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为结果显而易见,那牡丹花灯笼内灼灼燃烧的火焰嘶嘶啦啦喷出火星子,地上藤蔓花朵蜿蜒开成一片,以眼可见的速度将异域女子淹没。

说完,哗,帘子放下来了,烛光又一晃。

“你这个年纪了,将军应给你许了女孩子了吧?”

“牡丹,你真的想投胎?”

我拉把椅子坐了,视线与他平齐。

利落乖巧的人儿……我思量到天上神仙年岁以万来记,我七百年只能算是个小妹妹了,默默了一阵,又不知她要做什么,既然公主殿下这么说了,我点头如啄米。

他这才一眼横过来,寒气嗖嗖的,我赶紧闭嘴,过了会儿又蹭上去,“小黑你知道么,我就特喜欢你这种深情的,几百年几百年地等一个姑娘,就跟那话折子里一样,你看我生前多造孽……”说到这儿我恍惚了一下,赶紧改口道:“那姑娘一定很漂亮,比我漂亮。”

当然情劫这种东西落到自己身上就坑爹了,我坚信这怎么也不会犯到我身上,就算犯了早犯了,在我还活着的时候。

“待进戏园子娘亲给你买糖糕儿吃。”

他走后房间归于安静。

我抿着唇,手中抱着汤药,眼眶有点涩涩的。

“你们男人……都是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样的事情,生前苍音也对我做过,那时我怀孕不愿喝药,他也是喂给我然后塞一颗糖,苦变成了甜,日后无论他如何待我我都甘之如饴。

女子都是这个模样,男人待她好一点点,一个细节,她都会记着。

可是现实无论如何都是无法被抹杀的罢。

那之后很有几天我都躲着小黑,直到那日府里绿脸厨子在厨房忙活着时我来吃食,见我便笑道:“花儿爷今儿真早啊,早膳没吃好是么,想吃什么小的给您做去。”

厨子胖嘟嘟的满脸笑容,生前在珑国边界巳鲁国御膳房做事,后来估是下药给哪位妃子的被他误尝,就这么毒死了,死时脸是绿的。

“别了,看有什么我就着吃就行,”勾完魂回来我饿得慌,拨开簸箕见一小笼晌是热乎的馍馍,便夹着红烧吃了,味道不错。

吃着吃着边和厨子聊上了。

“花儿爷真是好福气呢。”

“什么。”

“上次花儿爷从阳世回来不是上了么,那顾大人,就站在这儿,”他跺了跺脚下,小眼神指指这块炉灶,“给您熬药熬了四个时辰,那药可是上好药材当年顾大人除魔立了大功风头一时无俩,地藏王菩萨赏给他的十三味草药之一,治体虚内伤还是扛扛的。”

我听着没说话,嘴里面的馍馍红烧越来越不是滋味了。

“花儿爷再怎么样都是个姑娘罢,那顾大人,脸是黑点,但对您多好啊,小的说句实话,酆都里不少姑娘喜欢顾大人来着天天巴望着,顾大人还不是直看得着您来着,面皮好的小白脸能怎样啊,死了不都是一副坏了的皮囊。”

红烧简直味如嚼蜡,我扫了厨子一眼他立马噤声。

小黑姓顾,名殇,顾殇,他有心爱的女子,悠久年代以前的一只死去的桃花妖,叫叶清花。

苍音十九岁那年,他的父亲,南苏国一代将军去世——被冠上罪名,宰相坑害牢内饮毒酒而亡。

朝廷上下动荡不安,午门斩首台不曾消停,新鲜的人血浸在木块里有了腐朽的痕迹。

不久之后,内鲜为人知的□被搬上舞台,原来那逝去的将军竟然是已逝皇太祖的私生子,有太祖极亲信物与锦书作证,他步步为营爬上了将军之职为了更加靠近廷朝政夺取皇位。

自然而然,将军之子苍音也是祖辈传下来的皇室血统,一时间百官大臣唏嘘,消息不知为何散布而出,里外市井阡陌之间议论纷纷。

除此之外,流传更多的,是当今皇帝的昏庸暴行,怨声载道从未如此繁多。

我想,这个时候苍音才开始了真正的行动罢。

生辰那日我去见他,他却在一方江南水城的大宅子里候着,春潮来袭一夜之间去了冬季的些许寒气,夜里潮湿水汽凉凉,正值清明前后牡丹花灯节。

小城街道上一片喧闹,亭台水榭,那蜿蜒静静流淌的河流亘在小城中心,折着此时异于平日的玲珑热闹的火光,好似铺上了一池金砂妆出了璀璨星空的容颜。

少女穿着春季的罗裙儿三三两两嘻嘻笑着来到河边将手中的牡丹花灯放到水面上,望着花灯燃着那簇小小火焰,承载着少女心事与其它盈盈灯盏一起游过青石拱桥飘向月华下雾气飘渺的远方。

苍音宅邸风水正好,屋顶满天星辰,坐在那儿一跳望可以将小城中心那热闹的街景由着火光人声尽收眼底,将府邸衬得越发宁静漆黑。

我窝在屋顶,脚踩着瓦楞,呼出一口气,空气果然好,这般景致,真真是少男少女交换心事的好时节,今儿又不知成了多少对儿了。

“牡丹。”

未点灯,小院里数株桃花木,粉色花朵夜里开放,今儿我来得晚,否则就可以见着白日里的桃花林,姚之妖妖灼灼其华想必会更是美妙好看,那幽幽冉冉的香气,如此新鲜,再上等的沉水香都是比不过的。

我低头,白袍男子立于一株桃花木下,手持一卷古书。

他仰起玉般的一张脸,飞眉入鬓,墨色的瞳仁墨色的发,若不是深邃的五官,倒是像画儿里走出来的了。

身子已经是男子的英挺翩翩,乍一看怎么着都不是个将军。

时隔一年的相见,我低头冲他笑笑,理理大红的衣裙,今儿未挽起发髻,黑发垂了下来。

“唷,参见皇子殿下。”我扬眉一笑。

他那如诗如画的脸立即因为我这男子气概的一声招呼而破坏了美感,了。

“伤好了么?”

“无碍。”

“落了病吧。”

我玩着发梢,冲他招招手,“嗳,你上来……”

我还没说完,耳边一丝细微的风,他已好端端坐于我身边,宽厚肩膀的热度隐隐传了过来。

我怔了怔,嘴角弯起,“好厉害的轻功。”

他终究是长大了。

夜色清明,我望着远处府邸外的景色。

“怎的不去放花灯,我看你那部下和婢女都出门了的。”

“等你。”他声音又低了些,又柔了些。

“牡丹花节啊……”我伸了一个懒腰,故意不去看他,“听说你这儿有个牡丹园子吧,还有那极珍贵的黑牡丹来着,一株若是开了上贡朝廷十万两白银。”

“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