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题听着很刺耳,不如直接说她是出来卖淫的。其实也差不多!她努力平息了自己心中隐隐的不满,顺着眉望着脚尖:“也是社会人。耍得太大,输得还不起了,让我出来帮他顶帐。谁知道,居然碰上你了。”抬起手背抹了把眼角的泪水,望向天花板故作坚强。

“准备吃晚饭!”大个儿半开玩笑似地回应了一句。一下午嘴都没闲着,晚饭还能吃得下去嘛!

大个儿转头瞥了她一眼,径自下了车,倪红莲喀哒一声推开车门,无奈地跟了下去,将手中的烟蒂随手丢在地上狠狠踩了一脚,仿佛在泄着心里莫名的怨气。她受了八年的苦,他享了八年的福,老天爷分明瞎了眼,这个天底下只有坏人才能达!

老天开了个大玩笑,居然将这个负心的男人又带回她的身边。过去的八年,她曾无数次幻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她恨,恨不得一刀捅了他,恨得将牙齿都生生咬碎了。可他真的出现的时候,她心里却只剩下茫然……

“呦,还挺有觉悟的。怕害了那些小女女,就来折磨我们这些‘二老板’吗?他要是真信佛就该把他那‘祸根’给阉了。留着那玩意成不了佛!”信佛?八成是哄着自己玩的!天上掉下块大石头砸死十个,九个信佛,亏心事做多了,装装样子罢了。大庙里的香火旺盛,越有钱的越信佛,难不成佛祖只保佑富人吗?

“我觉得这种人可怜,他就算再有钱也是穷人!哥,听你的口气,仿佛很羡慕似的。”阮静云极富正义感,一气之下将耳机从耳朵上拔了下来。

“一天给你一千,晚上跟给我走吧?”男人毫不犹豫地肯定了她开出的价码。

“你死哪儿去了?”她跟那个老婊子打架,他不但不帮她,居然还在外面转悠了三天才回家!

“钱呢?你以为我那么愿意闲着吗?你知道别人都怎么说我?我也是个男人,活得可没意思了!”江浩咬着烟,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无奈地长叹。看见别的男人有房有车,他心里羡慕死了,可他一个四大不靠的“社会人”,只能做做白日梦了!

在县城一所知名的骨科医院接好了手,等他康复出院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他揣着大把的钱回去城里的窝,可他大了肚子的女人已经不见了。他坐在家里整整等了一个月,她却再也没有出现过。人海茫茫,一晃八年了……

抬起美妙的小手用力摘下男友买给她的戒指,一个破“铁圈”有什么意义!他明白戒指为什么带在无名指上吗?那是唯一不能独立抬起的手指。它连着心脏,是身体不可分割一部分,就向一个全心投入的爱人。

他毫不在意散落在炕上的钱,将愤怒的小家伙紧紧圈在怀里,”丫头,别生气。听我说完,我从没被人那么亲过,你好象很在行,所以……”

“你家里人会担心的。为什么不想回去呢?”拇指擦着她眼角的泪水,温柔地说。

“拿上!不拿就不是兄弟,咱们这些人活着就靠互相帮衬,等你有了,别望了接济兄弟们。”

粉红的灯光遮蔽了他的思绪,随之映入眼帘的是小姐脸上的浓妆和暴露的工衣。所谓“暴露”是九十年代的尺度,最多也就露出一大片胸脯。可金胜的脑袋还停留在八十年代,他还是觉得穿着花衬衣的邻家妹妹比较可爱。

倪红莲心里的火气噌得窜上了头顶,怒气冲冲地转身咒骂到:“姓金的,你还叫个人呢?”

“我牲口,行了吧!你就不能悄悄地坐一会儿?哪来那么大火气,吃了枪药了?”他脾气比她更冲。跟金钱和地位没关系,倪红莲几乎忘了对方是坐过八年劳改的亡命徒,跟他斗狠,分明是不认得称!

“走了,再不走看被你气死的!”话还没说完,金胜一把抓住她,提起嘴角,露出一脸坏坏的笑容,“甭闹了,哥看,看把我孩儿气成啥样了?”真像小两口打架,想说啥说啥,他金胜在外人面前很少这样放肆,当她是自己人才这样对她。男人就是这样,跟外人才说客气话。比如阮静云,她认识的金胜根本不是真实的他。

“滚开!”她膝盖一顶直攻他的“要害”,他双手一护,敏捷地挡开。时光仿佛回到了八年前,乏味而平淡的生活就此生动起来。她当年一向这么“粗暴”,可他却喜欢得了不得。心不由隐隐作痛,不知是为了什么?很久没有如此轻松过,忽然象是年轻了许多。

“呵呵,乖,走了。”他熟落地揽起她的肩膀,仿佛她天经地义就该在他怀里似的。忽然想如从前一样唤她一声“老婆”,话到嘴边却止住了。积压在心里的惆怅化作唇边的一抹浅笑,一切都过去了……

“红莲,吃什么?”坐在“逃亡”的出租车上,金胜始终不肯放她出怀。一手托起她绷着的小脸,温和地问。

“吃个屁,气都气饱了!”她媚眼一翻,半真半假地抱怨着。这男人太可恶了,一分钟就能把她气哭,三分钟就能把她逗笑,她这辈子怎么就遇上这么个活宝!

