来,我到古亭县住了很久,和县令大人处熟了,才知道……在最危急的那天,薛大人把他的千金绑在城头,对所有士兵说,‘谁杀了田慈尘,我就把女儿嫁给他。’”

皇帝惊叫:“什么?”

崔捷低头继续低声说道:“他还让薛小姐穿上最好的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其实大家都知道他很疼爱女儿。”

皇帝忍不住说:“他何必如此……”

“大家都很感动,忍着泪拼命杀出去,终于突围退敌。但这件事对薛小姐是一个伤害,所以他们不约而同地不愿再提。”

皇帝默然了片刻,才说:“难怪你们的奏折都没解释过易州解围的方法,我可是一直很想知道的。”

崔捷补上一句:“薛大人和臣之间有点误会,但也没有影响我对他的看法。”

皇帝微微笑道:“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