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怔的看着我,嘴唇仿佛动了动,下巴微微抬起,半天幽幽的叹气,“江止水,你说你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你别管我了好不好,就让我这样下去,我过的挺好的,很开心。”

一只手悄悄的从桌子底下伸过来,拉了拉我的衣袖,随即董安妍凑了过来,“止水,赵景铭怎么五天都没来上课了,去哪里了你知道不?”

她放下电话,抱歉的目光投向我,然后看看黑板,我笑起来,拍拍她的肩膀,“没事,你先过去吧,剩下来的我来就好了,对了,帮我跟阿姨问好。”

我给她出主意,“我看你就装晕倒吧,我扶你去医务室,那里起码还有电风扇!”

努力控制住要泛滥的情绪,不好意思的笑笑,“我要一份鲍汁虾仁饭。”

这首歌一直响了好久,直到最后一个音符戛然而止,李楠师兄才拿起手机查看,“恩?陌生来电,你这家伙不让我接,这下要我浪费电话费了。”

陆宣笑起来,即使很牵强,却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我要好好生活,不想男人了。”

四、

我躺不下去,满脑子都是这样揪心的想法,呼吸声声急促,忽然间觉得又悲又喜,满心的悲伤夹杂着满心的欢喜,整个身心同时处于两种极端的煎熬中,冷的热的交缠在一起成绵延的细线,命悬一线。

这个实验室是我有生以来见的最奢侈,可是他只当平常,当然,剑桥大学的博士后不会和我这样孤陋寡闻的人一般见识。

后面一个人走过来,“小姐,要不要去检查一下,真是对不起。”

它喜欢吃玉米,我慢慢剥给它,就像小时候妈妈给我喂饭一样。

我连忙拒绝,“没事,没事,你去吃饭吧,如果有好的帮我打包一份。”

我啧啧嘴,“要什么样的构造,感的,还是清纯的?”

我叹气,“累死了,我讨厌用cAtiA!”

再往回折返的时候,便是买旅游特色产品的街,有雨花石、宜兴的紫砂、苏绣、景泰蓝等等,陆宣看这一切新奇,爱不释手,“我好喜欢呀,止水,是这个好看还是那个好看!”

早戒了咖啡,因为时常失眠。

陈烨托着头打量我,一本正经,“止水,不是我说你,看你一脸激素分泌失调的样子,你多少年没有男人了,怪不得会被遗弃的!”

小师妹对她们笑笑,“不疼,要是疼也是一瞬间的事,女生嘛,为了漂亮牺牲一点也是应该的!”然后转向老板,“麻烦你把我刚才那个耳坠钩子换成纯银的,我怕我过敏。”

也许是他和每个女生都交好,一视同仁的好,我和他走在一起也并没有觉得任何不自然,反倒是越来越放任他进入我的生活。

我爱吃甜食,每天在画室的窗台上总是可以看见变换着的糖果,有牛,水果,什锦,棉花糖,薄荷糖,初夏来临时候,我总是变换着法子让他请我吃雪糕,永远不变的牌子——和路雪的可爱多,草莓的,巧克力的,百吃不厌。

学校每年夏天有篮球比赛,文科班的男生资源一向不如理科班,很光荣的在初赛时候就被淘汰了,最后只剩下两个理科班进入了决赛。

那时候我硬被董安妍拽去了篮球场,一清色的高个子男生在篮框下你追我逐,其中两个身影很显眼,一个是常泽,一个是赵景铭。

很相似的气质,但是完全不同的打法,一个防守的滴水不漏,一个擅长进攻。

全场很快变成了他们俩对决的场所,我不懂篮球,只是看着他们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手势,每一个眼神,不经意的就擦出了浓浓的火药味。

一旁的女孩子不满的嘀咕,“赵景铭怎么总是硬上,常泽都被他撞了好几次了,撞人犯规的,怎么裁判都不吹哨子!”

