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冷还来,不要命了。”他声音变了,有些沉,却格外好听。

十四岁的苍音已经有了清冷少年利落的身线和洁白分明的五官,一双深墨的眉眼似画里眷眷描出,身上穿了一件月白色紫色刺绣边的薄袍,黑发束在身后,细细的发丝停落在白瓷般的脸颊上,我便伸手想将它拈去。

“……你这脸怎么回事?”他懒得理我,目光落在我那张绝色倾城的脸上。

太白星君看了我一阵,我乖乖垂首听命,他说:“你先起来。”

阎王叹口气,揉揉额角,“九重天神女昭锦公主,当今天君太子义妹,后台大得紧,不好惹。”

我指的自然是一个姑娘的生魂。

我了结王夫人厉鬼一案后好好休息了一阵。

小女孩一身明黄色的小衫,发髻鲜红的小花,拉着母亲的手赖在馄饨摊前不动了。

牡丹生食人血,我是差不可杀凡人乱了命途,见那一朵朵花盘开着刺啪啦粘附在女子身上一口咬下时,我抖抖灯笼将它扯了扯,留出了一些空隙,现在阵法这么容易解开了我也不用再将她怎样了,况且她那部落说不定救兵就快到了还是早收场将她打晕带苍音离开的好。

哪知她呻吟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在寒气中弥散,颤颤巍巍伸出了手,结了个法印,刹那间灵压波荡而出震出一圈血雾,天空狂风大作倒有些风云变幻的味道了。

我抬抬眼皮,八尺来高的猛兽一只,浑身白毛,寒气森森,獠牙怪尖利的。

大抵是这雪山上的神兽什么的,异域部落信仰不一,我也不知是哪一路神兽,面前这姑娘或许是那部落里圣女什么的,召唤了神兽,恐怕命不久矣。

神兽一阵咆哮,山体震动,我捂捂耳朵果断一记手刀劈晕了苍音,接下来内容少儿不宜我不想让他见到。

只听那女人颤抖着唇嘶哑着嗓子叫喊着:“我玛嘉绝对不可放你们回去!他——”她睁着黯淡下来的眸子几块地扫了一眼我架着的苍音说,“长老预言里说了……他不可以回中原——绝对要在这里要你们的命!”

我看她那面容,是发自真心的悲痛和不甘。

解决神兽是比收了八十年的厉鬼还苦的差事。

将苍音安置在避风的一边,手中牡丹灯笼化成了斩魂剑,细细的雪光,漆黑的剑鞘,那剑柄上黑纹牡丹花栩栩如生,我一手执剑足尖点地凌空而起,绚丽花纹的衣裙由裙摆起那鲜艳的色泽燃烧蹁跹出大捧明丽的蝴蝶噗啦啦从裙上飞散,剑光直逼灵兽脑门。

再落地时,身上裙摆已是一身黑衣,我甩了甩剑,零落血珠入雪浸开梅花茱萸。

抬眸,那灵兽皮糙厚,一剑下去只是一道细痕,不过,那也够了。

那血痕上生出朵朵牡丹,妖冶地张开了嗜血的巨大鲜艳花盘,雍容华丽的色泽,不断蔓延,与枝桠一并吸髓蚀骨地缠绕包裹住。

我调了下呼吸,再次攻去。

神兽最后消散时我从断崖崖壁上慢慢滑下,咳了几口血,算是把紊乱的内息稳住了,天知道为什么消失时还一爪子挥来把我拍上了岩石疼得我呲牙咧嘴,之前打斗中的内伤一并逼了出来,要命。

不远处异域女子匍匐在地上,微微喘息,脱离宿主的牡丹花凋谢成枯黄零落在她身边四下,风雪停了,我捂着口靠过去,其实我想救她的,不过她以自己为代价自己召了神兽着了阳寿我也帮不了什么了。

她奄奄一息地睁开睫毛长长的眸子,眯起眼模模糊糊地看着站在她身前的我。

一身执行差事的黑袍,还原成原本模样的我。

“你放心,你们信仰的图腾兽没死,神兽千年我自然打不过,只不过它在人界力量会变弱,我把它送回去了而已,倒是你,何必呢?”我蹲下来,撩开她被冷汗浸湿的棕发,“这样丢了命,太鲁莽了,你是女孩子,连喜欢的男孩子都不曾有吧,下一世可不要这样了,你的魂,我收下了。”

说着提出了牡丹灯笼,灯笼内的晕黄慢慢明显。

“……果然你就是啊……”

她轻轻呓语,缓慢眨了眨眼睛,脸颊一小半埋进了雪里,我把目光从灯笼上移过去去看她,“嗯,你说什么?”

“他……不可以回中原……预言里说过的……”她闭了闭眼睛,“我求求你……不要把他,把将军之子带回去……否则,这片江山都会是腥风血雨……我的族人,都会因他而死……”

我手上停了停,阎王爹爹那时的话将心门撞了一撞,口一阵疼也许是内伤又发作了,一时恍惚,兀自说道:“这是命,你无法改变,况且,这与我无关。”

她的眼里几近死灰,过了会儿,闭上了,我将灯笼提在她脑门上绕了一圈,灯笼上的笔描牡丹悠然开出花朵,灯笼亮了。

“好美啊……牡丹。”

她最后一句话飘散在炫目雪地里,我去拨开她的脸,姣好的面容,嘴角有一丝惨淡笑意。

完事后我去找苍音,他还窝在背风面的岩石下不曾醒来,我下手估是重了些,况且他已经体力不支,就算有我的法力护着心脉,一上去还是很冰。

“呐,苍音。”

我跪在他面前,手指抚过他的微微蹙起的眉眼。

“呐,苍音。”

“苍音。”

“臭虫子……?”

怎么叫都不醒。

如果你现在醒来,就看见真正的牡丹了罢。那个被你忘记的牡丹,你不要了的牡丹。

如果你睁开眼了,能叫出我的名字,我就不投胎了,这张不比昭锦公主的脸能映在你瞳孔里,再一次的,我也该知足了罢。

我解下自己的披风抱住他,背起,朝崖下部落一望,跳了下去。

唔,好重。

我把苍音安置好后,算到中原朝廷的人快寻到这儿了便离开了,在那个部落的边缘处,临走前又他的脸,捏一捏,没了小时候的软嫩。

阎王爹爹的话如今仍在我耳边。

那时大殿清明,夜色寂黑,阎王着胡子眯眼沉默了许久,末了才一字一顿道:“魔障。”

“什么?”我怀疑我幻听,七百年了,我是不是老了耳朵不行了。

阎王悠悠望了我一眼,表情不清。

“牡丹,天太子重岚因入魔障大开杀戒而受天谴。”

我回酆都后放了那个异域女子玛嘉的魂,她一脸震惊。

“你……”

“嗯,我不是人,我是勾魂的。”我对她微笑,嘴角一抹鲜红,我还没来得及擦干净。

“不可能,再如何你也不会这步田地……”她后退几步,喃喃了几句话,后面我没听清,嘴上只是道,“你赶紧投胎罢,下一世别当什么圣女,找个好人家嫁了。”

她莫名盯着我半晌,最后吐出了几个字,“千年之前,我那儿曾是十里桃林。”