“这到不错,成天气你三顿,省干粮了!”他咬着她纤若无骨的妙指,淡淡地说,“很久没吃削面了。你吃不吃不要紧,只当陪我。我吃着,你看着。我坐着,你站着,如何?”

“你也就这样了。带人家吃饭就是‘辰光国际’,轮到我,就成刀削面了。你快死去吧!”想起那个叫静云的女孩子,她嫉妒要死。看看人家那口气,“吃环境”呢!

“那就打包,然后去五星级宾馆吃。这样你就平衡了?”金胜嘴上说笑,心里泛起一丝苦涩。她跟了他一遭,他连刀削面都没带她吃过。见鬼!想着想着,鼻子直酸,控制不住眼泪汪汪的。

“怎么了?”看着他忽然将脸别向窗外,她敏锐地觉他眼眶通红,掂量着他终于良心现了。

“没事!”他牙比骨头硬,碍于面子死扛着。

“没事哭什么?”她死活不给面子,那壶不开提拿壶,成心的。

“我哭了吗?你哪只眼睛看到的?”

“别告诉我你眼睛进了沙子,太没说服力了!”

“饿的,肚子哭得哇哇的。”他仰起头,硬生生地将眼泪憋了回去,伸出食指点住她的嘴唇说,“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听爷们儿给你继续另一话题。想想d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吃饭的时候告诉我。”

“你算爷们吗?”她咬住他的手指,轻轻舔吮着。

“纯的!”他顿觉心志摇晃,这丫头骚得不象话。果然是一身风尘,可他怎么就扔不下呢?道德和本能根本就是两码事,此时他情愿屈从于本能。这三天,他要尽情的放纵。

倪红莲忽然坐起身,望着前面的司机说到:“麻烦您去迎泽街,在‘东坊削面’门口停车。”靠回他怀里补充介绍着,“您儿现在是高贵人,吃削面也得找个干净的地方。那块儿还行,快餐连锁。”

“高贵什么?路边的小摊儿咱也不是没吃过。不过你既然盛情邀请,为了不辜负你的心意,听你的!”心情一旦放松,话就不由多了起来。

“甭拽了,我听明白了,你不就想让我埋单吗?”她忽然转向身后,上下打量着嬉皮笑脸的家伙。怎么回事?每次都要她请客!当年是因为没钱,现在又是为了什么?

“不傻,挺精明的!我好歹是远方归来的贵客,你不请客谁请客?你得深切表示一下d城人民的热情,好好款待我!”他将脸颊贴在她嘟起的小脸上,浓眉一扬,看起来可恶极了。

“占便宜没够,吃亏难受!”他那么有钱,还花她的?倪红莲推开他谄媚的脸,低声嘟囔着。

“我身上没现金,吃削面能刷卡吗?”他终于透露了自己的苦衷。再见她时,他仍然是兜比脸干净。

“呵呵,闹了半天是空手套白狼呢!”她并不真的介意谁花钱。两个人好容易凑在一起,管他谁埋单!即使他依然很落魄,她也愿意跟他待在一起。何况两个人只剩下三天的情缘。

半小时之后,金胜如愿吃上了他怀念已久的刀削面。饭后结帐的时候,他爽快地付了钱。看着服务员远去的背影,嘴里还不停地埋怨:“见鬼!怎么会有间银行开在对面?害得我又损失了二十几块钱。”

“你就缺那二十几块钱?”坐在对面的倪红莲咬牙切齿地白了他一眼。

“挣钱不容易,花钱要仔细!钱是一分分挣来的,你以为是大风刮来的?”他伸手在她脑门上轻轻一弹。这颗脑袋该修理一下,她以为他每天躺在家里就能变出钱来吗?有多大的收入就有多大的压力,他有时间得好好教育教育她。

“所以说,‘穷大方’,穷人才大方嘛!”越有钱的越小气,真理!

“随便问问哪个朋友,绝对没人说我小气。我散财的气魄可以跟孟尝君相比。千金散尽还复来,钱是散不尽的。”他放下筷子,指点江山似的感慨着。

“当我是文盲啊?弄个‘孟尝君’吓唬我!我好歹也是上过名牌大学的。散财聚义的道理我明白,当今社会,人际关系就是赚钱的资本,投资人际交往正是你的精明所在。”

“你上过大学?”金胜瞬间抓住了重点,一脸吃惊地锁定那张淡漠的小脸。

“怎么,不象?”扬起下巴轻蔑地瞄着他。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

“不象!至少晚上看起来不象。”在他印象里,大学女生都该是阮静云那样。

“象什么?象怡红院培训过的?”他压根就没把她当好人看,她口无遮拦大大咧咧地叫嚣着。这男人脑袋有病,上大学和上床有什么必然的关联?

“小点声,没羞没臊的!”他差一点就冲上去捂住她的嘴。见鬼!脑袋被驴踢了?什么光荣的事喳喳呜呜的,旁边一堆人为此差点喷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