我有些讶然,定睛一看,果然赵景铭几次强行突破上篮,胳膊肘有意无意的贴着常泽,忽然他身子猛然一转,不知道多少冲力,一下子就把常泽撞的后退几步,裁判的哨子声立刻响了起来,可是就在那一刻,常泽闷哼了一声,随即蹲了一下。

场面有些混乱,议论纷纷中我才知道因为刚才的冲撞,常泽的左脚不甚踩上了别人的脚,左脚踝扭伤了,他被工作人员扶到休息区,简单处理了一下然后坐在一边静静的看比赛。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平和,他自己只是一身之外的一员。

少了常泽的防守,局面出现了一边倒的现象,理化班在学生的全场的唏嘘中输掉了比赛。

董安妍在一边不住的咒骂赵景铭,我的目光却紧紧的锁在常泽身上,他和队友们拥抱,拍拍他们的肩膀,低声不知道说了什么,全队人的神色都变的轻松起来。

他向我这边望来,轻轻的笑笑,我居然有了三秒钟的失神,然后他在队友的搀扶下离开篮球场,我看着一些女孩子跑下场朝他走过去,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初夏的下午,天是湛蓝的一片,万里无云,我的脑海里也是空空的,没有边际,没有想法,只有那个背影,步履蹒跚,脊梁还是挺挺的。

失魂落魄的回到画室,提起笔却不知道如何落笔,窗外的槐树影投在稿纸上,斑驳一片,明晃晃的闪动日光,让我想起蓝天下大片的薰衣草田。

天空蓝的通透明澈,漫山遍野的薰衣草,深紫浅蓝,整个山谷弥漫着熟透了的浓浓草香。

纯净,原始,热烈的色彩。

忽然身后有声响,轻轻的脚步声,犹豫又试探的意味,我回头,赵景铭站在门口,扶着墙壁,过了半晌才开口,“对不起。”

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他整个人散发着无比的颓丧感,宽阔的肩膀徒然的就瘦削了下来,我淡淡的说,“这话你不应该对我说,而是应该对常泽说。”

他只是静静的站着,目光凝视我面前的画板良久,“你和他在一起不合适,他配不上你,江止水,你太要强,而常泽只是一个凡夫俗子。”

我觉得刺耳,忿忿的甩了画笔,“赵景铭,关你什么事,什么时候轮的到你在我面前说三道四的,我就是喜欢他又怎么样!”

这句话说完,我自己也愣住了,赵景铭看着我,先是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随即笑起来,他手抬起来捂住眼睛,胳膊肘撑在门上,似乎有种晶亮的体,慢慢的从他的脸颊上滑落下来,阳光下,凄楚又悲凉。

很长时间,他挤出一丝微笑,“江止水,你有一天终会后悔的。”

最后一缕声线消失在空气中,像小时候吹起的肥皂泡,风一吹,全部散了,破了,只有水痕残留在空中,提示着这一切原来不是梦境。

我收了画笔,收拾了画纸出去,却意外的在窗台上看到一盒巧克力,我最喜欢的牛口味,丝绸般浓滑的口感,价格自然也是不菲。

而知道这个窗台上秘密的只有我和常泽两个人。

那盒巧克力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余温,没有美的包装,没有只字片语,跟他人一样的简单,只是他今天篮球赛时候脚明明是扭伤了,怎么能来呢。

想到这里,我有种想找到他的冲动,不说别的,只是问他好不好,就够了。

一种莫名的情愫自间汹涌而出,澎湃宛如海潮,向我袭来,乃至淹没,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情,仿佛藤蔓植物,自脚底生,然后缓缓蔓延而上,笼罩全身。脚下的步伐渐渐的从走变成了慢跑,最后只得大步大步的奔跑。

没有方向的奔跑,在橘色红霞染尽半边天的师大校园里,寻找一个人。

我知道也许他已经早就离开,也许此刻静静的坐在教室里,也许在别的地方,但是此时此刻我不知道在执着什么,只是想找到他。

最后在校园场的篮球场上,路灯下找到了他,不偏不倚,时间正好。

我找到他,他正准备离开。

他抬眼看着我,眼镜被他握在手里,那双深黑色的眸子流动着一种我说不出来的动人光彩,那时他的唇角漾着最柔暖的笑容,宛如春天盛开在普罗旺斯上的大片大片薰衣草。

他向我伸出手,笑容是那样的温柔,混同着他宛若深海般的眼睛,交织成一张密密匝匝的网,却是我青春时代挣脱不得的爱恋。

我听见风声,轻轻的低呼我们的名字,所有的注脚都是青春两个字。

也注定了爱情的死期。

我们之间没有一句告白,没有一句承诺,没有任何情侣之间的如胶似漆,只是安安静静的在各自的世界里生活,没有人知道,那个夜晚,那个男孩子牵起我的手,把我送到公交车站,那时候他额上的汗珠掩饰不了脚上的疼痛和不便。

“得之,我幸”,那夜,我收到了他的信息,蓝色的屏幕上四个字,错综的光影之中我失眠了整夜,抑制不住的甜蜜和笑意。

可是我却忘记了,剩下的那句——“失之,我命”。

那时候,我想,我终于得到自己荒芜已久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